《双生艳记》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夫妻两个私底下这么不羁吗?
    而太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里之物,毫无羞道:“太子妃心血来潮替我整理私物,便翻出这本话本来,得知是我写的,惊为天人!”
    容歆:“……”
    太子十分不害臊地翻阅,甚至目露欣赏之色,“我一日是大清的储君,大清便永远有我的烙印,姑姑说,若这话本署我之名,可会风靡于世?”
    第243章
    太子妃御夫确实有道, 几句赞美之言,便教太子几乎忘了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求学精神,甚至准备再提笔写一册巨作。
    容歆想过出言打消他的念头, 可看到太子妃每每靠在太子身上,捧着那本话本笑得花枝烂颤,太子一脸宠溺,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便是后世, 真有人将此书作为太子身上唯一的瑕疵, 也是他自己乐意的,跟旁人可没关系。
    再说,谁会证实这书跟太子有关?她?太子夫妻?还是皇长孙?他们谁都不会承认的。
    大不了就是一段野史,给太子在后世的历史研究中添一段韵事,生前不管身后事, 研究去吧。
    容歆微笑。
    太子搅乱了毓庆宫外的世界, 悠闲地待在宫中博太子妃开心,除了只能待在寝殿内, 颇有些无聊, 其余全是惬意。
    可总有人见不得太子这般。
    自古百姓间口口相传的通俗道理,涝一年旱一年,大涝之后恐有大旱, 前年发水,去年江浙一代便闹了旱灾,百姓种下的粮食苗还未长成便旱死,赖以生存的田地颗粒无收,活下去成了最难的事。
    连着两年大灾, 第一年朝中赈济, 又免了税收, 勉强维续,今年朝廷依旧未收税,可赈济的强度已经降下来许多。
    实在是国库也艰难,各处皆要用钱,各处皆紧,无法挪出赈灾钱来。
    朝廷已经在努力想办法,可还是无法立时解决灾民的生计问题,奸商涨粮价,百姓中又有人挑拨,便发生数起抢粮案,甚至越来越蔓延,几乎成患。
    朝中有大臣建议,官府暂时视而不见,待今年各地收成之后,灾情过去,民情安定,再捉拿带头闹事者论罪处置。
    康熙听到此策,并未立即表态,反而教人透话出去,说既然朝廷暂时无力,他便有意赞成,任由江浙百姓抢粮求生。
    太子……自然是坐不住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寻常百姓受世道所逼成为罪民,因而便重新走出了毓庆宫。
    康熙得知的那一刻,嘴角上扬,得意非常。
    而后,太子随康熙共同发出一则《告江、浙百姓书》,其中历陈康熙如何为江浙百姓忧心,如何殚精竭虑;太子又是拖着怎样的病体出毓庆宫,只为尽快想出办法,为江、浙各地百姓谋到生路。
    万望百姓们莫要行差踏错,毁了一生,还累及后代。
    某种程度上的现实便是,在江南百姓的心中,太子的威望要高于康熙,此书一经下发,确实使得为数不少的百姓稍稍冷静。
    此时更重要的,还是要缓解灾情对百姓们的危害,康熙和太子,并皇子大臣们连夜探讨,最终还是决定,启用当年太子在山西赈济百姓的法子,以朝廷的名义向未受灾之地的世家大族和富商借钱、粮、药材等所有应急之物。
    这对康熙来说是极损颜面的事,可太子提出后,他最终没有反对,而是以百姓、以太子为先,作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未免其中出现差错,康熙又接受太子的建议,命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全权受理此事。
    又过半月,从各地借来的赈灾物陆陆续续到达江浙,太子心下大安之时,再次“病倒”,又是当着诸多朝臣的面,众目睽睽之下,任康熙如何替太子解释,都不能堵住悠悠之口。
    康熙气怒无比,可他根本不能对外直言太子从没生过病,越发的阴郁,进而喜怒无常。
    偏偏朝臣们皆以为他是担心太子身体所致,一部分人满心的希望太子早些痊愈,一部分人则是阴暗地期望太子痛快了事。
    希望太子尽快康复的人占大多数,毕竟太子的存在,确实使得很多朝臣不必保守夺嫡之苦,他的优秀,也确实压得几乎所有皇子无法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六月下旬,太子遇刺一案结案,此案涉及众多,牵扯到前朝余孽,乱党,以及假冒朱三太子的一批人。
    大清能够重击乱党的机会难得,康熙决定昭告天下,在那之前,则是要在太和殿宣读此事结果。
    太子又一次养病两月之后,决定出席早朝,前一日便派人告知,今日更是早早准备起来。
    容歆特意提前起床,出现在太子的寝殿,接过太子的朝服,和太子妃一起亲自为太子更衣。
    太子双手舒展开来,任由两人一件一件地为他穿上太子朝服,及至收拾妥当,方才笑着问两人:“姑姑,颂宜,我可曾辱没过这身朝服?”
    “未曾辱没。”太子妃肯定地点头,“颂宜此生最骄傲的事,便是有太子殿下这样的夫君。”
    容歆却是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看着太子长大,是真真正正见过太子为了成为大清合格的储君,所做出的努力,因而这一刻,她比谁都心疼太子。
    不过,她也极骄傲,太子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姑姑……”
    太子上前一步,大臂一张,一手抱住容歆,一手抱住太子妃,轻声道:“你们是胤礽此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有今日,少不了你们任何一个的全然信任和支持,谢谢。”
    容歆到这个年纪,本就容易多愁善感,偏偏太子妃也红了眼眶,此情此景,再没忍着的必要,便想要一同发泄一场。
    然而容歆的第一滴眼泪刚顺着脸颊流下去,便感觉腰被人抱住,一侧头,正对上东珠面无表情的小脸。
    下一瞬,宝珠欢快地声音响起:“我也要抱!”
    然后容歆和太子妃便被太子和两个孩子拥在里头,只能对视,无奈地一笑,再也生不出任何略带感伤的情绪。
    须臾之后,皇长孙也满眼茫然地出现在太子寝殿中,随后是太子和太子妃刚满九个月的幼子。
    容歆看向含笑立在一侧的绿沈和雪青,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点了一下东珠的鼻子,“就您最机灵,是不是您做的?”
    太子瞒着皇长孙和其他几个孩子,却没瞒过东珠,是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话,很多时候大家便会下意识地忽略她。
    因此容歆一见这么早的时辰,整整齐齐地一家子却全都出现,自然便想到东珠身上。
    东珠眼神毫无波澜地躲避她的视线,不作回复。
    容歆轻笑,伸手抱住她,两人的额头碰在一起,亲密无比。
    ……
    太和殿——
    朝臣们向康熙奏过今日诸事,康熙又命梁九功慎重地宣读完结案结果和他的处置,梁九功面向朝臣,高喊道:“遵陛下令,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臣们皆躬身道:“臣等无事。”
    而待众人话音落下,太子右踏一步,行礼后庄重道:“回皇阿玛,儿臣有事启奏。”
    康熙居高临下看着太子的神态,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当即便开口阻止道:“太子身体尚未痊愈,不必过于操心朝中诸事,退下吧。”
    “皇阿玛……”太子叫住起身的皇阿玛,提起朝服前摆,背脊挺直地跪在大殿正中,一字一句道,“儿臣请奏之事,既是国事,亦是家事,请皇阿玛准奏。”
    康熙浑身皆透着抗拒,当着满朝文武,又急急地走了两步,便在太子再一次叫到“皇阿玛”时,不得不停下来。
    “胤礽,你起来。”康熙咬紧牙关,良久方才松开,极力控制情绪,温和道,“莫要惹怒朕。”
    诸皇子和朝臣们极为奇怪地看着皇上和太子的模样,不明缘由,连呼吸都放轻,不敢随意打扰。
    太子未动,固执地望着台阶上,龙椅一侧的某一处,那曾是他少年时常站的位置,再缓缓看向皇阿玛。
    康熙的眼中满是伤心和拒绝,太子甚至想到,或许还有怒意,认为他是在置气,认为他故意作对……
    可并非如此。
    “儿臣为大清之储君已有三十三年,自记事起便无一日不已大清为己任,唯望盛世至我大清,天下开泰,百姓安乐,四方无干戈……”
    “然……”太子因情绪不得不停顿片刻,缓和后,继续道,“然意外所致,儿臣的身体已无法再承担储君之责,而太子体弱,于江山社稷之稳定无益……”
    “莫要再说了。”康熙扶住龙椅,方能稳住身体,“住口。”
    整个大殿的人皆因太子的话躁动不已,不敢想他们的猜测,吸气声此起彼伏。
    太子伏于地面,叩首道:“儿臣有负皇阿玛所托,无法承继皇阿玛之志,请皇阿玛恕罪。”
    大阿哥没那么多顾忌,冷着脸抓住太子的手臂,使力,“太子,你在说什么?”
    他的力道不小,可没有撼动太子分毫,顿时惊地双目张大。
    太子声音微微颤抖,却坚定至极地再叩首:“儿臣有负百姓所期,无力再造福于天下百姓,请皇阿玛和天下百姓恕罪。”
    康熙膝下无力,全靠握紧龙椅的手和梁九功支撑,几近哀求道:“太子,收回去,朕当作无事发生……”
    太子第三次俯下身,哽咽道:“儿臣有负大清,今……向皇阿玛和天下请辞储君之位,望皇阿玛、恩准。”
    康熙跌坐在龙椅上,百官纷纷跪求:“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众皇子和文武百官一同跪下,不再是“太子二哥”,而是“太子殿下”。
    然而太子意已决,直挺挺地跪在大殿中央,毫不动摇。
    康熙伤心至极地望着太子,心口一痛,眼皮一翻,便晕了过去。
    “皇阿玛!”
    “皇上!”
    康熙迅速被抬回乾清宫,太医赶到,进行急救,半个时辰才转醒过来,这期间,太子和其余皇子、朝臣们皆肃立于乾清宫外,焦急地等着他安然无恙地消息。
    众人皆大气不敢喘,又是大阿哥,一把拽起太子的衣襟,厉声质问:“太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局面吗?”
    太子设想过会惹怒皇阿玛,但没想到会这般严重,愧疚非常,便未反抗。
    三阿哥、四阿哥等皇子立即上前,拉开大阿哥和太子,出言劝说。
    正在此时,梁九功踏出康熙的寝殿,行至太子面前,道:“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皇阿玛身体如何?”
    梁九功抬头看向众人,再次恭谨道:“回诸位殿下,皇上已暂无大碍。”
    太子揪紧的心稍松,随梁九功进入寝殿内,而其余人等再次被拦在门外,望眼欲穿。
    寝殿内,康熙闭着眼,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听到太子进来也未睁眼,只一声不吭地躺着。
    太子跪在床榻下,“气病皇阿玛,儿臣万死难辞其咎……”
    “胤礽,你就这么生皇阿玛的气吗?”
    太子立即解释道:“儿臣从未生皇阿玛的气。”
    “那你为何、为何一定要这般?”一滴泪从康熙的眼角划落,费力地抬起手,在太子伸手过来时迅速握住,“你若实在气,朕、我这个阿玛向你赔罪……”
    “皇阿玛!”太子跪行至紧贴床榻,泣不成声道,“皇阿玛,您莫要如此……”
    “那你能否……”康熙的声音里尽是期盼。
    太子握紧皇阿玛的手,头靠在其上,任由眼泪汹涌而下,许久之后,方才抬起头,“皇阿玛,儿臣永远不会气您怨您,儿臣只是想和您做一对纯粹的父子,不受所有外物所扰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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