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宇却没想那么多,沉声道:“之曦,既然秦氏已经逃了出来,你就没必要回京了。”
    逄枭闻言,缓慢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处。”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在她身边,如今回去了又有什么用?
    见逄枭不再执着于**送死,季泽宇终于嘘了一口气。
    只是帐中的气氛太过凝固,季泽宇反而不好多说什么。
    逄枭退后两步,脱力一般的坐在木凳上,转而问:“我看你带了不少的精虎卫回来?”
    “是谢先生的意思,王妃既要隐藏兴中,人太多,反而招眼。”
    “原来如此,你们一路辛苦,先各自去歇下吧。”
    “是。”
    汤秀等人行礼,鱼贯退出了营帐。
    季泽宇这才上前一步,安抚道:“你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既能够逃的出,便不会有事了。”
    “嗯。”逄枭点头,神色之中却满是惊慌。
    季泽宇索性半蹲在逄枭面前与他平视,道:“你也该有所作为了,若放任下去,也不知天子下一步又会做什么,他眼瞧着就是将你往绝路上逼,难道你要坐以待毙?还是说,你想扔下前线的战事,回去陪秦氏?那样是否太过不负责任?”
    “我不会那么做的。”逄枭笑了笑,打起精神道,“既然他们已经不在天子的掌握中,我自然不必要回去送死了。”转头看向徐渭之,“徐先生,我有个想法。”
    “王爷请讲。”徐渭之拱手。
    逄枭想了想,沉声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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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辉川县郊外十里庄的一处庄园之中。
    秦宜宁脸色煞白的斜倚着引枕,催促道:“好了,快抱着哥儿姐儿下去吧,不要在我这里过了病气。”
    “是。”乳母们恭敬行礼,抱着孩子们退了下去。
    一旁的寄云便端了白瓷小碗来,“王妃,吃药吧。这会子不烫了。”
    秦宜宁点头,不耐烦用汤匙一口一口吃那苦药,索性接过碗来一口灌了下去,当即苦的她眉头紧皱的“哈”了一口气。
    寄云赶忙端了温水来给她漱口。
    秦宜宁直漱进了一小碗水,这才嘘了一口气:“我算是不挑的了,什么苦味儿的东西也不怕,可这一次冰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作弄我,弄的这药又腥又苦,一入口就苦的我直恶心。”
    “王妃,良药苦口,您这一次伤的严重,冰糖说了,您身上的亏损,少说也要三五年才养得好,这段日子您都要吃药,您还是早些习惯吧。”
    “不习惯也得习惯了。”秦宜宁叹了口气,拍了拍苍白的脸颊,转而问:“天机子那如何了?”
    寄云面上凝重,摇了摇头。
    秦宜宁勉强坐起身来,“帮我找件厚实的衣裳,我想去看看她。”
    “王妃,外头寒冷,您才刚退热,可别再吹了冷风了。”
    “无妨,她是为了救我。”
    寄云知道秦宜宁的倔脾气,既已经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改变,只得无奈的去拿了轻暖的大氅来为秦宜宁披好,又拿了观音兜来给她戴上,将人整个捂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搀扶起来,往隔壁正屋去。
    出了门边是个宽敞的院子,不远处惊蛰等人正在空地上比划拳脚,见秦宜宁出来,都急忙赶了过来。
    “主子。”
    秦宜宁苍白的脸上挂着个微笑,摆摆手道:“我无事,你们忙自己的去。”
    “是。”众人行礼退下。
    秦宜宁便去了隔壁。
    一掀门帘,便是一股夹着苦药味道的热风铺面而来。外间坐着了十几个庄稼汉打扮的男子,都是天机门的门人,见秦宜宁来,为首的方海玲带领众人起身向着秦宜宁拱手。
    秦宜宁颔首致意,绕过兽皮的屏风转了个弯,撩暖帘进了内室。
    冰糖正坐在暖炕旁的小杌子上,眼睛哭的红肿。
    天机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趴在暖炕上微睁着眼,干裂苍白的唇瓣翕动,似乎正在说什么。
    “仙姑,你怎么样了。”
    秦宜宁来到近前,冰糖忙起身让了个位置给她。
    天机子白了秦宜宁一眼,干涩沙哑的声音极为虚弱,“本仙姑这次算是栽了。”
    一听天机子自己都这样说,秦宜宁的心里咯噔一跳,说不出的苦涩弥漫心头,“不会的,我们都会尽全力救你的。你需要的药材我已经命人去找了。”
    “白费力气。我刚才,就劝说了小唐姑娘。人啊,生死有命。”天机子又瞪了秦宜宁一眼,“我老人家,本来寿元一百一十三,卒于深秋,结果可倒好,遇到你这个**烦,才六十我老人家就要归西了。我少活了近一半,都赖你。”
    秦宜宁心情沉重,摇头道:“你会没事的。”
    “这都是命。”天机子咳嗽了几声,虚弱的道,“我啊,什么都能算,算这个,算那个,唯独算不透你这个变数。只要是遇上你,我的掐算不准,计划有变,就连我自个儿的小命都给折腾进去了。想我一世英名,算不得什么好人吧,想不到我竟然会,竟然会为了救人而死,还是救你这个**烦!咳,咳咳咳!”
    “仙姑,你冷静,别说了。”秦宜宁的心里百感交集,脸色更苍白了。
    天机子咳嗽了半晌,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更加微弱了。
    “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往后你好生陪着逄枭吧。”
    听她言语中仿佛有诀别托付之意,秦宜宁终于扑簌簌落下泪来,泪水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低落在毛领子上,又滑落在手背。
    天机子见她掉眼泪,哼了一声:“算了,你算不得坏人,我救你,也算是功德。眼下真是,舍不得走。”
    “仙姑还有什么为了的心愿?你说与我,若能办得到,我必当竭尽全力。”
    天机子闭了闭眼,好像睁开眼说话十分耗费力气,声音疲惫的道:“我的心愿只有一个,与你说有何用?你本身就是变数,你能保证什么?我现在,就是在等一个消息。”
    秦宜宁吸了吸鼻子,寄云在一旁拿了帕子来给她拭泪,柔声劝道:“王妃仔细身子,您自个儿还没好呢。仔细哭多了头又疼。”
    天机子好像颇为不耐烦似的又翻了下眼睛。
    秦宜宁接过帕子拭泪,揉着太阳穴道:“你若真的有个万一,我又如何与穆公子交代。仙姑坚持住,情况虽看着凶险,可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天机子却是合着眼,似累极了一般,再不肯开口了。
    秦宜宁看着天机子虚弱的模样,心里满是愧疚。
    她此时格外痛恨自己的无能,这种眼看着别人为了救自己而牺牲,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比钝刀子割肉还令人难以**。当初**之死已是让秦宜宁今生难以释怀,再往前追溯,还有为了救她而死的瑞兰,还有屡次遇上危险时舍身相救甚至她都不知道性命的侍卫。
    仔细算来,她能活到今日,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牺牲之上。
    一个人的生命,真不知能够背负多沉重的灵魂。
    “王妃。”门外忽然传来谢岳略显得急促的声音。
    秦宜宁扶着寄云的手起身,缓步来到门前,“谢先生?”
    谢岳的神色有几分激动,沉声道:“王爷在北疆发檄文了。”
    “什么?”
    秦宜宁惊愕不已。
    谢岳道:“这消息已传到咱们这里来了,想必京城已经人尽皆知。王爷的檄文未讨伐天子,但已是摆明了车马。王爷说,他一片拳拳之意,为天下百姓,为大周安宁,可圣上却偏听小人谗言,不肯相信一个忠臣,反而要**忠臣的家人,让在外征战的将士们心寒。然而为了百姓的安宁,如今鞑靼之战紧要关头之际他不会放弃前线战事,可天子所作所为,扪心自问,就丝毫没有觉得羞愧吗?”
    秦宜宁身藏在袖中的拳渐渐握紧了。
    谢岳的转述之中,便足可见逄枭此时的愤懑与无奈,又将他的立场表明于天下人知。
    先前李启天的种种作为,已激起了不少人的议论和不满,加之她在京城被整日关在囚车里游街,又被追杀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此番檄文一出,天下必定**声四起。李启天恐怕会恨的牙痒气的跳脚了!
    接下来真不知李启天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事来。
    可转念一想,眼下逄枭在前线,除了抓她和两个孩子去做人质,李启天还真没其他办法能够制衡逄枭。毕竟,此番鞑靼之乱所有兵马是的军饷,还都是“自费”的。
    秦宜宁禁不住挑起一边的唇角,从惊讶转为欣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师尊,师尊!”
    忽然,屋内传来冰糖的惊呼。
    秦宜宁心里一惊,猛然转身就要往屋里去。
    而天机门的人却先了一步,十余人一拥而入,将床畔的冰糖挤开到一旁,齐齐跪下:“门主!”
    秦宜宁来到门边,扶着门框刚要进门,就见天机子无力的闭上眼,喃喃道:“好,好……”随即,便有一条血线从她的鼻孔和嘴角流了下来,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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