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马上要开学,知书和员工们忙得脚不沾地,而天天在陆府混的思思和维维也乐不思蜀。
    也许“祖母”和“母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角色,也许是人的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和蔼可亲,总之陆老夫人褪去对儿子的严厉,对待孙子只有说不清、道不尽的宠溺。
    于是维维、思思和桓儿三个小家伙像放出笼子的鸟,恨不得死拍着翅膀,把天空都跑尽。
    看着三个小豆丁跟着陆浔封在大树下练拳,陆老夫人和颜氏笑得直不起腰,看着他们围着一盘炸鸡块流口水的模样,陆老夫人心疼起当年没得吃的儿子们。
    即使当了侯府老夫人,陆老夫人还是习惯节俭,但这回她把箱底的好东西全掏出来,给孩子们做新衣新鞋,把他们打扮得光鲜亮丽,连小皇孙都没他们这么得意。
    她对颜氏说:“人到这把年纪,手上有这么多钱,最快乐的事不就是带着孩子死劲儿的作嘛。”
    看着像换个人的婆母,颜氏心道:如果姚娘子早点当自家大嫂就好。
    勾起婆婆的手臂,颜氏撒娇,“婆婆偏心,只喜欢小的,不爱大的。”
    什么时候见过媳妇这副模样,她乐呵呵笑个不停道:“行,也给咱们婆媳做几套新衣,到时咱们娘俩儿带着三个小家伙上街显摆去。”
    眼看侯府一团和乐,宋紫雯眉目越发狰狞,不该的……这一切原都是她的,姚知书和她的贱种怎能抢走?
    她不平、怨恨,妒火烧去她所有理智。
    亚继入了皇家族谱,宁王府大办宴席,要让所有人认识自家儿子。
    威武侯府、八皇子府和护国公府都收到请帖,而将亚继养大的知书更别说,她是一定要入席的。
    这些日子陆老夫人精神好转,她也想凑凑这份热闹,因为不只是宁王认回儿子,封儿也认回了呀。
    于是知书起个大早,马车先往侯府行去,待会合后才一起往宁王府去。
    没有人想到,在上马车时,宋紫雯竟也穿戴整齐,站在马车外头等候。
    看见她,知书和颜氏脸色一凝,却同时转头不语。
    “你来做什么?”陆老夫人问。难不成她还想进宁王府为奴为婢?
    宋紫雯望见众人眼底的鄙夷,轻咬下唇,低头道:“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入宁王府,我也明白女子的终身大事不该由自己作主,但紫雯已无人能为自己作主,只能想方设法结识更多的人,若是有机会……紫雯愿意尽快出嫁。”
    陆浔封、陆浔嘉互望一眼,若真能够寻到合适的人家,这倒是件好事,虽说她的所作所为令人不喜,但终究是自家表妹,是母亲的外甥女。
    “上车!”陆浔封道。
    原本三个大人加三个孩子就嫌挤了,又多了个宋紫雯,更是连转身都不舒坦,更何况陆老夫人对她还存着气,连个眼神也不想给。
    幸好侯府离宁王府并不远,又有思思陪着说笑,气氛才不至于太僵。
    众人下了马车,一直等在门口的亚继立刻上前迎接。
    思思看见他立刻扑上去,亚继熟门熟路地将她抱进怀里,她又下意识去扯他的玉佩,很坏的习惯,但改不了,于是亚继直接把玉佩取下,戴在思思脖子上。
    “思思要好好保护,不可以丢了,知道不?”
    思思一愣,她想说:我喜欢的是哥哥的气味、不是玉佩啊,可是又觉得不对,玉佩是哥哥的、玉佩上有哥哥的名字,她喜欢哥哥,也要喜欢玉佩啊……
    年纪太小,她无法正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抓起玉佩,又贴上自己的脸。
    两个小孩的互动落进陆老夫人眼里,她低声问知书,“这两个孩子感情很好啊?”
    连贴身玉佩都能相赠,那日后……呵呵,陆老夫人笑个不停。
    知书明白陆老夫人在高兴什么,但孩子还小呢。“我忙的时候,都是亚继带她的。”
    思思爱缠他,因为亚继长得好,而亚继喜欢被她缠,喜欢被她需要。
    “那维维呢?”
    “有亚初和亚琛带呢,他们三个把维维、思思宠得没边儿了。”
    “找时间让他们往府里来玩玩。”
    “好。”
    他们被迎进府里,陆浔封兄弟到前院,与官员们一处,知书陪着陆老夫人和颜氏,领着三个小孩往妇人堆里扎,而宋紫雯则往未嫁女儿圈里钻。
    过不了多久,宋紫雯要离开女儿圈,她一路走一路看,四下张望,她有点紧张,额头不停地冒出汗珠子,终于……不负所望,她在荷塘附近找到九公主秦涵。
    在看见秦涵身上的藕色长衫时,宋紫雯愉快地扬起嘴角。瞧,连老天爷都帮她呢,许是老天爷也认为应该拨乱反正,该谁的就是谁的,不应放任意外发生。
    她抬起下巴,目光坚定地朝秦涵走去。
    看见宋紫雯,秦涵下意识轻哼一声,她看不起宋紫雯,不过是个芝麻官的女儿,就敢仗恃那点血缘关系顺竿儿往上爬,企图巴上陆浔封,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
    秦涵本不打算参加这次宴会,因为父皇不待见小皇叔,若非小皇叔与陆浔封感情深厚,并且她探听到陆老夫人今日将会赴宴,她才不想走这一趟。
    她到处寻人,想问问陆老夫人在何处,没想到陆老夫人没碰上,却碰上这个讨厌鬼。
    她非常讨厌宋紫雯,旁人当真以为她是柔弱可怜值得疼惜的小白花,但秦涵可是在后宫浸淫多年的女子,哪会看不出来她就是作、就是矫情!这种女人习惯用柔弱勾引男人,却欺骗不了女子的眼睛。
    宋紫雯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却没有发怒,她挂起温柔笑靥朝秦涵走近,屈膝请安。
    秦涵的回答还是一声从鼻孔发出的冷哼。
    宋紫雯叹气,眼底浮上氤氲,柔声道:“民女不晓得哪里行差踏错,碍了九公主的眼,公主要不要同民女说说清楚,民女会改的。”
    可惜,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定律在秦涵身上使不通,她鄙薄道:“怎么改啊?你是能改掉自己不入流的出生,还是能改掉一身装模作样的小家子气?算了吧,往后你见着本公主,还是绕路走吧!”
    打人不打脸,秦涵偏爱寻人脸颊狂撮,她真没把宋紫雯给放在眼里。
    宋紫雯泫然欲泣,低声道:“是因为大表哥吗?因为姨母想撮合民女与大表哥的婚事,而九公主却喜欢大表哥,因此对民女心生厌恨?”
    被人戳中心事,秦涵脸上红白交错,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宋紫雯自顾自往下说:“九公主真是误会民女了,民女与大表哥从小像亲兄妹般相处,哪有那份多余心思,婚事不过是姨母一厢情愿的说法。
    “前几年大表哥不在京城,紫雯理所当然承担起照顾姨母的责任,如今大表哥回来,眼看马上要成亲了,民女也该功成身退,寻个好去处——”
    秦涵截断宋紫雯的话,揪住她的衣襟,怒问:“陆侯爷要成亲了?与谁?为什么外头没有听人说起?”
    真是粗鲁无知,宋紫雯在心底暗自嘲笑。她佯作惊讶,“难道九公主不知道吗?我还以为这事儿传遍京城上下了呢?眼下侯府正在筹办婚事,大表哥要把前妻给娶回来呀。”
    “什么前妻?”
    “大表哥十五岁时就娶姚知书为妻了呀,姚知书性子张扬、脾气暴躁,把姨母的身子给气坏,四年前大表哥立下战功回来,见妻子不孝,就将她给休弃,谁晓得四年过去,她摇身一变,不但开了家幼儿园,还开设好几间铺子。”
    “既然休弃,为什么还要把她娶回来?”
    “谁让人家肚子争气,离开时怀上大表哥的孩子,还是龙凤胎呢,为这两点骨血,大表哥能不与她破镜重圆?就算姨母心头再不乐意也没办法,总不能让陆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不值!”秦涵怒气冲冲丢下两个字。
    “民女也觉得不值啊,可有什么办法,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办婚礼了,谁也阻止不来。事已成定局,九公主别再痴心妄想了吧,终究……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命臣官停妻另娶啊,除非公主也怀上大表哥的孩子。”说完她呵呵笑开,掩嘴而去。
    秦涵死命拽着栏杆,真没机会了吗?陆浔封就要成亲了,她怎么办?
    四年前陆浔封班师回朝,他穿着一身白色盔甲带领军队走过大街时,她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呀。
    这些年,她游戏花丛却从未付出真心,那是因为她的真心已经被他夺走。
    他是英雄、他端正己身,他的后院没有别的女人,也从不出入青楼妓院,这样的男人是她的理想夫婿啊!
    为了他,她宁可把自己给等老,宁可放弃母妃看上的青年才俊,她都为他做这么多事了,他怎能不娶她?
    她无比愤怒,宋紫雯的话在耳边不断环绕。她没说错,便是父皇也不能让人停妻另娶,可是她哪能怀上陆浔封的孩子?但……如果他坏了她的名声呢?
    如果是这样,父皇必定不能坐视不理,侯府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那么……
    凝视着荷塘美景,她做出决定。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知书急着找自己?是母亲、思思还是维维出事?
    陆浔封脚步飞快,朝约定的地点跑去。
    直奔到荷塘畔,远远看见穿着藕色长衫的知书站在桥上,她半边身子在檷杆外、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心惊胆跳。
    他扬声喊,“小心!”同时一个飞扑。
    他想将人拉回来,没想“知书”突然转头,瞬间,他看清楚眼前的女子,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却也已经来到秦涵身前。
    冷冷瞥她,陆浔封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掉?假使孩子出事,侯爷难道不会痛彻心扉?终究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骨血。”
    陆浔封横了眉,寒声问:“你把维维、思思怎么了?”
    “原来那对双胞胎叫维维、思思啊,真是有趣的名字。”媚眼朝他一勾,秦涵笑道:“现在还没把他们怎么了,但以后就不晓得啰。”
    他把满腔怒气憋回去,哑声道:“九公主到底想怎么样?”
    “侯爷不是很早就知道,怎还跑来问我?让人家怪害羞的。”她垂眉敛眼,还真弄出一副娇羞样儿,看得人鸡皮疙瘩纷纷往外冒。
    “若公主只是想寻人开心,对不住,不奉陪。”他作势要离开。
    “行了,说正事行不?”她抓住他的手腕,却不料不懂得怜花惜玉的陆浔封一甩,立刻把她的五指荡开。
    他又冷又酷、不爱理人的模样让秦涵着迷极了,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不爱老是巴在身边小意讨好的软男。
    就说吧,爱情就是找虐的过程,你日日虐我千百遍,我天天见你如初恋。
    “听说你要成亲了,与你的前妻?”
    “是。”
    “你成亲了,那我怎么办?”他返京的几个月里,她可没少偶遇他、暗示他、勾引他,再愚钝的男子也该明白自己的心意,可他总是视若无睹,不解风情。
    “与我何关?”
    这话说得真冷酷……无妨,待拿下他,她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征服他。
    “不绕圈子,我直说了吧,若侯爷点头,我便立刻进宫求父皇赐婚,我承诺会善待侯爷的儿女,会想办法让他们进宫当小皇孙们的伴读。
    “侯爷应该很清楚,这种从小到大的交情,对他们只有好处没坏处。再则我母妃出自程家,如今程家在朝堂上的风头正盛,人人都想投靠,却苦于找不到门路,日后侯爷成了自己人,外祖父定会不逝余力提拔侯爷以及侯爷的亲弟弟。”
    陆家无根无底,最需要的是助力,她亲自把好处送到跟前,不信他不接招。
    陆浔封轻哼,什么时候京城的风气变得如此开放,女人都能亲自为自己谋姻缘了,秦涵是,宋紫雯也是?
    不过她有句话没说错,程家确实风头正盛,连皇上都得给几分薄面。
    问题是皇上表面客气,心底却不这么想,要不怎会让自己暗中搜集程家贪墨罪证?他与秦璋、秦宁本想把程家这事儿压压。先解决坚定站在二皇子那边的孙家,既然如此……他不介意换个次序。
    见陆浔封不说话,她语带恐吓,“如若侯爷不点头……实话说了吧,你还是得娶本公主,也还是会由父皇赐婚,只不过你的儿女、弟弟恐怕就得不到那些好处。”
    深邃目光中隐含讥讽,他道:“陆家子孙的前途只会靠自己双手争取,不需要借助外力。”
    丢下话,这次他再不回头,他必须尽快确定思思和维维没事。
    “来人,把孩子丢进池子里。”秦涵大喊。
    陆浔封一惊,想转身阻止,没想到旋身那刻秦涵竟朝他扑过来,紧抱住他的腰,身子一晃,两人双双跌进荷塘。
    一落水,他发现秦涵双脚踩着水,很明显是会泅水的,所以这招是为了……
    他把手伸到身后,掐紧她抱住自己的手腕,指节处使力,椎心疼痛让她不得不松开手,她一松手陆浔封立刻泅回岸边,上岸时却发现荷塘旁边已站满人。
    去找来围观群众的婢女,眼看自家公主没被陆侯爷救上来,人还在水里扑腾着,心里暗暗喊了声糟,戏没按剧本演出,她该怎么办才好?
    知书对九公主全然陌生,并不好奇她发生什么事,之所以走上这一趟,是为着寻找不见踪影的宋紫雯。
    上回她在这里作过妖,谁晓得她会不会破签沉舟再坑秦宁一把。
    秦宁不是坏人,虽然不理解他对自己的执拗,可他终究是陆浔封的知交,日后“京城三杰”将要为大秦创造一个丰衣足食、民生乐利的好时代,他们可不能因为宋紫雯要坏了交情。
    所以她来了,她亲眼看见水里两个纠缠的身影,看见当中一人摆脱纠缠,独自泅回岸边,直到他的头冒出水面,知书一惊,竟然是陆浔封?
    脑子转过,她明白了,这次被坑的不是秦宁而是陆浔封,所以……该怎么处理?
    心头一片混乱,她凭着直觉跑到岸边,在众目睽睽下,脱下自己的披风为他覆上,拉着他背对池塘,低声问:“一眼都别看。塘里那个会泅水,对吧?”
    若是不会,她相信陆浔封不会罔顾人命。
    “对。”
    “究竟怎么一回事?”
    他简单且迅速地把方才的事交代清楚。
    知书轻笑,原来想当他枕边人的女子不只宋紫雯一个。
    “救命啊……”陆浔封出戏,秦涵却不能不接着演,如果被发现她会泅水,她的脸面就没地方摆了。
    但在场的谁不是聪明人,就算是长得像大熊、心也大得像熊的秦璋也猜出这丫头想对好兄弟做什么。
    他实在不喜欢这个皇妹,但架不住她的母妃身分高贵,颇得父皇宠爱,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
    秦涵喊过几嗓子,秦宁看着水面,目光渐渐发冷,两道眉毛竖成刀剑,竟在他认子的喜宴上闹事,她真当他这个皇叔是虚设的,瞧不起人呐!
    他悄悄走到陈礼安身后,低声道:“还不快下去救,机会稍纵即逝。”
    本就蠢蠢欲动的陈礼安阵光一闪,他是想救,若能博得一桩好姻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不过自己的家世……正犹豫间,秦宁这一嗓子喊醒梦中人,没错,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牢牢把握。
    转眼间他已扑通一声跳下水。
    就算秦涵会泅水,在塘里扑腾这么久也会累,何况手腕还一阵阵发疼,这时见有人跳下水,她心头一喜,是陆浔封对吧?他受不了围观群众的指责,他忖度过时势,还是决定跳下来救自己?
    这么一想,她来不及撩开覆在脸上的长发,隐约看见人影就手脚并用、紧紧巴上,她还倾手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头的肚兜,两条腿勾住他的腰,柔软丰满的胸部紧抵着他的胸膛。
    陈礼安脸上一松,成事了!不管九公主为什么抱得这么紧,只要两人浮上水面,她就非得嫁给自己不行,因为皇家丢不起这个脸。
    秦涵本来打算装晕,但一到岸上、头发分开后,她看清楚自己抱着的男人,心脏一疼,真晕了……
    所有的目光都定在秦涵和陈礼安身上,知书趁机悄悄地将陆浔封带离现场。
    “你身子还好吗?”她拉着他,一面走一面问。
    陆浔封看着她护犊子的姿态,笑容止不住。“我没事。”
    “如果没事……”她突地停下脚步,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我们进宫请罪。”
    请罪?他愣了一下。“没事的,所有人都看见陈礼安抱着秦涵上来。”
    “不对,陈礼安的名声你肯定听过,那是个……罄竹难书的男子,就算皇上不看重秦涵,终究是亲生女儿,哪舍得毁她一辈子?要是她哭求到皇帝跟前,要你这个“始作俑者”负责,怎么办?”
    当皇帝的可以霸道,但还没见过几个当臣子的敢在皇帝跟前霸道。
    有啦,那个叫鳌拜的家伙最后死得很惨,曾立下大功的吴三桂也没个好下场,所以在皇帝跟前,忍一时气才能保百年身。
    “是她……”
    “没错,始作俑者是她,但架不住天下父母心啊。”因此这事得闹,往大里闹,最好闹得人尽皆知,闹到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陆浔封点点头。“好,告状去。”
    “不是告状去,是卖惨去。”知书接下话。
    两人相视一笑,明白了。
    他们匆匆走出王府大门,没想到秦璋、秦宁已经备好三匹马,等在大门口。
    看见他们……意料之外,陆浔封和知书傻了。
    “快上来,我们一起进宫告罪。”秦璋笑道。
    陆浔封点点头,按着知书肩膀,“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知书摇头,道:“我陪你。”
    皇上性情难捉摸,他不想她蹚浑水,更不想皇上迁怒。“别担心,我有人陪。”
    “我曾说过不让你孤军奋斗,最终却临阵脱逃,丢下你一个人面对困境,但是这次不会了,我陪你到底。”
    “可是皇上……”
    “我知道。”他是明君,却也是个多疑暴君,他喜怒无常、忧欢难辨,这个大秦虽是架空年代,但皇帝的性子和秦始皇有得比,只差没焚书坑儒罢了。
    “我不是还有你吗?你会护着我的,对不?”
    她眼底的信任让他突然间信心爆棚,他用力点头。对,他会护她到底。
    三匹马、四个人,人少,气势却浩浩荡荡。
    不过多数人的眼睛都盯在最后一匹马上,当然,知书的美貌确实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眼光,但更吸引人一探究竟的是——陆侯爷怎会一身湿?
    好奇心能决定谣言传播的速度,于是不久之后,大家都晓得陆侯爷在宁王府吃亏了,吃什么亏?不好说……
    “不好说”三个字更加助长好奇心的蓬勃发展。
    看着跪成一排的陆浔封、秦宁、秦璋和知书,皇帝眼光停留在知书身上。
    不只因为人对美总是难以分心,更因为育才幼儿园。
    皇后虽未有所出,但她的贤慧聪颖不是其他女人能够比拟,上回皇太后召知书进宫,皇后在旁边陪着,细细听她论述教育后,她立刻决定让三个小皇孙进学。
    皇后说:“倘若这套教育方法真的有用,就能为朝廷教育出更多的人才,百年树人,人才是国家大计,必须投资。”
    皇后的话让他对姚知书好奇,听说她的孩子不到两岁就能逐字逐句读完一本书,两岁半就能做简单的算学,连番话都能说上。
    为了广开通商口岸,翻译严重不足,知书竟能想到这点,足见其聪慧。
    如果皇帝的0s被知书听见,她肯定会大喊冤枉啊,决定教外文与政治无关,而是因为语言是刺激大脑元髓鞘化最好的工具。
    陆浔封无所惧,但皇帝专注的目光让他畏惧了。
    如果皇上对知书感兴趣了呢?如果皇上不顾一切想把知书留在宫里呢?这个想像让他深深恐惧。
    其实他对权并不看重,之所以一路升官,除运气之外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负责任。
    但这会儿他突然觉得权很重要了,唯有权重,他才有足够本事保护心爱的女人。
    下意识地,陆浔封的视线落在秦璋身上,如果……是他来当皇帝呢?
    秦宁敛眉,长期以来他不争不夺也不发声,任由皇兄箝制自己的权力与自由,他只能在经商这块发泄自己的凌云壮志,可是看看他得到什么?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蠢公主就敢在他的王府闹事,无视今日对他,对亚継有多重要。
    所以不要了,他再不要让人踩在泥下,他决定龙椅只能由他的人来坐!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秦宁也用相同的目光看向秦璋。
    被两道目光同时关注,秦璋感到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彷佛有某个重大阴谋正将自己网罗。
    此时此刻,皇帝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如此坑爹,一个蠢行径刺激了两个男人的野心。
    秦宁首先发难。“皇兄,臣弟想带儿子回蜀州,从此在那里终老。”
    他眼带伤心、语带哽咽,充分表达一个大男人面子扫地的委屈。
    怎么可以?秦宁一走就更难控制了,他的才能是连先帝都认定的,要不是先帝逝世的早,皇位哪有他的事儿?不行,得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才能教人睡得安心。
    皇帝还没有开口留人,又听得陆浔封道——
    “如今四海昇平、边关无战事,请皇上恩准臣辞官致仕,臣要带领家人返回家乡,安度晚年。”
    才二十四岁安度什么鬼晚年?何况他还要借重陆浔封的本事。再说了,他一走,姚知书岂能不走,皇后还等着她的百年育人大计呢。
    “不行!”皇帝厉声道。
    “不行!”秦璋异口同声。
    见父皇没有下文,秦璋立刻接口。“你们走了,我就没有朋友可以喝酒说话,往后父皇派差事给我,谁给我出主意?谁帮我一把?缺银子的时候谁资助我?你们别走,今天的事,父皇肯定会给你们作主的!”
    秦璋说得振振有词,惹得皇帝多看他几眼,这个老八……怎地越长大和自己越像?突地觉得他似乎丑得没有那么碍眼,再回想过去几年他立下的功劳……这孩子好像还挺好的。
    知书低头,皱起的眉头松开,这几人……卖惨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竿啊,尤其是大熊先生,以得那么英武雄壮,却委屈满箩筐,堂堂的皇子竟连个能说说话、出主意的朋友都没有?还缺钱缺得那么光明正大。
    惨呐、惨呐,亏人家还立下那么多功劳,皇帝爸爸怎么能视而不见?
    果然,皇帝觉得惭愧了,他对这个儿子实在、真的、不太好。
    且今日的事,也确实是自家女儿做得太过,人家都有儿有女了还横插这么一脚,算什么嘛!
    见位帝迟迟不阳,秦璋哭着膝行上前,“求父皇留留他们吧,人人都看不起儿臣,儿臣没有别的朋友了,若不是当年在战场上一刀一枪走过来的交情,儿臣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
    眼看秦璋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场景无比悲壮……
    有没有见过踩到陷阱的母熊临死前向猎人托孤的模样?现在的情景便有几分像。
    “涵儿行事有亏,朕会给你们个公道,朕就封秦继为和顺郡王、封邑八千。”
    秦宁弯了眉,这个公道还不错,亚继才刚进皇家族谱,尚未建功立业就能封郡王,皇上可真是……担心他回蜀州啊。
    “陆爱卿、姚娘子,朕为你们赐婚,并赏黄金三千两作为添妆,不过这可是有条件的,皇后喜欢你们那两个孩子,往后多递牌子进宫陪陪皇后和皇太后。”
    目的达到了,知书与陆浔封双双磕头。“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膝下有黄金,虽然跪人很伤自尊心,但为黄金三千两而跪,值得!
    大家都有赏赐,只剩下被阴谋罩顶的秦璋啥好处也没捞到。
    原本秦涵这事儿本就没招惹到他头上,只是他一双油亮油亮的黑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皇上,一瞬不瞬地,看得皇上头皮发毛,只好挥挥手道:“行了,建行宫的事交给你,你可得把差事办得让朕满意。”
    盖行宫,那可是个肥缺,既然喊穷,这差事就让他油油嘴吧。
    秦璋乐了,笑眼眯眯地跟着叩拜。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句他喊得实心实意、无半分掺水。
    众人出宫,虽然都拿到想要的赏赐,但三人相对却各怀心思。
    大熊最没心没肺,一掌拍向秦宁、一掌勾住陆浔封,他乐歪嘴巴道:“哈哈,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大肥差,父皇总算肯正眼看我啦!”
    “你想让皇上正眼多看你几回吗?”秦宁问。
    秦宁出口问,陆簿封立刻明白他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陆簿封也问:“想不想多接一些肥差、爽差?”
    “可以吗?”秦璋乐呵呵问。
    秦宁和陆浔封互看一眼,用力点头、异口同声。“可以。”
    “怎么做?”
    陆浔封勾住他厚厚的肩背,拍两下,“只要你听话。”
    “听谁的话?”
    秦宁笑得无比妖艳,他摸摸熊头,温柔道:“听我们两个人的话。”
    秦璋大笑。“那还不容易,我一向都听你们的啊!”
    “很好。”秦宁朝陆溥封勾勾眉。
    “非常好。”陆浔封对秦宁点点头。
    两人的默契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来沟通。
    各自上马之后,秦宁拉着马走到陆浔封跟前,道:“在秦涵找上你之前,有下人看见贵府的宋姑娘与秦涵见过面,谈了好一阵。”
    陆浔封眉心微凝,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秦涵都决定出手了,却要用这么粗陋的法子。
    照理说她有人有钱有权,可以将局布得更缜密,好教自己这条大鱼挣不出网兜。
    所以是宋紫雯说了什么,让她临时起意、思虑不周?
    “我明白了。”陆浔封点点头。“程家那边……”
    话没说完,秦宁已接口。“先进行,半年之内,程家势微。”
    换言之,就是要让四皇子先退出夺嫡战场?就这么办。
    回府后陆浔封不动声色,直接命人送信回乡。
    在婚礼前夕,宋家派人进京将宋紫雯接回,他没将两千两银票交给宋紫雯,而是当着她的面交给宋家人。
    宋紫雯哭喊大闹,宁死也不肯离开侯府,算准她的作派,陆浔封提早把陆老夫人和颜氏及三个小孩送到庄子里玩几日。
    无人可以为她作主,势单力孤的她还是被绑回家乡,最终逃不过下嫁傻丈夫的命运。
    两个月后,秦涵被赐婚陈礼安,唉……真惨呐!
    其实比起陆浔封,皇帝更中意陈礼安,他温和柔善,家世好,长相不差,能力普普,重点是选他当驸马容易控制。
    女儿是自己生的,能不知道是啥性子?当然得帮女儿挑个软柿子,日后拿捏起来不扎手。
    但皇帝不晓得,陈家现在已经是个空壳子,除了家世之外再没别的可以炫耀,这一辈的子孙没堪大用的,重点是纨裤太多难养活,如今连嫁女娶新妇都专挑银子能给得多的。
    穷可悲吗?不会,不是人人都能过上富裕生活的。
    平庸可悲吗?不至于,天才英才本就是人群中的少数。
    那么这桩婚姻的悲惨之处在哪里?悲惨在陈礼安特殊的床上癖好,只要被他处理过一个晚上,女人就得大半个月下不了床,他都不晓得弄死、弄残多少女人了。
    就不晓得这位九公主能撑上多久了?
    这天,幼儿园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当外头笙萧管乐响起,在女先生的带领下,四十几个可爱的孩子,手里拿着小花篮,篮子里面摆满花瓣,在办公室门口排成两行。
    砰砰,门敲两下,湘儿牵着维维、思思站在门前,卢华辛将门闩拉开。
    思思等不及了,迈起小短腿往前冲,陆浔封见状笑弯了眉毛,弯下腰,准备把女儿抱个满怀。
    没想到……思思闪过陆浔封,直接奔到他身后,小小手臂大张,等着亚继抱。
    亚继觉得这样太不给姑父脸面,稍稍迟疑。
    思思等不及,立刻手脚并用,像爬竿似的,一条肥硕的毛毛虫从他的大腿直往上攀,啾啾啾,伸缩数回合,顺利爬进他怀里,短短的手圈住亚继的脖子,连声道:“哥哥、哥哥,思思想你了!”
    唉……陆浔封额头黑线数道,果然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
    秦宁乐了,思思丫头年纪虽小,眼光可比她娘好上数倍。
    维维看一眼妹妹,叹口气,娘教的,思思全忘到脑构后了,真是不值得信任啊。
    他迈着沉稳的脚步,缓缓上前,朝父亲伸手。“父亲,我们去接娘吧。”
    没有刁难、没有阻挠,知书轻轻松松放他进门迎娶自己。因为他不爱说话、不爱幼稚玩意儿,也因为……他想说的,她全都知道。
    何况都已经刁难他那么多年,怎么舍得再苦了他?
    面子挽回两分,陆浔封牵起维维软软的小手,走向办公室。
    里面重新布置过了,热热闹闹的,俩父子走到知书面前。
    喜帕底下,她的笑容掩不住,这是一本全新的书,男主角依旧是陆浔封,但女主角换了人,姚知书没有下场凄惨、没有横死街头,她的未来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
    看吧,人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在每个环节做出不同选择,就会进入不同的道路、不同未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宋紫雯会变得如此不堪?
    也许是前世的姚知书选了最坏的道路,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而宋紫雯根本不需要出手,不必面临最坏的状况,所以她能保有性格当中最纯善的那面,然后干干净净地荣登女主宝座、一世顺遂。
    卢华辛背起知书,送到花轿里。
    这一路上小花童们不断抛洒鲜花瓣,浓浓的甜香洒满他们一头一身。
    卢华辛是姚知书的兄长-不管是在她举目无亲、辛苦卑微之时,还是在荣华加身、富贵永恒之际,他们结下缘分,他不会轻易抛弃。
    乐声再度响起,迎娶的队伍朝侯府前进。
    陆浔封一马当先,秦宁、秦璋随后,他们身前各坐着一个孩子,粉妆玉琢的小孩吸引了百姓目光。
    思思坐在秦宁身前,她笑出浅浅的小梨涡,甜美可人,她一下回头对跟在后面的亚继哥哥挥手,一下子仰头和秦宁说话。
    说真的,秦宁对孩子没什么耐心,而且三岁女娃儿的问题说有多无聊就有多无聊,但他克制不了自己的笑容和满心欢喜,人人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也许她就是他的棉袄。
    维维坐在秦璋身前,后背挺直,脸色平淡,看着街道两边对着自己挥手的百姓,眉毛连挑也不挑一下,与他家亲爹一样面瘫,秦璋试着跟他说话,但他的回答和表情都很酷,是陆浔封完美的复制品。
    “数清楚了吗?嫁妆有几抬啊,怎么都抬不完?”
    “超过两百抬了,应是把那日侯府抬来的聘礼全给抬回去了。”
    “那天的聘礼……”
    五个字,许多人赞叹地吁了声,陆侯爷把所有身家全当成聘礼啦,不过这些嫁妆看起来似乎……不赔反赚。
    也对,姚娘子无父无母无娘家,光靠一双手就为自己赚下大笔财富,这些钱财不往婆家带,能往哪儿送?
    “侯爷宠妻啊!”
    “能不宠吗?寻找多年、失而复得呐。”
    “听说陆侯爷为寻找失散多年的妻儿,费尽九年二虎之力,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
    “要是旁人丢了便丢了,再娶一个新的就行,可陆侯爷专情呐,宁可孑然一身也不辜负当年结发妻。”
    “定是情深意浓,舍不去,丢不开。”
    耳语纷纷,两人过去的故事被人挖出来,只是与真相有些不同,陆老夫人的角色被抹除,模模糊糊地用天意弄人带过。
    消息是陆浔封找人传出去的。
    知书并不介意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什么形象,就算有人质疑维维、思思的血缘,她也不在乎,因为她相信真理不会被谣言掩埋,时曰一久,再多的八卦也会被打回原形。
    但陆浔封介意,他不愿意让任何谣言伤害知书或孩子,因此赐婚圣旨前脚刚进侯府,后脚消息就传遍京城上下,他要所有人都羡慕知书。
    她再不是那个带着刑克名声、不得不被送出娘家门的童养媳,她是他最在乎、最疼惜,要用一生认真对待的女子。
    客人未散,陆浔封已经回来,由于配备一张面瘫脸,因此没有人敢闹洞房,他大方装醉,七早八早就回到喜房。
    他蹲在她脚边,仰头从喜帕底下看着她红通通的脸,问:“开心吗?”
    “很开心,知道我在开心什么吗?”
    “不知道。”多年来的分分合合,他磨去了棱角,却没磨去那份心动。
    “婚姻就是两个人共坐在一部车里,奔向同一个目的地,然而面对车外的好风景,我们随时有下车权利,四年前,我们下车了,我们各自走过一段经歴,但最终我们仍然在众多选择当中选择彼此。”
    他摇头。“我从来都不想下车,也不想拥有下车的权利,并且不管经过多久,你都是我眼里唯一的好风景。”
    这个寡言男人,怎么能够把每个字都说得那样精辟?
    她笑弯眉毛,笑弯眼睛,笑得心弯弯、情弯弯,捧起他的脸,她认真道:“好,以后谁都不要再下车,车轮坏掉、走不动了,我们齐心合力敲敲打打、修修整整,继续朝大路奔进,车顶塌了,我为你打伞、你为我遮荫。”
    “好。”他打横抱起她,封上微甜的唇,不下车了,再也不下车,世间再没有人能逼迫他离开这个女人。
    吻渐柔,渐深,他要用未来的一辈子汲汲营营,追求她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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