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子!初霞化丹朱,点唇否!”
    ”新妇子!百年恩爱双心结,一生欢娱在今夕!“
    ”新妇子!吉时到!妆成否!!“
    吉时已到,淑儿在这漫天的喧闹中梳妆换了嫁衣,方家长辈陆续进门,牵着淑儿的手百般叮嘱,热泪盈眶,淑儿拜过父母,又去见了床榻上的太奶奶,被喜嬷嬷塞了一把团扇,牵引着出了大门。
    门外迎亲的男子几要把嗓子都唱哑,终于将新妇唤出来,众人哄堂大笑,笑谑道:“新妇害臊。”
    淑儿拖着繁重的嫁衣,被喜嬷嬷扶上了迎婚车,怀远笑嘻嘻盯着自己的新娘,驾着迎亲车绕行三圈,最后换上淑儿舅舅做车夫,将喜车送往周家。
    沿路早有看热闹的周边邻里和女家亲眷塞满道路,春天亦和方家的众女郎一起,堵在巷口要彩钱,男方傧相护着婚车,频频洒下果子铜钱,嘴里讨着口彩乞求通行。
    骄横的娘子们道:“做人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我们先占了路,凭什么让你们过。”
    “是是是,毋庸置疑,路是娘子的路。”男人们捧出哗啦啦的铜钱,“这点买路财...求娘子们保驾护航。”
    拿人手软,娘子们往后让了让。
    “新妇子的嫁衣看着鲜亮,婶子年纪虽然大了,也爱俏爱俊,不知道是哪家店子的时兴货。”
    “这是特意孝敬婶子们的。”男人们捧出一段段绸布,“做个手绢香囊最得宜。”
    婶子们往后让了让。
    “这样应景的日子,我们虽然不是读书人,好歹也做个七步诗什么的,助助兴,给新人们祝贺祝贺。”
    男人们冷汗连连,把长留供出来:“长留,你来做个诗!”
    “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秋水银堂双比翼,天风玉宇凤和声。”
    少女们往后让了让。
    几个和淑儿交好的年轻女郎在最前,春天站在路中,盈盈望着众人:“姐妹出嫁,难免伤心,不知诸位郎君有何办法。”
    男人们把李渭推出来:“你家里的,快快快,别误了吉时。”
    他含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封精致的油纸小袋,在手中掂量掂量,扬手砸入春天怀中:“不知此物是否可弥补女郎愁思?”
    春天将那小袋微微打开瞥了眼,又合上捂在手心里,扬首粲然一笑,侧了侧身,将路让开。
    婚车在众人祝福声中缓缓驶过。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她听见他说:“晌午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手心里是几块狮子糖,她小时候常吃的那家胡店来的。
    车辇行到周家,早不知有多少人望门等候,见新郎新妇车辇来,喜不胜喜,拍手称快,鞭炮齐鸣,乐声大作。
    怀远的几个弟弟们齐齐鼓掌:“新嫂子来了,新嫂子来了。”
    车辇停处撒下满满的五谷,喜嬷嬷将淑儿引下车,踏上毡褥,又跨过马鞍,入了周家的大门。
    堂上的周娘子欢喜连天,抹着泪花,看着儿子儿媳相扶进门。
    淑儿和怀远拜过周娘子和父亲灵牌,又敬过天地,听见耳旁喊道:
    “天地既拜,新娘子可以却扇。”
    淑儿羞羞答答将团扇放下,嘉言和一众孩子围在堂下,大喊:“淑儿嫂子。”
    陆明月给嘉言敲了个栗子,看着眼前的鲜红翠绿,内心也不由得微微叹气,目光移开,恰恰撞入赫连广眼中。
    却扇之后,喜嬷嬷将淑儿引入新房,众人紧紧跟在其后:“闹新妇去喽。”
    新房已被布置的焕然一新,床上撒了花生红枣等物,喜嬷嬷扶着淑儿在床沿坐下,满屋都是婶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调侃新娘子,淑儿羞的满面飞霞,恨不得将头埋进衣里。
    “新娘子累了一日,也该吃点东西了。“周家婶婶笑盈盈的端过一盘半生不熟的饺子,喂给淑儿一只,高声问道:“新妇,生不生?”
    淑儿嚼在嘴中,低头含羞,声如蚊呐:“生。”
    “新妇子害臊,老婆子耳背,到底生不生?”
    “生。”淑儿几乎连眼泪都羞出来,恨不得跺脚遁走,提高音量。
    众人连连拍手,哄堂大笑,纷纷将手间的瓜子花生红枣石榴籽等物撒向淑儿膝头。
    也洒下满满祝福:“有风有化,宜室宜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喜宴就设在周家院里,堂下里设了火堆,檐角树梢上悬着串串红灯笼,婶子嬷嬷们忙着做菜蒸肴,宾客们一边吃酒一边闲聊。
    春天一时陪着淑儿说话,一时又出去找长留玩耍,窜来窜去,像只欢快的小黄莺。
    男人们喝酒,李渭也围坐在人群中,见她鹅黄的裙摆在眼前飘来飘去,伸手召她:“累不累。”
    “不累。”她脸蛋红扑扑,眼神亮晶晶的,瞳里印着嫣红的灯笼,嘴唇也是红艳艳的,李渭见她抿唇,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她,温声道:“润润嗓子。”
    春天弯眼笑,又眨眨眼,极其娇俏婉转的勾他一眼,这一眼脱离了少女的神态,是女子淋漓尽致的媚态,渴望疼爱的勾引和诱惑。
    她捧着他的酒杯送至唇边,将半盏酒饮尽,粉嫩舌尖舔舔嘴角。
    “好喝吗?”他喉间一紧,心头一窒,哑声问她。
    “好喝。”她蠕动双唇,无声应他,直勾勾的仰面看着他。
    “那要少喝些。”他何德何能,怎么会遇上她。
    “多喝两口又有何妨。”
    “怕你贪杯喝醉。”
    “我已经醉了。”
    “因何而醉。”他挑眉问。
    “你。”她无声说话,笑嘻嘻的转身就跑。
    李渭看着她的背影宠溺而笑。
    旁侧的沈文心思细腻,胳膊怼怼赫连广,示意他看李渭。
    他们和李渭俱认识很多年,从未见过李渭的这种神情,柔情万分,缠绵悱恻。
    赫连广惊诧挑眉。
    黄昏之后,宴席才热闹起来,驮马队的汉子不羁惯了,也豪爽惯了,说话唱曲,喝酒划拳,处处都是鼓噪乐声,挨坐的人都要放开嗓子大声说话。
    春天起初和婶娘们坐在一块,后来又换去长留身边,又跟着众人去闹洞房,玩了一圈回来,偷偷的挨着李渭身边坐下。
    她也贪两口,席间光顾着说话,其实并未吃多少,挪了一只小酒杯过来,李渭那厢跟别人说话,一只手却摸过来,移走她的酒杯。
    她不乐意,一手啪的拍在他手上。
    李渭应酬完别人,回头挑眉看她,见她目光灼灼,脸颊红烫,给她舀汤,逼她喝汤:“脸怎么这么红?”
    “太热了。”旁边就是熊熊燃烧的旺火,身上这件月白小袄里头缀着绒毛,真把她闷坏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盘,推凳走开:”我去外头透透气。“
    李渭和旁人说完几轮话,见她还未回来,院里寻了一圈,只见长留嘉言一堆孩子在一处斗草,俱说没看见春天姐姐。再仔细一寻,却见她出了周家院门,独站在外头枝叶稀薄的树下,树上灯笼在冷风中轻轻晃动,晕红的光芒投射在地上,是潋滟的光芒。
    她穿着鹅黄的裙子,抬头望着灯笼,柔和的艳光也投射在那裙上,氤氲出温柔的光芒,仿佛遗世独立,见他来,笑靥如花。
    他曾路遇过这温柔的一抹鹅黄。
    漫过十年的光阴。
    她终于来了。
    没有丝毫准备,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
    两人齐齐站在树下,望着那温柔的喜字灯笼。
    “今天好开心,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笑。
    他“嗯”了一声:“他们也是得偿所愿。”
    过了一会,他问:“什么时候走?”
    “还有个五六日。”她悄悄牵住他的手。
    他紧紧握住。
    “李渭...”她鬓边璎珞低垂,吐气如兰,“我会回来的。”
    “好。”
    上次支支吾吾告别之后,再回想起那一幕,她的心就好像像羽毛一样漂浮在半空之中。
    她也希望有人...给她一场热闹喜庆的婚礼。
    她不落睫的盯着他,满是渴盼。
    她挨着他站着,是任他采撷的姿势,只要他微微低头,他的吻就可落在想要的任何一处。
    他从善如流,俯下身去,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这吻缠绵又流连,从眉心一路滑落,饱含柔情蜜意,吻过鼻尖,最后印在她唇上。
    她心头甜蜜,想起那一夜的缠绵,身体发软。
    他扶着她柔软的腰肢,企图把她带入自己怀中,眼尾扫过旁侧,将她揽着身后。
    陆明月正搂着两个孩子出来,半是尴尬半是自责的捂着两个孩子的眼,身后还跟着赫连广,冷眼里兴味深切。
    春天躲在李渭身后,满是羞涩的探头看了看来了,埋头在李渭背上。
    不远处的马车上,薛夫人撩开车帘,也默然注视着树下的红灯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知道的。。。
    两方都有阻力~
    现在还没有办法在一起~~
    会分开一段时间~~
    第73章 是离别
    红灯笼在冷风中轻轻摇荡, 朦朦胧胧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喜字。
    两个孩子乌黑的瞳,在陆明月的指下忽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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