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樾于是夹了几个辣椒圈,又继续拣菌子。菌子是细碎的,他挑拣着,耐心而无声。孟昀看着他的脸,忽然很久都挪不开眼。她其实没有认真想过他哪里好,可又像空气一样,每一天都能细微地感受到。
    他拣了大半碗菌子,米饭倒进去,舀了勺餐盘里的菜油浇上,和米饭拌好,插上勺子递给她。
    香喷喷,色香味俱全。孟昀舀一口油亮晶晶的菌子拌饭,呜咽:“太好吃了!!!”
    陈樾笑:“下次又做,好不好?”
    孟昀咚咚点头。
    三道菜,两个人吃完正好,不撑食也不浪费。
    陈樾收了餐盘清洗,孟昀去洗头洗澡吹头发。等她折腾半天出来,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灯光铺在天井里,小狸猫在地上打滚,孟昀探头一看,陈樾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在工作的样子。
    孟昀往自己屋里走,低头见她的鞋子洗干净了,晾在台阶上。因是白鞋子,外头还裹了层卫生纸。这是他帮她洗的第三次鞋子。
    那一回,她明明赌输了,他却还是让她赢了。
    孟昀上了楼,心情很好,开着落地扇吹了会儿风。她拿出吉他,试着谱曲弹唱。如果顺利,她想这两天再up一首短歌。她拨弄吉他,唱着随意的歌词,转头见电风扇在吹自己,还凑过去对着它“哇啊啊啊啦啦啦——”了一下。
    她心情愉悦,突发奇想,觉得可以在歌曲里加上一段玩闹的“哇啊啊啊啦啦啦——”于是一手扶吉他,一手拿笔在本子上记录。
    到了不知什么时间,桌上手机响了。
    是陈樾的消息:“怎么不过来?”
    孟昀打字:“你不是在工作吗?我怕吵到你。”
    陈樾:“不会吵到我。”
    孟昀:“是是是,你是好学生,你最专注。”
    陈樾:“过来。西瓜还没吃完。”
    孟昀收了手机,抱着吉他和纸笔下了楼,穿过天井去对面。
    一进陈樾堂屋,他书桌已收拾一半出来,给她放本子和笔,藤椅也摆在一旁。
    孟昀抱着吉他,坐到他身旁的藤椅里,说:“奇了怪了,隔这么近你真不会觉得吵?过会儿你要是嫌了,想赶我走,可没那么容易了。同学,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陈樾只是笑笑,眼睛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资料文章。
    孟昀摸着吉他,静了静神,思绪回到刚才的曲调上去,重新哼唱起来,拨弄吉他弦。
    陈樾看着电脑屏幕,时而看文献,时而查资料,时而写数据,竟真的毫不受她干扰。倒是偶尔松懈下来,会听一听她在身边轻轻的哼歌声,而后又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中。
    孟昀专心谱着曲,时不时伸手拿笔在桌上记录,便瞥他一眼,见他专注的侧脸有种干净的性感。
    吊扇在屋顶转动,鼓着她的睡裙,他的衣衫,云朵又变成了一只液体猫挂在门槛上,处在灯光和夜的交界处。
    夏夜,静而美妙。
    孟昀望着这一切,思绪有些恍惚,仿佛旧旧的安宁的时光。
    某一刻,陈樾手机响了,是轩子。问他周末回不回若阳玩,陈樾说不回。轩子又说,乡下有早摘的菌子没有,阿丘想吃菌,周末他们要是下来玩,他有没有空一起。
    陈樾说:“你们自己玩吧,我周末有事。”
    正说着,孟昀脑子里想着音乐,无意识哼唱一声,拨了下吉他。
    已近夜里十点半。
    轩子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小声问:“孟昀噶?”
    陈樾说:“嗯。”
    轩子说:“这么晚还在一起,谈工作?”
    陈樾说:“女朋友。”
    孟昀正找调儿呢,扭过头来,不太在状态地奇怪地看了陈樾一眼。但陈樾表情很淡然,她也不当回事,搞自己的事情去了。
    电话那头,轩子没多说,道:“行吧。阿丘也不定变想法,下次聊噶。”
    陈樾挂了电话。
    孟昀问:“轩子?”
    陈樾说:“嗯。”
    “他问我干嘛?”
    “听见声音了。”
    孟昀哼哧:“怎么,怪我不小心发出声音,让你藏不住了吗?”
    陈樾笑说:“你这个人,自己瞎想,还给我安罪名。谁要藏你了?”他牵了牵她的手心。孟昀缩开,反手轻打他一下,他的手追上来又牵住她。她这回不挣脱了,乖乖让他握着。
    陈樾一手拉着她,眼睛又看向电脑了。孟昀瞧着他那认真模样,忽就放下吉他,人往他椅子里一挤,坐进了他怀里。
    陈樾正看电脑,另一手还握着鼠标,定了两秒之后,眼神挪到她脸上。她温热的双唇就贴了上来。呼吸交缠,她嗅到他唇间西瓜的清新香味,或许是她自己的,她不禁深深呼吸了一下。陈樾因担心她摔下,紧扶着她的腰,手掌炙热。许是大开的堂屋门让她心里刺激,她搂着他的脖子,吻得格外用力。陈樾亦动了情,回应得更霸道些,手掌沿着脊骨扶到她后脑,紧紧托着,唇瓣吻舔,吮得她舌根都发疼了。
    她多喜欢他的亲吻啊,好像那些不会说的爱都藏在里面;她恍惚记得有次他说他手指粗糙,当时不觉,如今却深有体会。像极了纱帐拂过肌肤,一砾砾地磨进心底。
    她牵着他的手带他探寻,他还不太适应,呼吸如烧热的铁。
    她不管了,低声:“北屋没有人的。”
    她轻哼一声,趴在他肩头,用力闭紧了眼睛。
    第35章
    又是一个周六, 天气晴好。
    陈樾早起煮了白粥,今天要带孟昀去看上次的梯田,顺带野餐。他准备了白切牛肉配蘸酱、傣味舂鸡丝;煮熟的玉米、红薯、小芋头糯米饭;新鲜的松茸, 青瓜, 小西红柿;外加黄桃,草莓,杨梅和葡萄,分门别类拿保鲜盒装好。
    孟昀洗漱完,走过天井, 碰见柏树出门,问:“这么早?”
    柏树说:“周末去若阳玩两天。”
    孟昀问:“李桐在外边?”
    “嗯。”
    陈樾余光看见孟昀的身影跑开, 在角门那儿唤:“李桐, 明天回来的时候给我买奶茶, 加燕麦和红豆。微信转钱给你。”
    “一杯奶茶要什么钱呀?”
    “那好吧, 下次请你吃烧洋芋。”
    她的拖鞋声靠近,云朵趴在门槛上喵呜一叫。灿烂的阳光被遮挡一下, 孟昀走进来了,陈樾刚把野餐准备好。
    “好丰盛啊,现在能吃吗?”她嗓音轻快。
    陈樾下巴指了桌上的清粥、榨菜和煮鸡蛋,说:“早餐在那儿。”
    孟昀舀了清粥, 见那码得整齐的两摞保鲜盒,说:“你还跟以前一样有点强迫症。”
    陈樾说:“你知道我以前?”
    孟昀原是随口说, 被他一问,张了口,却忆不起具体的例子, 说:“反正就是, 好像有那感觉, 读书的时候。”
    陈樾喝着粥,说:“读书的时候,你应该对我没印象。”
    孟昀说:“有的。”
    陈樾看向她,眼神认真,是想听她讲的。
    孟昀在脑子里搜刮一圈,慢慢回忆:“就觉得你很安静,不爱说话,不给人添麻烦,也不招惹是非。长得好看,学习好就不说了。哦,不知道为什么,你那时候就给我一种很讲原则的感觉了,但为什么,我忘了。反正是个好人。还有,有次看到你的眼睛,眼神很干净。我还想,哇,果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陈樾说:“哪一次?”
    孟昀说:“就是你给我搬书那次,我给你递纸巾,你就看了我一眼。我记得很清楚。”
    陈樾唇角微弯,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也有过美好的画面。
    “就那一眼,你之前全程不理我的。”
    他解释:“那时年纪小,刚去新地方,不会跟人打交道,容易紧张。”
    “现在还不是一样,上次我拉你手,你干嘛紧张成那样?怕我吃了你啊?”她说的是隔着蚊帐的那次牵手,又狡黠道,“再说,就算我要吃了你,你又能怎么样呢,陈樾同学?”
    “……”陈樾不讲话,想到些别的画面,笑容就赧然了,扭过头去,见庭院里阳光灿烂了些。
    两人吃完早餐,喂了猫,出发时孟昀说:“我要带吉他。”
    陈樾把吉他盒绑在摩托后座上,上车前,他从兜里拿出个彩色的东西夹在她头发上。
    “什么呀?”孟昀伸手摸。
    他怕她扯到头发,又帮忙拿下来,是个彩色的小风车,立在发夹上,风一吹便轻轻转动。
    孟昀觉得可爱:“你在哪里买的?”
    “地摊上看见的,想起你,就买了。”他把风车夹在她肩头,说,“路上风大,会扯头发,先让它站你肩上。”
    “好。”
    摩托在山间飞驰,她肩头的小风车呼啦啦转,她搂着他的腰,和他贴在一起,像弓在一起的两只虾米。行到某处拐弯,陈樾放慢车速,渐渐停下,孟昀肩上的小风车止了转动。她头还贴着他后背,他说:“孟昀你看。”
    孟昀这才抬头,前方一辆货车正缓缓过弯道,货车上拉着一展极长的风车叶片,巨大,洁白,像山林里一只飞翔的白鸽。摩托停在货车百米外,但那叶片伸展过来,浩大地展现在山路上。
    陈樾侧头说:“看见没,那是专门运送叶片上山的货车。”
    那货车玩具一样灵活,风车叶片并非固定在货装箱里,而是定在可调节方向的转盘上,前后好几个司机同时操控。车头慢慢转弯,前进,后退,调整角度,车尾那叶片也跟着调整角度,前前后后花了十来分钟,货车终于过了弯道,继续前行。
    陈樾加速了,摩托经过车边,孟昀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白色巨物,在阳光下散着耀眼的金属光泽。很快,他们将它甩在身后。摩托下了公路,在小路上继续行驶,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到了上次那片梯田。
    风光已大变,水镜子一片也找不着了,全披了青衣,漫山遍野,层层叠叠的绿。各家谷物种植时间有先后,种类又有不同,那些绿色在阳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情态,加上浮云低垂,遮掩了阳光,明明暗暗,无数种绿色颜料铺撒天地。孟昀站在山巅的清风里,心情开阔。
    陈樾问:“现在要吉他吗?”
    孟昀说:“好啊。”
    她坐在树荫下的大石头上,抱了吉他。陈樾坐在她身边,看着阳光云影下的梯田,任她后背斜靠着他侧肩,听她心情不错,唱着歌:
    “山上的雨停了,我们去晒稻谷吧,
    晒在禾场里,晒在屋顶上,
    风儿你放肆吹,全部刮走也无所谓,
    我只留一颗,种在花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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