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忆起她,思念如织。
    穆寒快步回了营帐,挑亮灯火,顾不上坐下,就飞快取出刚才太子丹递给他的信筒。
    只翻过信筒一看,却一怔。
    火漆有点点区别,这信不是韩菀写的,是罗平。
    有点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韩菀的上一封回信昨日才来过,第二封没这么快的。
    罗平这是有什么事吗?
    穆寒坐下,飞快拆开信,展开一看,唇畔微笑渐渐敛了。
    方才飞扬心绪一扫而空,变得低沉了下来。
    罗平没说什么,只是把近日府中的琐事都说了一遍。其中包括韩菀继续坚持垒墙分家布置,十分的认真期待,还有孙氏那日说的话。
    其实不独孙氏,穆寒本事没见过也听过,大家都说他必能建功,仆妇圈子便有些嘴碎妇人开始悄声议论他以后还回不回来?要以后真当了大将军,会不会纳小?
    韩菀和穆寒的恋情闹得这么大,虽议论主家被抓到会惩罚,但禁绝还是不可能。
    孙氏也是听到了这些八卦,才更加生气。
    罗平主要是想告诉穆寒,韩菀为他承受的压力并不小,她背后为他付出很多。
    他希望穆寒能知道。
    穆寒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哪怕罗平不说,他也知道。
    但罗平不知道的是,其实穆寒直到现在,都还在犹豫。
    犹豫着自己应不应该继续留在军中?
    半晌,穆寒起身坐在床沿,探手取出放置里侧枕伴的小匣子,打开,将里头的信帛小心翼翼取出来,又细细重新展看了一遍。
    他将这一叠信按在他的胸口。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牺牲。
    连渠广还不知她身份,闻言都震惊失语。
    她为他做的实在太多太多,今日他才恍然,原来比他原先以为的还要更多。
    还记得当初刚脱了籍那时,穆寒就迟疑的,他在想,要不要回去?
    韩菀就问他,他还想留吗?
    穆寒答案是想的。
    他在这里体会了许多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他也开始明白韩菀所说的话的意义。
    韩菀鼓励他,支持他。
    她说才建功就退伍岂不可惜?她觉得从军很好,她的穆寒武艺卓绝,能马能战,又读过兵法,必能建一番功勋的!
    她呀,就等着就将军夫人那一天啦,还让他努力一些。
    晏晏笑语,俏皮可爱,穆寒不禁会心一笑。
    回忆笑过之后,他重新展开她第二封回信,墨痕干透还很新,娟秀字迹满帛都是鼓励,穆寒又再细细看了一遍,心里又甜蜜,又愧疚。
    他离开了,她一人独睡,她很怕冷的,还爱娇得很,要他抱着才肯睡觉的。
    他曾起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
    可这次从军,也不知要分离多久?可能三年五载,也可能十年八年,甚至有可能更久。
    聚少离多,常年不见,都是为了他自己。
    穆寒忆起孙氏那抹讥诮的笑,还有今日罗平的信,他心下难安。
    她越支持鼓励,他就越难安。
    他确实喜爱这全新的军营环境,这里让他血脉贲张激情滂湃的一切。可他也思念她,他说过等脱了籍,再稍立下一二战功就回去的。
    她牺牲的已经太多了,穆寒他并不愿意她虚度青春,还要苦苦枯等。
    他真的也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穆寒很矛盾。
    他心事重重把信帛收好,怔忪许久,之后研墨提笔,可写了半宿的信,裁了十几次的绢帛,都没写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作出选择,第二天就出事了。
    出了一件不甚关乎战局,却对韩家人影响巨大的事件。
    ……
    十月初二,初冬。
    信军已差不多收回整个邽国,剩下的长邑蓝安二城,由于背靠郇国界,和郇国西南大城岙陵互为犄角,又有郇国重军屯驻,一时半会并不容易取下来。
    信王就不愿意再等,如今申王去世将近三月,各国陆续涉及大小战事,局势已大变,已不可能再扭在一起了。
    宣告正名的时机也到了。
    信王随即折返最近的邽都,设祭台,遥奠先帝和在今年初夏再度暴毙的幼帝。
    承玉玺,展血诏,痛陈申王不臣狼子野心,歃血立誓不负姜梁所托,广发檄文布告天下,正式举起王师大旗。
    王师第一剑,剑指郇国!
    ……
    玉玺血诏一出,震动整个天下。
    名正言顺,有志名士纷至沓来,就连许多自认没能力角逐天下,只希望能择一大国依靠的自保的小国都纷纷靠拢过来。
    距离远的,悄悄送出一封国书;距离近的,直接宣布归附。
    一时,信王未得天下,便已先得了正义人心。
    郇王之怒,可想而知?
    他距离邽都是最近的,信王展玉玺血诏的第二天,他就接到叫急传报了。
    郇王险些气得脑溢血,大怒下把整个王帐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岂有此理!!!”
    郇王寝衣赤足,披头散发,直接提剑把整张紫檀大案劈成两半,“哐当”一声巨响,他怒不可遏:“韩菀!韩伯齐!!!”
    郇王一瞬间已全部明白过来了,韩伯齐,还有韩菀,这玉玺血诏,必然是韩菀献给信王的,作为她投向信国的投名状。
    而这个投献,必然是在她率韩氏通过公羊夷投向他之前。
    郇王一时气恨得连胸臆都炸开:“好一个韩元娘!好啊!!!”
    被愚弄的巨大愤怒,还有!那个该死的韩伯齐!!
    他是郇国东阳君!!郇国庇护他韩氏多代,给韩氏赐爵让其生根,这韩伯齐竟然不愿意把玉玺血诏交给他!而是要另寻他人。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
    更重要的,对他争夺天下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韩伯齐!!!!”
    “你该死!!”
    ……
    可韩伯齐已经死了。
    过不得几日,有消息传回,郇王命焚尽东阳君府,扒了韩氏祖坟,将韩伯齐启棺焚尸,挫骨扬灰。
    ……
    讯报发回,穆寒霍地站起,直接整个炕几撞翻,滚茶泼在他的大腿上,他恍若不觉。
    穆寒大惊失色。
    他算是最知晓具体详情的其中一个人。
    韩菀早早就想着转移父祖棺椁,可惜以前一直不行。这墓室封死后重启墓门并不容易,得卸了墓碑,深挖进去,再用暴力撞拆才行,动静非常大的。
    祖坟挨着东阳君府,乃族人聚居之地,人多眼杂,郇王监视也多,韩菀根本就不敢乱动。
    她是和太子丹商定撤退之后,立即遣人回东阳准备,算好了时间,在西郊别院遁撤的同时,一边通知族人并帮助撤离,另一边趁乱开墓起棺的。
    开墓并不容易,石棺石椁也非常沉重,来不及一次性运走,成功起出来之后,底下人就按计划运出东阳,先藏在其中一个预备地点的山中。
    韩菀打算等风声过后,才把父祖棺椁运回信国安葬。
    谁曾想,有族人自作聪明转投了郇王,透露棺椁材质和墓门结构复杂破开所需时间,判断棺椁走不远。
    还自动请缨佯作出一出求救戏码,韩菀遣去东阳起棺和襄助族人的人上了当,被尾随确定了棺椁范围。
    郇王怒恨难平,下了死命令搜了出来,最后将韩伯齐开棺焚尸,挫骨扬灰!
    穆寒紧紧抿着唇。
    片刻,他侧头看太子丹:“殿下?”
    太子丹眉心紧蹙吐一口浊气,闻言颔首:“你去罢,速去速回。”
    “是!”
    穆寒飞速转身。
    他现在只能祈祷,韩菀不要太难过太悲恸了。
    ……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韩菀得到消息时,她已出卞山关到了邽国,她眼前一黑,直厥了过去。
    人直接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诶,超级肥肥的一章,阿秀尽力了,明天见了哈宝宝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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