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桑渴不在乎,她已经很努力了。
    *
    这一周又稀里糊涂地结束,周五放学,柏明宇神出鬼没,突然在楼道里拦住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的桑渴。
    少年人这段时间变化太大,桑渴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只不过从那天起他再也没穿过球衣进班,也开始老老实实地做作业,有时候叼着笔拿着作业站在桑渴的桌前,佯装经过。
    却每次都只能看见她低垂的头颅。
    他看起来变化是很大,但不变的是他那双眼睛。
    里面承载着桑渴看不懂的荒唐而又热切的念头,不禁让她想起曾经小时候的自己。
    “姐姐想好以后...去哪个学校了吗?”他说。
    少年人明显有些急耐不住,又像是酝酿了好久,堵在她面前问。
    见桑渴不说话。
    “姐姐。”
    “我陪你,好不好?”他眼神幽微,欲言又止,语气中是浓浓的讨好。
    陪什么?怎么陪?用一样倒数的成绩陪是吗?
    有副好身体却不念体校,来正儿八经的高中祸害人,这就是你口中的陪吗。
    有意思吗?
    裴行端也是。
    你们都是。
    拦住她后,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的口吻语调,桑渴觉得心烦意乱,推开他就要走。
    但柏明宇不死心,还是一路跟着她。
    可桑渴走到校门口,见到那儿停着熟悉的gls宁a车牌,她一下子停步,突然又不想回家了。
    柏明宇也看见那辆车了,他眼神微凉,走至跟她并排,低声问:“姐姐,需要帮忙吗。”
    他抿唇,继续哑着声说:“我可以带你走。”
    少年人五官生的偏邪气,其实并不是一种可以轻信的样貌。
    但是说出来的话,那种语气,却跟他本人背道而驰。
    桑渴沉默,沉默了好久。
    最终最终,她选择相信他。
    *
    义无反顾坐上少年的摩托,□□出去,一路疾驰到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放肆相信一个新鲜出现的人,忽视书包里快被打爆的手机。
    就这样吧,桑渴扬起脖子,注视着路灯钩织成的灿烂的灯火天穹。
    她开始笑。
    我一定一定,会忘掉你。
    所有若即若离的人和事物都羁绊不到我。
    可是那天晚上,当她疯够了,最后大半夜看见站在街头灯幕下,那个一脸慌乱,领带松垮,正在焦急落索寻找她的男人时。
    视线对上,是她最先忍不住,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一边是男人,另一边是领着她疯玩一整夜的少年。
    男人找了她一夜,而少年正举着她想吃的糖葫芦满心欢喜地朝她奔来。
    桑渴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恶贯满盈罪无可恕——
    没错,罪无可恕。
    裴行端说她勾三搭四,她一开始不相信,还觉得崩溃,那现在呢?瞧瞧,她分明就是。
    随心所欲享受着别人施加的好意却不知道回报,这样又跟她唾弃的泛泛之类又有什么区别?
    积压多日的情绪有些抑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招惹你们的。
    桑渴捂住脸,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柏明宇在看见dawn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僵住,就连脚步也慢慢止息了,医生先生在路对岸默然站里着,眼神仍旧是心疼怜悯。
    桑渴站在马路边,慢慢蹲下去,将自己缩成一团,脸埋进双膝。
    好久好久。
    她像是一块冰冷,抗拒的雕塑。
    她在哭。
    ——
    后来,在小年夜当晚,她给男人和少年各自送出去一封信。
    她将一切都开诚布公。
    她说及自己跟那个青年的关系,她说及小时候,说及他们缠缠绕绕如蛛网般的纷杂纠葛。
    以及那天他们一起坐大巴车,她靠在那个人怀里,本该圆梦,跟他彻底撕裂了关系,可是到头来她发现,她分明就做不到。
    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没有来得及问,没有来得及去弄懂就已经板上钉钉。
    她在那些年幼无知的岁月中,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们们两个这样纠缠,究竟谁对谁错?
    可是,她喜欢他,哪怕麻痹自己一万次她还是喜欢他。
    她喜欢他,所以对不起。
    她不会再缠着你们了。
    对不起。
    医生呢?最可怜的是医生。
    他坐在书桌前整整一夜,手边放置着那个少女一笔一划写给他的信件。
    他莞尔,他全盘接受。
    柏明宇则是抱着篮球,在小区篮球场里挥汗如雨一整晚。
    他将那封信撕碎,撕得干干净净。
    ————
    新年将至,宁市下了场小雪,很小很小,落地即化的那种。
    家家户户贴春联,舅舅也升了职,年底老板还包了一个大红封,最后他用这笔钱给侄女换了一张新床、新桌子。
    桑渴还是会时不时在午夜时分惊醒。
    她几乎就快要忘记,其实她是欠裴行端一条命的:河水里扑腾灭顶,就快要窒息,是他拼了命将自己拉回岸上。
    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头靠着床板,枯坐着,呆呆等天亮。
    一连好多天。
    手机里保存的某条信息并没有被删除,还是两个月前陌生号码发来的内容,信息框里没有只字片语只有一个哭脸。
    :(
    一切都行至冰点,乍一看没有任何迂回的余地。
    *
    临近高考,桑渴除了复习就是帮舅母照顾表弟。
    将年幼的表弟挂在后背上,她一边擦拭茶几一边哄他开心,表弟喜欢用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她。
    他的样子并没有遗传舅舅太多,而是眉眼偏像舅母。
    这天舅母买好菜回来,说在楼下遇见一个男青年,男青年说想找老同学。
    碰巧问的人是崔婉,青年说要找的人,叫桑渴。
    桑渴坐着提笔,眉心稍动,强压下去内心的波动,她问:“是.谁?”问完似乎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个人会是期待中的某个人。
    “一个很高的少年人。”
    “很高...的,少年人。”舅母答。
    桑渴潜意识里知道,那个叫裴行端的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再来找自己了,但是她仍然怀揣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切。
    晚间,桑渴拨通了那个电话。
    数秒过后。
    “喂?”
    但,并不是期待中的嗓音。
    桑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
    “喂...?”电话那头继续出声。
    桑渴沉默了一会,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接话了。
    “是你。”桑渴目光浅浅,把玩着手里的便利贴,小声说。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是在书店。
    那个人一听是桑渴的声音,口吻中的喜悦就快要抑制不住。
    “是我!我是...”
    “桑渴,我们一起出来吃顿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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