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终是应了月心的话,只说:
    “告诉庞将军,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京。”
    “奴婢知晓了,这就去知会庞将军。”
    “嗯。”
    “小姐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不如回去休息吧?左右太子殿下这里还有陈总管,小姐的身子可不能这般熬着。”
    这一回,阿谣却没有应,反而说:
    “我无妨。你待会知会外头一声,无事不要来打扰。”
    “是。”
    ……
    月心领命出门,屋子里终于又剩下阿谣和裴承翊两个人。
    或者说,又剩下阿谣。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阿谣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男子,许久许久,才极低地嗫嚅着:
    “哥哥……”
    声音很小。
    恐怕只有她自己听得清。
    顿了顿以后,她又唤了一声:
    “哥哥。”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亲昵的称呼,她许久不叫,一开口,都觉得生疏了许多。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初入东宫后园,情浓之时,他也曾抱她在膝头,工笔描眉,言笑晏晏。
    怎么不过一两载的光景,全变了呢?
    事到如今,前尘种种,呃不过化作阿谣一声低叹。
    和一句略显无力的祝词。
    “祝愿哥哥,前程似锦,一片荣光。”
    那时她不管在世上哪一个角落,也会,与有荣焉。
    目光全然放在年轻男人的面上,阿谣并未注意到,男人袖下半掩着的手轻轻动了动。
    不过好似,还未全然苏醒。
    阿谣只瞧见他昏迷着,只知道,不管她说多少话,他都听不见。
    更回不了。
    再开口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字斟句酌。
    只是低低说:
    “我要走了。我一定会信守你我的诺言,来日洛阳重逢,一定……见面不识,全当做从未相识过一场。”
    她说着,便缓缓站起身。
    下意识替他掖掖被角。大约是因为知道男人没醒着,那双娇媚的狐狸眼中,难得地显露出情意来。
    很浓重,像是化不开的浓雾,叫人摸不透。
    女子秀眉微蹙,俯着身,低头定定瞧着那人。
    终是忍不住弯腰垂头,微凉的朱唇轻轻落在男人的唇上。
    似乎被他唇上烫人的温度灼了一下,又似乎是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阿谣浅尝辄止,只停留一瞬,便飞速移开唇瓣意欲起身离开。
    可是还未等到她抬起头,下一瞬,只觉得后颈一紧,然后整个人都被人一搂,撑着床边的手臂也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扯了一把,她一个不防,霎时间便跌到眼前人的胸膛上。
    唯有她一双纤细的手臂隔在两人前胸之间。
    紧接着,后颈上的力道又是一重,然后是唇上灼热温软的触感,胶缠索求。
    不过男人似乎很有分寸。
    在阿谣气恼之前,便终止了这个吻。
    不过放开之后,又是毫不客气地在她唇上一琢。
    动作似有些大。
    衣裳带起的风吹得榻边的烛火一摇,一晃。
    在黑暗中来飘转回荡。
    阿谣被这登徒子一般的行径弄得六神无主,一张俏丽的脸憋的通红,良久才憋出一个“你”字。
    谁知还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便被身.下男人一声低哑的哂笑给打断。
    阿谣这才看向男人的脸。
    一如往日冷白清俊,眉如刀锋,眼如辰星,整张俊颜棱角分明,处处都是冷峻。唯有那薄唇,却带点殷红。
    唇色很红,下颌角边冷白的肌肤上还有一颗极浅的褐色小痣,若不仔细看大约瞧不出来。
    不过这样近距离地看,却为他精雕细琢的冷峻容颜,添上几分人间烟火般的惑人感。
    勾得人心旌摇曳。
    阿谣看得入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醒了,醒了之后先是吻了她,而后又这么不加掩饰地笑出声。
    叫她总觉得他方才的笑声,是在嘲笑。
    她一时羞恼,脱口而出:
    “笑什么?”
    听她这样问,他似乎更觉得好笑。从喉间又逸出两声微哑的笑。
    又低又轻,转瞬不见。
    “这样笨。”
    裴承翊似乎还没彻底情形,双眼半阖着,瞧着就没什么精神。不过气力倒不小,轻而易举就制辖住阿谣,令她动弹不得。
    阿谣被他这样一说,更是眼见着要恼了。
    不过还没等她发火,男人又故技重施,按着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上来。
    这一回,却与方才的两回都不大一样。
    那样略显病态的炽热气息带着侵.略的意味而来,转瞬之间,就将她的呼吸尽数夺去。
    然后,便是无尽的索取。
    知道阿谣一口气儿吸不上来,小脸涨红,软软趴在他胸膛上,裴承翊才终于“好心”地放开她。
    他微抬起下颌,眼睛还半阖着,却是半张着打量阿谣,顿了顿,方用了散漫慵懒的语调,不无暧昧地哑声调笑:
    “这样亲,会了么?”
    瞧着阿谣一脸愣怔,不多时,他又继续补上一句:
    “哥哥教了谣儿那么多次,怎么还没学会?”
    倒是全然没有素日里太子爷那副贵气逼人,高高在上的模样。
    竟像是,寻常人家小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
    思及“闺房之乐”这几个字,阿谣不禁颊上又是一热。
    她想起从前他心情好了,也会这样没羞没臊地来调侃她。
    问她“多日不见,可寂寞了?”
    或是床笫之间,也会说些叫她羞红脸颊的话。
    可是从前的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让阿谣羞得彻底。
    大约是听他说的话,知道她方才偷亲他被他知晓,阿谣是羞,更是窘。
    兴许是思及明日就要离别,兴许是被他这两句话激着了,总之鬼使神差一般,阿谣头脑一热便又仰起头亲了回去。
    不过只是一下,便又快速撤了回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还直直说了一句:
    “我会的。”
    回应她的,又是两声意味不明的哂笑。
    阿谣正恼着,想说什么话,可是还未张口,就见到裴承翊脸上倏然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原本半阖的眼睛也彻底闭了上。
    只剩长睫翕动,仿佛马上又要陷入沉睡中去。
    “……殿下?”
    没有回音。
    阿谣心中一惊,只得试探着凑近了,又去探问:
    “殿下?”
    直到两个人的距离近到气息相缠,交攘不休。
    她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却是不等她反应,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两个人就俨然调换了位置。
    他在上头,居高临下,眼睛又重新睁开,可是,却带着无尽的懒怠,像是力气快要耗尽似的。
    阿谣这才反应过来:
    “你又骗我……”
    “哪里是骗。”
    裴承翊轻轻浅浅地笑了声。
    他今夜似乎格外开怀,连带着笑颜也多了。
    从前他总是时时板着一张脸,阿谣一直没有对他说过,她一直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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