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军营时,二人虽敦伦过,但应着烛火被熄,她并没有看见慕淮身上添的这道新伤。
    看着慕淮肩上的伤,容晞顿觉自己的心口似是被人剜了一下,她嗓音微.颤地问道:“夫君你……”
    慕淮见她那双桃花眸直直地盯着肩处的伤疤,不以为意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伤,不值得在意。”
    容晞微抿了抿柔唇,没有言语。
    这还不算大伤?她都要心疼死了。
    待绡纱帷幔轻落后,二人在帐中相拥,容晞用唇轻轻地抚过了他结痂的伤口,柔顺的发丝也拂过了慕淮的手背。
    慕淮将美人儿的下巴轻抬,轻印一吻在她的唇边,他掀眸同她四目相对,低声问道:“今夜好乖,为何这么听话?”
    说罢,便要用指去挑那水红心衣的带子。
    容晞阖眸笑着,柔声道:“臣妾可不像陛下,臣妾说话向来作数。”
    慕淮眸底很柔和,却假意斥道:“敢故意奚落朕?”
    容晞将脸儿贴在了男人的肩头处,喃声反问道:“皇上一直纵着臣妾,臣妾有什么不敢做的?”
    慕淮语气故作幽幽,道:“那朕得好好罚罚你了……”
    话落,便如猛狮扑食般,倏地将落入它掌中的猎物翻了个面。
    小娇雀曼声惊呼,可那只狮子竟是停下了所有动作。
    容晞心中不解,轻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慕淮看着她雪.白亵裤上,被浸染了一大片鲜.红。
    他边调整着不匀的呼.吸,边将小人儿抱在身上,温声责问道:“来月事了怎么都不同朕说一声?险些伤了你…”
    他微粝的手安抚性地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亦吻了吻她的面颊。
    容晞也是一怔。
    她这几年被慕淮呵护很好,各种名贵的补药吃着,每逢这时,男人也会对她格外的温柔,就像是要将她宠上天似的,虽说她觉得慕淮对这件事有些过分在意了,却也一直甜蜜的享受着他的照顾。
    所以近年,她很少会再犯月事不顺的毛病,容晞忖了忖日子,好像是这几日。
    容晞略有些赧然地将手覆在了小腹上,软声回道:“是…是臣妾疏忽了……”
    可这月事突至,她竟是一点也没察觉,只是在沐完浴后,觉得身上暖暖的,有些疲惫而已。
    幸而每逢敦伦时,宫人都会提前在床上铺上一层华褥,她这才没弄脏别处。
    慕淮换了宫人伺候容晞,丹香和小宫女伺候着她们娘娘换了月事带,亦都知道皇上将皇后娘娘当宝贝似的宠着,每月的这时,更是宝贵得紧,早就见怪不怪了。
    容晞再回到寝殿时,耳根都红了。
    慕淮将人抱到了偏殿,宫人按他的指令,一早便备好了红糖水,和赤豆沙熬的小圆子,且当着宫人的面,用瓷勺亲自喂着她吃下。
    容晞脸如云霞般红,边咬着瓷勺,边觉得按慕淮的这个养法,她不娇气就怪了。
    她知道这几日,慕淮都会依着她的心意来,便得寸进尺地央求道:”夫君,珏儿也喜欢吃赤豆小圆子,您将他也唤过来,让他也吃些好不好?”
    慕淮听罢,眉目稍沉。
    真要让慕珏吃,派个宫人送到东宫便可,这女人还是想见那小子,这才寻了个借口。
    这般想着,慕淮却还是道了声:“好。”
    慕珏本来高高兴兴的被太监又抬回了椒房宫的这处,可进了偏殿,却又高兴不起来了。
    只见罗汉床上,自己年轻登对的父母便跟连体似的,父皇单手圈着母后,亦用大掌替她焐着肚子。
    慕淮见慕珏并没好好吃圆子,反倒总是偷偷看他和容晞,便沉声命道:“吃完就赶紧回去。”
    慕珏却不解地问:“父皇为何要给母后焐肚子?母后是身体不舒服吗?”
    容晞听罢,双颊愈红,便挣了挣,可她的力量自是不及慕淮,只得任由慕淮继续圈着她。
    慕淮语气严肃地同慕珏解释道:“你记住,日后若你娶了太子妃,她每逢月事的那几日,你也要像你父皇一样,好好照顾她。”
    ——“皇上!”
    容晞略有些愠怒,慕珏还那么小,慕淮怎么什么都同他讲?
    慕珏自是不知道月事到底为何物,他有时虽看似喜欢同慕淮对着干,但若慕淮郑重地教他、或叮嘱他时,他都会认真记着。
    慕淮这时单挑锋眉,又对慕珏道:“照顾不好了,她的脾气就会如你母后现在一样大,再哄就哄不好了。”
    慕珏这时对慕淮揖礼,一本正经地用小奶音回道:“儿臣必当谨记于心。”
    容晞趁慕珏不察,用那双桃花眸瞪了慕淮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能同珏儿说这些?”
    慕淮也小声回她:“朕难道说的不对?”
    容晞气鼓鼓地噤住了声。
    她只希望,珏儿长大后,可千万不要像他爹一样无耻。
    ***
    几日后,容晞月事终毕。
    是夜,汴京遭逢一场淅沥的春雨,不时伴着惹人心惊的阵阵春雷,积雨沿着檐沟滴滴答答地落于青石板地。
    待云收雨歇后,容晞却明显觉出,慕淮全无平日这时之后的餍足,周身反是散着阴戾之气,眉间亦掩着郁色。
    容晞清楚,慕淮做怒的缘由,应是邺境来的那几个织工惹的。
    倏然之间,格栅窗外闪过了一道刺目的裂缺。
    随后,惊雷骤响。
    慕淮从龙床坐起身后,神情略有些阴鸷。
    ——“朕要杀了她们。”
    容晞心跳如擂鼓,温柔地用纤手顺着男人的背,她知慕淮近年虽待她温柔体贴,但骨子里仍是个性情暴戾狠辣的帝王。
    他眼中向来揉不了沙子,能忍那些织工到这时,已然实属不易。
    容晞细声劝慰道:“皇上…皇上不急,先别急着杀她们…臣妾替您想想办法。”
    慕淮冷声道:“朕意已决,这些邺人属实不识好歹。”
    容晞将男人硬朗英俊的脸捧覆,轻柔地亲了亲他,想借此平息他心里的怒火。
    待男人勾碾着那寸温甜,同她厮磨良久后,容晞方才美目含雾地又道:“皇上今夜先好好睡下,明日上朝才有精神。臣妾明日替皇上去会会那几个邺境的织工,若臣妾也劝不动她们,皇上再杀了她们,可好?”
    慕淮阖上了泛红的双眸,亦替自己揉了揉眉心,他强抑着心中冉起的杀戮之意,终是嗓音沙哑地回道:“好。”
    第99章
    那些邺国织工原本被暂时安置到了汴京的一家馆驿中,近日慕淮耐心渐失,他起了杀戮的念头后, 便命官兵将这五名年岁不一的织工押送到了天牢中。
    容晞的父亲虽然曾因被冤下过狱,但今日却是她头一次来大齐的天牢, 这刑狱之地潮湿又黑暗, 隐隐间,总沁着股难闻的霉味。容晞同丹香和宫女进于其内后, 总觉得四下随时都会冒出一只叽叽直叫的老鼠来。
    大理寺卿薛睿听闻容晞来了天牢这处,还特意从大理寺赶来,陪着容晞一起去了那五名邺境织工所在的牢房中。
    此番, 容晞并未戴帷帽掩貌避嫌。
    如今齐境之内不论男女, 无人敢直视她的脸, 提灯随行的狱卒和薛睿在前往牢房的路上, 都有意避着视线,丝毫都不敢看容晞半眼。
    他们只能嗅到容皇后身上好闻清甜的香气,这香气亦将这天牢里的霉味冲淡了许多。
    果然,美人走路, 都是自带香风的。
    因着牢内的潮湿,两侧的石墙上也都挂了些斑驳的青苔。
    众人到了牢房处,那略有些生锈的铁栅栏后, 便是在那场火灾中活下来的五名织工。这五个女人的头发都乱蓬蓬的, 许是因为其上生了些虱子, 有两个织工正在不断地搔着发顶。
    一缕日光从牢房内逼仄的小窗照入了牢房中,让容晞得以看清这帮人的的长相。
    那些织工也觉出有人至此,待她们看向容晞时,不禁面面相觑。
    直到她们互相确认了眼神, 方才认定这一切都不是错觉。
    毕竟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穿着华丽,且生得又如此貌美的女人。
    容晞命狱卒打开牢门后,丹香和宫女便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她们的主子娘娘身后。
    那五名织工猜测着容晞的身份,皆都不发一言地保持着适才的坐姿。
    薛睿这时沉声命道:“这是皇后娘娘,你们还不赶快向她磕头请安?”
    为首的宽颧骨妇人嗤笑一声,不屑道:“这是你们齐国的皇后,又不是我们邺国的皇后,凭何要我们叩首?”
    薛睿站在牢房外,沉眉冷目地斥道:“邺国早就亡了,如今疆域尽归我大齐,你还在那儿做什么白日梦?”
    容晞听着二人激烈的争辩,柔声对薛睿道:“薛寺卿,你留几个狱卒在此护着本宫便好,大理寺的案件繁冗,本宫不欲过多占据寺卿判案的时间。”
    薛睿恭敬地回道:“臣遵旨。”
    薛睿来这儿是因为慕淮事先交代过他,让他陪着皇后一同下狱。
    但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薛睿也不欲在此久留,他想着一会便先去狱卒的休憩之地侯上一会儿,若皇后娘娘遇到什么事,她想再寻他,也来得及。
    待薛睿拱手告退后,容晞扫视了一圈牢房内的五名邺境织工,见年岁最小的织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此时此刻,那名少女正垂涎地看着丹香从食盒中端出来的烧鸡炙肉、酱肘等荤物。
    容晞曾听慕淮提起,说狱卒虽给她们强灌下了粥糜,可这些邺境的织工又都将其从胃里吐了出来。
    当真是有骨气。
    为了旧国,不肯食齐国的半粒粟谷。
    但眼前的这位少女,可不像慕淮所说的那般冥顽不化。
    果然,容晞见那宽颧骨的妇人立即便用眼剜了那少女一下。
    那少女虽然饥饿,却还是将眼神从那冒着香气的烧鸡上移了下来。
    容晞从前也饿过肚子,她深知饥饿的滋味有多么痛苦难言,有多少无家可归的乞儿曾为了一口饭食抛弃了全部的尊严。
    当然也定会意志坚忍的人,不会受饥饿的胁迫。
    可那少女,却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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