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皇后也已经被吓得,连哭都没有了声音!那落子香,明明是用在秦媚儿和秦婉婉身上的!怎么会......什么时候,竟然被用到了晋王妃的身上?!
    秦婉婉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忍不住躲到了楚更的臂弯里。
    而秦媚儿,此时也已经瘫倒在地。这几日,她协助安皇后打理春宴之事,为了在安皇后面前卖好,她对晋王妃也格外热情,这段时间没少与她相处。她真的不敢相信,晋王妃死了。而自己,可能也说不清楚。
    跨啦一声,整个桌子都被永泰帝掀翻开来,那铁青的脸色,连嘴唇都被气得成了青紫色。厉声道:“来人!查!给朕查!!”
    安皇后抹干了眼泪。她还没有输,她不会输的!她都已经揭发了太子和淑妃之间的关系。对,那落子香,在秦婉婉的胭脂盒里,有落子香!
    安皇后似乎要发起疯来,指着秦婉婉道:“秦婉婉!是不是你?!方才,淑妃也是喝了你的安胎药才腹痛不止的!”安皇后心里清楚得很,淑妃方才的症状,根本就不是因为落子香,可是,既然晋王妃已经一命呜呼,不管是谁在设计陷害,她都必须将东宫拖下水!
    楚更冷笑一声,对于她歇斯底里的指控,觉得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直言道:“皇后娘娘,当年,也是这样陷害我母后的么?”
    “陛下!”镇国公陈明省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秦婉婉,扫过面色阴鸷的楚更,沉下声音道:“当年,先皇后就是因为这落子香,背负着戕害后宫有孕嫔妃的罪名。臣没想到今日,这样阴毒的手段还会出现。陛下既然要查,臣请陛下从今日事起,重查当年先皇后落子香一事!”
    “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之间,从前镇国公的老部下们、这许多年来楚更和陈明省在朝中经营下来的人脉,纷纷站了出来。永泰帝粗略一看,朝中重臣,竟然半数都站在了陈明省身后。
    “太子,你,也是这个意思吗?”明知是多此一问,永泰帝却要逼着他开口。即便当年的事情他也有疑心,但是眼前,难道,皇后会谋害自己的儿媳和孙儿?永泰帝不敢信。
    “当年,母后的确是被人设计陷害,才会失信于父皇,不久便郁郁而终。儿臣相信,天道有轮回。若不彻查,又怎能还晋王妃一个公道?”
    “好。”看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太子在朝中的羽翼已丰,他今日想要翻案,即便是自己身为父皇,再想要用皇权将这些事压下去,也已是力不从心了:“福康,你亲自去查。”
    “是。”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原本欢闹的春宴变成了一场丧事,众人都挪到了殿内安坐,人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夫人,有人在回廊梨树下等你。”天已摸黑,秦夫人的位置又并不显眼,一个眼生的小内侍悄悄在她耳边递过来这句话。
    秦夫人被吓了一跳,心中纳罕,也只是迟疑片刻,见大家没有人在意她,便趁机溜了出来。原来是福康在那里。
    “福公公,您找我?”
    “夫人,方才在太子妃的妆匣之中,老奴发现了这个。”掌心中是一个精致的胭脂盒。秦夫人认得,那的确是媚儿的。
    “这不过是一个胭脂盒而已,福公公,有什么不妥吗?”
    “夫人认得这个胭脂盒?”福康跟她确认。
    “这是及笄之时,皇后娘娘赏赐的。众位后妃和各府的贵女们,很多人都有......”,可是,当她看着福康将这胭脂盒打开,扣动底下的夹层之时,那出现在她眼前的东西却让她大惊失色。
    “夫人,应该认得这夹层之中的是什么?”落子香!
    “若是老奴将这个呈上去,夫人,太子妃的谋害晋王妃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最近媚儿与晋王妃走得近,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得手。从动机上来说,晋王妃肚里那皇长孙的头衔,就是太子妃动手最好的理由。
    “不!”秦夫人骤然高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引来别的人,才替媚儿辩解道:“媚儿她是无辜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这胭脂盒有问题!”
    福康不无惋惜道:“老奴也觉得,就凭太子妃这胭脂盒里的落子香,不足以让晋王妃毒发如此之惨烈......,所以,老奴方才又细细查了,王妃日日使用的口脂里,竟然也被掺入了落子香......”。
    言下之意,晋王妃的确是无辜受累,白白丢了性命。可是,媚儿是不是无辜的,却全在他怎么处理手上的这枚胭脂盒,怎么到御前回禀。
    “是她!皇后娘娘!......”原以为对她表忠心,她至少不会对媚儿下手。却没想到,早在媚儿还没嫁入东宫之时,就已经被安皇后算计在内了。
    福康不置可否,马上认可地说道:“是啊......老奴也觉得,太子妃被人算计了,的确是有些冤枉啊!哎,老奴与夫人一样,又怎么能忍心看到无辜的人被冤枉陷害呢......”。
    福康脸上挂着精明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这胭脂盒从自己的手心递到了秦夫人手里。
    秦夫人感激地将那胭脂盒收到袖管之中。这个胭脂盒是安皇后赏赐的,谁想要陷害算计秦媚儿,已经十分明了了。
    可是,对于福康的举动,秦夫人仍然保持着几分疑心。毕竟,他可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之中。她低声问道:“福公公,你这是......?”福康,究竟是要效忠谁?
    “老奴,自然是效忠于陛下!”福康知道秦夫人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背叛皇帝,若说他对太子有所偏袒,那也只是感念陈皇后当年的宽仁之恩,在心中,把楚更当做了小主子。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安皇后造下的那些罪孽,秦夫人也或多或少参与其中,这是早知她最后仍在犹豫挣扎的原因。可是,现在为了保全媚儿,即便知道出首会给自己招致祸端,秦夫人也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庶人
    秦夫人不动声色的回到殿中,咬咬牙,终于选择了在这一刻,从众人之中站了出来,噗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陛下!臣妇有罪!”......
    指使宫妃意图毒害太子,用落子香谋害皇嗣陷害皇后......在秦夫人第一个跳出来揭露安皇后之后,安皇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
    如今的安皇后,脱簪戴罪,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几近疯魔,已经没有了往日贤良淑德的母仪之姿,却反而如同丧家之犬。
    “安氏......”,永泰帝疲惫不堪地低低唤了她一声,只是这称呼,已不是皇后,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懒得叫了。
    “不!我还没有输!我还没有输!”她哑着嗓子扑到永泰帝身边,抱住他的腿哀求道:“陛下,我们还有大郎呢!晋王,晋王,我的儿子,他马上就会回来了。陛下!晋王劳军有功啊!!求陛下看在孩儿的面上,求陛下,顾全皇家体面!陛下,陛下!”
    “大郎......”,听安皇后提起晋王,想到今日晋王妃的惨状,永泰帝不禁老泪纵横,他一脚将安皇后踢开,呵斥道:“晋王回来,妻儿都死于她母后之手,你竟然还有脸提他?!”
    “不,不是的,不是我!是.....是太子,一定是太子指使人做的,我怎么会加害自己的孙儿。陛下,臣妾知道您生气,可是,晋王妃口脂中的落子香,真的不是臣妾!是......是太子?还是太子妃?还是淑妃!?”泪水已经花了她的妆容,她已经词穷到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连胡乱攀咬,都显得如此的软弱无力。
    “还有你!”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的妹妹,自己一直以为最软弱好控制的人反咬了自己一口,安皇后就十分不甘,她直直地指着秦夫人的鼻尖,哭诉道:“你以为你站到了太子一边,他就会放过你吗?!许莹莹为什么会背叛?还有在秋迩之时,是谁想要用迷情香,毁掉秦婉婉的清白?!哈哈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媚儿的太子妃之位?!你别傻了!”
    今天的变故来的太急太猛烈,秦婉婉全然觉得似是在梦中一般。只有身边楚更自始至终握着她的手,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真实。方才晋王妃的那一幕......她已经十分难过了,听到此处提到自己,却越发愕然。
    迷情香......她几乎搜索不到这一段记忆。
    她们狗咬狗的,把之前的种种罪状都互相攀咬了出来。可是对于楚更而言,他深知自己在这场争斗之中,手段也并非那么光明正大......
    面对绝对的权力和你死我活的挣扎,良善有时候是那么无关紧要,而良善之人,就如同晋王妃这般,有时,也并不总能得到善终。
    事到如今,楚更也不打算再瞒秦婉婉,如她这般善良无害的人,不知会对今日种种作何感想?今后,他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要相互扶持走下去,他不希望,她从此觉得,自己已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太子殿下。
    只是,他也不想刻意强调什么。面对秦婉婉质询的目光,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玩笑道:“我本也想要慈悲为怀,连围猎都未曾参加。可惜,他们想要对你不利,我也就只好大开杀戒了。”
    “陛下......”,福康的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他的嘴角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样的场合却不敢太显露,只是平平淡淡地禀报道:“太医方才差人过来禀报,淑妃娘娘此次是急产,方才,已经顺利地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本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殿中众人,却无一人敢说出一句恭喜的吉祥话来。
    这样的消息,令安皇后抓狂!她的五官几乎是扭曲在一起,用尖利刺耳的声音高呼道:“淑妃!陛下,臣妾以我安氏先祖起誓,淑妃的确是太子安插到陛下身边的耳目!臣妾有证人,请陛下宣召!”
    “殿下......”。秦婉婉百感交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了,这殿里的气氛简直让她无法呼吸!她无端的落下一串泪来,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楚更听到福康的禀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他答应了婉婉的,没有让她失望。将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唇边,只是叫了竹翡过来。
    “竹翡。”今日发生的事,秦婉婉从前一无所知,要让她接受起来,恐怕也得时间。剩下的,便是他与安耀扬他们之间的对决了,他也不忍心秦婉婉还在这里煎熬,于是吩咐竹翡道:“好好照顾婉婉,回去休息。或者......或者如果不放心,你们也可去探望一下淑妃娘娘。”
    主座上的皇帝并未反对。被安皇后当面揭露了淑妃一事,太子竟然还敢公然让秦婉婉去探望淑妃,到底是问心无愧,还是大胆放肆?永泰帝心里知道,他早已不是他认为的小狼崽子了,如今,他是一匹冷漠而凶残的狼!
    墙倒众人推,商人唯重利。
    安皇后一倒,晋王失去了最强大的依仗,能不要说之前那夺嫡的幻想。况且,太子早以再让杜仲将那弹劾的奏折递到了中枢,这是,要将辅国公府连根拔起的意思了?
    认清了这般情势,安耀扬也已经明白过来,当今之际,不能和安皇后抱着一起死,虽然辅国公府必定要受到牵连,但是,速速与她切割才是自保之计。更何况,太子和淑妃之间有勾连的所有证据,都掌握在他的手上,拿着这些筹码倒戈,或许,还能让太子忌惮几分,在今日换得一丝喘息。
    安耀扬战战兢兢地跪地,恳求道:“陛下!臣,身为外戚,之前畏惧皇后威势,不得不为虎作伥,只是皇后娘娘所为,令臣汗颜!如今,竟然还想要随意攀咬太子殿下与淑妃娘娘,即便皇后娘娘是老臣的妹妹,臣,也不敢包庇。臣自知有罪,愿自请削爵为民,承担所有罪责!还请陛下,不要迁怒臣的家人!”
    “你们?!”安皇后最后的一丝力气被抽干了!如果,安耀扬也舍弃了她,如果他不像之前约定的那样,拿出太子与淑妃勾结的证据,那对她来说便是釜底抽薪,无疑是将屠刀,递到了太子的手上!
    “晋王,我的儿......晋王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尽管那么遥远而缥缈,但却是安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晋王......还要多久抵京?”永泰帝已经明白,安耀扬的取舍了。现在他考虑的,是在废后,和赐死之间,二选一而已。
    只有福康敢回答这个问题:“启奏陛下,快的话,应就在这两三日。”
    “事关晋王妃和......”和晋王的未出生的孩子,永泰帝一时哽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传朕旨意,安氏,废为庶人。此事,先不必知会晋王知道。”
    众人噤若寒蝉,安氏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而楚更的心,却往下一沉!
    似是又被人从心里捅了一刀。如今,真相大白,母后当年所承受的,自己这么多年所失去的,难道,还不足够让安氏拿命来偿吗?父皇啊父皇,你这是,在逼我!
    “朕乏了,”永泰帝想要自己站起来时,却不得不让身边的小内侍搀扶才行 。经历了这一天,他看上去老态龙钟的,那是只有在走向生命终点的人,才会呈现出的一种暮气和沉闷。
    当秦婉婉在竹翡的搀扶下走到空旷之处,见那天边有最后一丝落日的光亮,马上就要隐藏入天际线下。于是她追逐这那最后的一线光,一路登高,一路登高。
    临着夜色,她想大声得叫喊一声,却终究没有发出声来,她在张开双臂的时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即便等到了这阁楼的最高处,她仍然追不上那道光,随着更深的夜幕的来临,那最后的光亮终于暗淡了下去。
    “姐姐,天黑了。”竹翡眼中含泪,却笑着提醒她道。
    “嗯,天黑了。”今夜,不知有多少人要睡不着了。
    秦婉婉突然明白过来,并不是每一份善意都会得到对等的回报,并不是每一个善良的人都会得到公平的结局。如果,一个人身处风雨如晦,还能保有自己最初的善良,或许是因为有人替你遮风挡雨,为你撑起了那一片阳光。
    竹翡不想懂太多,她只知道,虽然残酷,但好在,太子终于把安皇后扳倒了!她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今天的太阳落下去了,明天早上又是全新的一天!
    “姐姐,我们回去,还是,姐姐想去看看淑妃娘娘?”
    婉婉闭着眼,又张开,想要将心中的雾霾一扫干净。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道:“去看看淑妃娘娘和小皇子吧!”
    ☆、终章
    白天闹将了一整天,今夜的畅春园格外宁静,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无情地将这一丝诡异的宁静踏破了。原本就无法入眠的永泰帝骤然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寝殿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福康领着一众内侍近前来。
    “谁?!”似乎有了不详的预感,永泰帝警醒地问道。
    他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声音,却仍然无法抑制那声音中的震颤:“陛下,是禁军统领,谢铭宇。”
    如今......老迈的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失去对朝堂的掌控,一个羽翼渐丰的太子,已经足以让他忌惮。还好,只是禁卫军。永泰帝安下心来,沉声道:“禁军深夜入内,如此大张旗鼓,是有何事?”
    隔着一扇屏风,殿门口的郭铭宇一身戎装,跪地禀报道:“北境传来了急报!晋王殿下他......反了!”
    “什、什么?!”心力交瘁的永泰帝一时气血上涌,骤然喷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便栽倒了下去。
    “陛下!保重龙体啊!”福康吓得带着哭腔,永泰帝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原本就是靠着药石吊着,晋王若是再反了,这真的是在催命啊!
    福康赶紧命内侍去传太医,不一会儿,太子和一干重臣也已闻讯赶来。
    一番针灸急救下来,永泰帝方才转醒过来,出来的太医无奈的摇了摇头,众人噤若寒蝉,各怀心思,皆知,这是皇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安耀扬等人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太子......”永泰帝眼神浑浊,苍老的声音响起。
    “儿臣,在。”楚更近到前来,脸上有那么一丝动容。
    “这样逼反晋王,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么?”永泰帝开宗明义的质问。众臣听到皇帝这样问,一时之间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楚更脸上方才那唯一的动容消失了。
    不错,他只不过是遣了人将今日宫中的这诸多变故,提前知会给了晋王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铤而走险,与北境的外敌联起手来了。若不是萧穆祖那里早有部署,如今还不知情形会是怎样。
    “淑妃之事......安氏也没有冤枉你吧?”这样的环环相扣,这样的密不透风,若说内宫之中没有人策应,又怎能成事?永泰帝终于面对了这个现实。
    楚更嘲讽的笑意未曾褪去,反问道:“大哥若无反心,又怎会被人利用?父皇,若不是对母后犹难释怀,又怎会盛宠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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