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蕙兰回到屋里,先查看了一下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宝。她接过冬梅递过来的怀炉捂热了手,才摸了摸小宝的脸蛋,俯身下去亲了一口。
    还没起身,外头忽然又闹了起来。
    齐羽仪记挂着冯京墨晚上没有打针,硬是从齐解源的书房里硬闯了出来。可等他回到落苏院,迎接他的只有人去楼空的空院子。他气急败坏地冲到后院,发现后门大开,本来应该在那里执勤的守卫踪影全无。
    喜德闻讯赶来,见状也是大惊失色,连忙把所有卫队的人都召集起来。清点之下,发现少了两个,正是现在当值的两个。
    很明显,这两个人不是被人买通了,就是被人暗算了,把冯京墨放跑了。
    也许小四是被人截走了,齐羽仪自我安慰。
    但不管是买通,还是暗算,喜德的责任逃不掉。齐羽仪把一腔的怒火全都撒在喜德身上,他不知从哪里夺了一根马鞭,扬手就在喜德身上抽起来。
    喜德跪在地上不逃不躲,背挺得直直的,不一会儿就遍体鳞伤。齐羽仪一点劲儿都没留,一直打得气喘吁吁都不肯停手。直到真的再也打不动了,他朝站在一旁的卫队喊道,“去拿凳子板子来,给我打。”
    卫队的人迟疑着不肯动,齐羽仪正要发作,闻讯而来的齐解源呵斥住了他。齐羽仪竟然从书房里硬闯出来这件事让齐解源火冒三丈,他这是一点都没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尤其是刚才赶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被齐羽仪撞坏的门。不知道齐羽仪是徒手撞的,还是被他找到了什么东西,好好地两扇红木门被踹得七零八落。
    “都不许听他的。”
    齐解源气得连手都在发抖,说完这句,他指着齐羽仪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
    “把他给我关起来!”
    齐解源废了老大的力气,才终于挤出这句话。可卫队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动手。最后还是齐解源的几个亲卫,在齐解源的逼迫下,把人抓了起来。
    “给我绑起来。”
    齐羽仪被捆起来关进了自己的书房,屋子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手腕粗的铁链子把门牢牢锁住,齐解源信不过喜德,让自己的亲卫看守。
    “看好了,”齐解源发狠地说,“人跑了把你们毙了。”
    太太们早都聚过来了,看见齐解源这么大发雷霆,谁都不敢劝,连四太太几次想说话,都忍了下来。
    齐解源更是当着齐羽仪的面命令所有人,这件事不许再提,也不许去找冯京墨。
    齐羽仪倒是没再发狂,也许是因为他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他什么都做不了。不过,齐解源也只关了他三天就把他放出来了,毕竟部队里的事,跟日本人联系的都是他,不可能交给其他人。
    但齐解源的意思也摆得很明白了,他不想和冯京墨再扯上任何关系。太太们隐隐约约对齐羽仪和冯京墨的事有些想法,这时,统统默默站到了齐解源这边。
    齐羽仪明里没有反抗,但被放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让喜德去找人。喜德告诉他,他已经去过慕白术的家和冯京墨原来住的房子,都没有人回去过的迹象。连着周老板的房子也空了,一家人行踪不明,找个周家原来的佣人,只说周老板临时散了他们,谁都不知道人去了哪儿。
    齐羽仪不是没有怀疑顾老板,但一来,他没有真凭实据,二来,即使有,他也不敢轻易招惹。虽然他现在搭上了日本人,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连日本人都不敢轻易动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招惹。
    但他也没放弃,明里不能查,就暗地里查。只要冯京墨还在上海,总有一天能找到。
    而顾宅的深深大院此刻却格外宁静。冯京墨刚刚熬过一次发作,睡过去了。慕白术给他擦身换了干净衣服,把他交给京钰照看,自己去厨房熬些粥,预防他醒过来饿。
    冯京墨的意志还是坚强的,在药物的配合下,硬生生挺了过来。现在虽然还没有戒干净,但发作的频率和程度已经降低了好多。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更坚定他一定能戒了。
    慕白术慢慢把这件事告诉了京钰,毕竟住在一个大屋子里,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京钰知道的时候,冯京墨已经有了起色,所以京钰还算是平静地接受了。然后就和慕白术日夜颠倒,一刻不离地守着冯京墨。
    这两个人像是在冯京墨的屋子里扎了根,谁也劝不走他们,谁也不忍心劝。
    “十洲先生,又来熬粥啊。”厨房里的李妈见他进来,连忙让出一个干净灶子给他。
    慕白术微笑着颔首,拿起小锅冲干净,舀了一把米,淘好,放到火上,然后坐在边,慢慢等他咕嘟。李妈默默退了出去,那个冯少爷的东西,这位十洲先生从不假手于人,她留着也是白看。
    慕白术看着忽明忽暗的火苗有些出神。今天冯京墨只发作了一次,而且只有短短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药量也减到了最开始的一半。
    也许就快结束了,慕白术鼻子有些发酸。他还清楚记得第一次看见冯京墨发作时的样子,眼泪,鼻涕和汗水,四少何曾如此狼狈过。可最诛他心的还不是这个,当他站在冯京墨的面前时,他知道冯京墨最不想让他看到。但明知道是他,冯京墨却做不出任何抵抗,只能在在发作中把他最狼狈,最软弱,最丑陋的一面彻彻底底地暴露给他。
    他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这才是最可悲的,他看着他哀嚎,扭滚,和每个抽大烟的人一样,甚至更难堪。他的视线从不安,到惶恐,到憎恶,到狰狞,最后又变得茫然,失神,神智全无。
    水从盖子里溢出来,淋在火苗上,噗噗直响。慕白术连忙去揭盖子,却被烫到手指,他条件反射地捏住耳垂。
    这一烫,终止了他的胡思乱想。他捏着耳朵笑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呢,四少很快就能戒断,这一切都将过去。噩梦纠缠不了他们多久了,黎明就在前方。
    慕白术连着锅子一起端过去,冯京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粥在锅里凉得慢一些。张中翔每天要去医院,都是晚饭前才能赶到。所以回去的时候看到张中翔已经在了,慕白术有些吃惊。
    韩先生也在,这段日子他偶尔也会过来,每次都来看看冯京墨。但慕白术知道他一定还有别的事,因为每次,看过冯京墨,他总会和顾老板谈上好一会儿。
    “今天怎么这么早?”
    京钰不在,可能是张中翔来了赶她去休息了。张中翔和韩先生在聊着什么,看见慕白术进来了,同时收声。
    “嗯,今天医院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看看。”
    “出什么事了吗?”慕白术放下手里的锅,转身问道。
    “没什么,”张中翔和韩先生对视一眼“我们随便聊聊。”
    慕白术闻言笑了笑,似乎没有追问的打算,另外一个人却不这么想,房间里突然出现第四个人的声音。
    “你都让他帮你去送货了,还瞒着他做什么。”
    张中翔,韩先生,慕白术都惊讶地向床上看去。
    “你…醒了?”张中翔看了韩先生一眼。
    冯京墨已经睁开眼,看见了张中翔的动作,他一笑。
    “醒了,”他又补充,“你们一来我就醒了。你也太吵了,还以为我是之前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吗?”
    张中翔惊喜地坐到床边,“可我们来的时候京钰说你刚睡着啊。我没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太好了。”
    冯京墨拍拍他的手背,像在安慰他,随后又看看他。“行了,别瞒着我们了。刚才我也听得差不多了,说说吧。”
    张中翔看看韩先生,才对着慕白术说起来,“韩先生接到组织的求助,需要大批的盘尼西林。”
    “之前拜托十洲带去北京的,”说到拜托,张中翔有些心虚地看了冯京墨一眼,冯京墨也适时地回了一个白眼给他,然后又笑了。“是我在医院里想办法存下来的。”
    “所以你一定要去福民工作。”冯京墨打断他,盘尼西林有多紧俏他很清楚,福民是日本人开的医院,也只是勉强保持供应。张中翔上次能搞到那么多,实在是很不容易了。
    “前线在打仗,伤亡很惨烈。”韩先生接过话头,“所以这次需要的量很大,我们找顾老板帮忙,可是他也没办法,所以很伤脑筋。”
    “医院里倒是有些库存,但量已经不多了。实在不行,我去打听打听下一批什么时候到货,我们想办法截走。就是这个药太紧缺了,上面口风很紧,每次都是临时通知送货,也没有什么规律。”张中翔叹了口气。
    “这个留作最后一步吧。”韩先生拍拍他的肩,“风险太大,很容易暴露你。你好不容易打进福民,日本人都去那里看病,我们需要有内线在里面。”
    “我倒是有办法,”一直默不作声的冯京墨突然说道,“但得看老天爷帮不帮忙。”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张中翔和韩先生同时发问,“什么办法?”
    “告诉你们之前,”冯京墨卖了个关子,“翔君你得先帮我打听件事,这样我才能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
    “你说。”张中翔连忙答应。
    “你去打听一下,在上海的几个日本商事,他们手上有没有盘尼西林。”冯京墨缓缓说道,“尤其是那几个大商事,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手里一定有囤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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