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走过来对着二位官差转脸又是笑容:“这丫头就是唱得太难听所以才只让她斟酒,二位爷还想喝点什么,今天我请。”
    入了夜,老板娘算账,心藻帮小二拾掇桌椅,老板娘忽然说:“陈小鱼,我不管你以前怎么回事,你要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要轰你走了。”
    心藻对老板娘始终很感激,她老老实实地说:“您不轰我,我也得走了。”
    这下老板娘有些奇怪:“怎么,找到好去处了?”
    心藻摇头:“我要回京城找人。”
    ☆、第 32 章
    沿着旧路回去,心藻去了一趟清泉山,去看看阿硕婆婆,阿硕婆婆以为她是来还钱的,她满脸惭愧说能不能再等一等,她身上的钱之后还有用处,拿来打探楚伋的消息。
    阿硕婆婆照样凶巴巴地说:“随你,但你要记得还钱,不许赖账。”
    心藻回了京城,在江府门口悄悄观察,江府已经被官兵接管,门口摆着黑漆漆的杈子拦路,有官员在里面点数财物,然后一件件搬出来,江东楼是真的被抄家了。不知道这些官兵会怎么对待楚伋,如果江东楼是楚伋的父亲扳倒的,那他父亲一定会来救他出去,想到这个,心藻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些。
    听看热闹的人说江府的下人们都被官府收押,拖到人市上卖,心藻想自己在江府守着也没有用处,不如去人市上看看,没准能遇到故人。
    人市上嘈杂得很,木头栅栏后面围着许多待出售的人口,有不少人来看热闹,人们都说江府的丫鬟仆人品质很高,有钱的就来相个合适的婢女仆人带回去,没钱的也来开开眼界,看看大户人家的丫鬟好不好看,心藻看这么多人心里一阵紧张,若不是她逃亡在外,恐怕现在也被锁在木头栅栏之后等着出售了。
    心藻在人群后面爬到高台上朝栅栏里望了一圈,发现了小胜的身影,两年不见,她也成熟了一些,正坐在地上跟旁边一个没见过的小厮说话。
    心藻有点激动,从高台上下来差点摔一跤,从人群里一路挤过去,挤到栅栏边上。
    “小胜!”心藻不敢叫的太大声,但小胜只顾说话听不见,心藻气得大声喊了一声,小胜这才回头,眯着眼在人群中看了一阵才发现心藻。
    “姑娘!”小胜急忙站起身,观察到看守没注意到她,偷偷跑到栅栏前。
    “姑娘……您怎么回来了?”小胜声音都在发抖,说着就要哭。
    心藻也激动不已,一时冲动:“小胜,你要多少钱,我把你买回来!”
    小胜听了一愣,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番,感觉姑娘不像是有这么多钱的样子:“姑娘,我这种奴婢从江府过了一轮反而涨价了,市正价十两纹银,您……”
    十两!心藻顿觉两眼一黑,她两年也才攒了十几两,但为了小胜,她一咬牙:“没事,我买。”
    小胜十分欣喜,她擦干眼泪:“姑娘,您真是阔气了。”
    心藻又在栅栏里望了望,问小胜:“珠燕呢?”
    小胜难过地摇摇头:“珠燕姐姐是最抢手的,长得好看,会做的东西又多,她早就被人买走了,而且珠燕姐姐的价钱是我的三倍多,姑娘您有那么多钱吗?”
    心藻叹了口气,没有办法,至少能救小胜也好。
    “小胜,你知道楚伋在哪吗?”
    小胜咬了咬嘴唇,想了片刻才说:“姑娘,您说买我,您是认真的,对吧。”
    “那是自然。”心藻不明白为什么小胜不直接回答她。
    “您等我一下。”说完小胜转身跑回去,拽了刚才跟她说话的小厮回来,那小厮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神态淳朴十分腼腆。
    “姑娘,他叫三七,我贵,他便宜,您先买他,他只要五两。”小胜说。
    怕心藻为难,小胜马上说:“您只要买他出去,不买我也行,他做事笨手笨脚的,去了大老爷家保准让人打死,求求您,救他出去。”
    小胜:“姑娘,这两年都是三七照顾楚公子,三七你说是不是。”
    三七看看小胜,又看看心藻,点点头。
    看小胜这么说,心藻问道:“小胜,他跟你是……”
    “姑娘,不瞒您说,我喜欢他。”小胜斩钉截铁地说,那三七红了脸低下头。
    心藻笑了:“哪怕他没照顾楚伋,我也帮你们。”
    说是这么说,十五两还是要了心藻的老命,找牙侩交钱领人的时候,牙侩奇怪心藻一个姑娘家的买这两个人干啥,心藻只好敷衍说买回去种地,牙侩待要再详细问问,心藻赶紧给牙侩多塞了二两银子,牙侩满意,于是帮心藻跟官府交涉,签了红契,把二人给心藻领走了。
    三人找了一家茶馆,心藻身上已经不剩多少钱,索性先让小胜和三七好好吃一顿再说。
    “三七,江东楼让你照顾楚伋?”一坐下,心藻便问。
    三七有些尴尬,马上说:“说是照顾,其实就是送送饭。”
    “送饭?”心藻心里一颤。
    小胜说:“姑娘,您不知道,您逃的那天晚上,管家江尽忠也不见了,不知怎的,楚公子去管家房里拿了把刀把老爷给捅伤了,老爷又舍不得把他送交官府,就让人把他关在您以前住的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只让人送饭进去,不让他出来。”
    心藻难过地摇头:“是我捅的。”
    “是您?楚公子一直说是他捅的啊。”
    “确实是我,江东楼就一直关着他吗?”
    小胜点头:“我是再也没见过楚公子了,是三七一直负责给他送饭。”
    三七木讷地坐在一旁,小胜手指捅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三七说:“老爷在门上挂了一把将军不下马,钥匙在老爷那儿,谁都打不开,楚公子就一直关在黑漆漆的屋里头,我每次都是拆了门槛的隔板从下面把饭送进去,任谁一直关着也会受不了,楚公子在里面时哭时笑的,有时会砸烂东西,有时还会自言自语,说的什么我也不太明白,只是听他叫过一个名字,姑娘,心藻就是您吧。”
    心藻紧紧攥着拳头,含着眼泪点头。
    三七接着说:“后来,可能是楚公子闷坏了,有一天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送进去的饭菜也没动过,接连两三天都是这样,我便告诉了老爷,老爷赶忙带着杜大夫来看他,终于把门打开,楚公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老爷怎么说他都不听,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饿死,杜大夫看他这幅样子,说这我可没法治。老爷便叫我每天去给楚公子喂饭,他不吃硬塞也要塞进去,可我给他喂进嘴里他也要吐出来,我实在没办法了。”
    心藻急着问:“后来呢,后来他肯吃了吗?”
    “后来有一天下大雨,我又送饭给他,正愁怎么让他吃饭,进了屋看见他还是躺着,满脸都是不知哪里来的水,眼睛却怔怔看着房梁,嘴里说什么陈心藻这个笨蛋,房子还是漏雨。”
    被骂笨蛋的人怔住,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小胜赶紧嗔怪三七口不择言,三七小声跟小胜解释说:“这楚公子原话……”
    心藻连忙问:“然后呢?”
    三七:“然后楚公子便坐起来说,他饿了,自己拿过碗筷,把饭菜都吃个干净。”
    心藻松了一口气,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江府被抄家,他去哪了?”
    三七说:“据说老爷是突然在朝堂上被押入大牢,连回一趟家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江府就涌进一群官兵。楚公子那时候一直病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睡得多醒得少,那天我本来是要去送饭,可是还没到就被官兵抓起来圈着,我就再没见过楚公子了。”
    心藻整个人像泄了气,本来以为能得到楚伋的去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小胜:“姑娘,您别难受,楚公子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心藻:“会不会是楚伋的父亲把他接回去了呢?”
    小胜:“您是说,来江府抄家的官兵是楚公子父亲派来的?”
    心藻思虑了一会,站起身来,把身上剩的银两留给小胜:“你们先找个住处,楚伋说过他家在京城东南,我得去确认他平安无事。”
    小胜急忙叫住她:“姑娘,您自己去吗?不然要三七陪您,有个男子好照应。”
    心藻回头笑笑:“没事,这两年我一个人惯了。”说完心藻便出了茶馆。
    只知道在城东南,却不知具体位置,心藻在城东南兜兜转转,也没看到哪个大户人家写着楚府,最后问了一个街边下棋的老头,他说楚大人家不就在那边,心藻抬起头看了看,只不过是一个很朴素的院子而已,心藻满怀希望走过去,轻叩门环。
    等了许久,始终没人来应门,心藻挥动手臂加重力气叩门,刚才的老头听见远远冲她喊:“姑娘,别敲啦,楚大人早搬家了。”
    那你不早说,心藻气得哭笑不得。
    “那您知道他们搬去了哪吗?”心藻回去客客气气地问。
    “楚大人升官,一家人搬进内城了。”老头回答。
    心藻又问:“那您知道他家的公子回来了吗?”
    “楚公子?回来过啊。刚才还坐着轿子打这经过呢,你沿着这条路走,兴许能追上。”老头给心藻指了一条街道。
    “好,谢谢您!”心藻感激不尽,赶紧沿着街道去追。
    心藻沿着街寻了一会,果然见一轿子停在一家酒楼门口,一个背影跟楚伋很像的人从轿子里下来,直接进了酒楼。
    心藻不敢贸然上去询问,于是去街后的巷子里把头发盘起来,用块布包上,打扮得像个斟酒女,她原本就做过,所以扮得很像。
    楚彦思跟朋友约了在聚仙楼谈天,坐上酒桌,满座皆祝贺楚彦思入驻翰林院。几个人说起之前楚彦思的父亲楚行简在朝堂上一袭绯衣威风凛凛,在皇帝面前列数奸臣江东楼的罪状,大出风头,得皇帝垂爱高升,楚家真是喜事连连。
    楚彦思只顾着跟友人谦虚客套,没注意旁边的斟酒女,“哎呀”一声,笨手笨脚的斟酒女撞了一下楚彦思摔在地上,楚彦思下意识去扶她的手臂,那女子看了楚彦思一眼,低着头转身就跑了。
    心藻搞完这些小动作紧张极了,跑到隔间后面偷看,那人跟楚伋长得有些相像,更成熟稳重些,一定是楚伋的哥哥,希望他能注意到心藻留下的东西。
    楚彦思坐回座位上继续跟好友谈天说地,伸出手臂搛菜的时候,从他袖子里突然掉出一张纸条,掉到桌子上,纸条像是刚从聚仙楼哪个菜单上仓促撕下来的,他有些奇怪,展开了看,上面写着:“楚家旧宅,昭思。”
    楚彦思猛然起身,友人忙问他怎么了。
    “抱歉,我有些家事要处理,还请各位担待。”楚彦思魂不守舍地离了酒桌,出门就坐上了轿,直奔楚家旧宅。
    ☆、第 33 章
    昭思,是父亲给弟弟起的表字,但当时他还未及冠,所以这表字并不是正式的,除了弟弟本人,恐怕没人知道。想到这楚彦思更加心急如焚,嫌轿子慢,直接停轿下来,自己撩开衣摆跑回旧家。
    旧宅门前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无,宅子在出卖,还没有买主,楚彦思打开门上的锁,进了院子。
    “小伋?是你回来了吗?”
    院子里除了草木风声空空荡荡,无人应答,楚彦思正自失望,忽然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失魂落魄地看着楚彦思:“楚伋他没有回来过吗……”
    “你是……”楚彦思向前一步,“你认识我弟弟?你知道他在哪吗?”
    原本燃起的希望又浇灭了,心藻蹲在门口哭起来。
    心藻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擦干眼泪,看到楚彦思正带着愁容看她。
    正值春夏交替之际,院子无人打理,野草树木肆意旺盛,翠绿欲滴,楚彦思把姑娘请进院子,和她坐在草丛中的石桌前。
    “姑娘,你认识我弟弟楚伋?”楚彦思问。
    心藻不知道自己跟楚伋算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楚伋的家人说清楚,她抿着嘴唇点点头。
    “据我所知他以前的书院并不收女弟子,你在哪里认识他的?”
    “在江府……”
    “原来如此。”楚彦思沉默片刻,“我弟弟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不知道……”
    “那他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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