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是一个慈悲的人,因为他是人,所以他就有了恨,有了怨。他用医救人,也用医伤人。
    “心事已了,臣了无遗憾。”孙天琊慢条斯理地抬手,将自己挂在肩膀上的药箱放到地上,然后拢袖,伏跪于地,朝苏念珠的方向深深叩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有罪,但凭娘娘责罚。”
    苏念珠的叹息声更重。
    “我责罚不了你,此事还是让陛下来处置吧。”苏念珠想,她只是一条咸鱼,为什么要让她做如此艰难的抉择。
    说到这里,苏念珠突然一顿,“陛下呢?”
    孙天琊伏跪在那里没说话,苏念珠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起身朝周玳看过去。
    周玳偏头,避开苏念珠的视线。
    “陆棠桦人呢?”苏念珠发现不对劲,走过去逼视周玳。
    周玳往左偏头。
    苏念珠绕到他左边。
    周玳往右偏头。
    苏念珠绕到他右边。
    苏念珠生气了,“你不说的话我就把你送到老太监那里去!”
    周玳:……
    “陛下,陛下他去楚国了。”周玳支支吾吾。
    “去楚国?为什么现在去楚国?”
    那边的孙天琊埋着头道:“可能是因为娘娘腹内蛊虫。”
    “该死的!”苏念珠暗骂一句,立时吩咐周玳,“快,我要去楚国!”
    第56章 (别人的媳妇更香...)
    楚之地, 山穷水恶,人悍。
    苏念珠身为周国人,纤骨白肤, 脸嫩肉香, 在一众高大丰满的楚国女人之中格外明显,因此,她一入城就被盯上了。
    苏念珠为了方便办事,穿的是男装。只是她生得太好看, 出来的又急,忘了问孙天琊要易容的东西, 只能胡乱抹了些黄土干泥, 企图遮盖容貌,却不想此举只是欲盖弥彰。
    苏念珠察觉出些不对劲,可除了更多抹些黄泥外, 并没有其它法子, 只盼着莫要节外生枝才好。
    奔波许久, 终于到达楚国都城, 苏念珠低调行事, 寻了一间较为偏僻的客栈暂住。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小二哥已经迫不及待的出来殷勤招呼, “客官您放心, 咱们客栈虽小,但五脏俱全。后头有马厩,保管让您的马吃得饱饱的,好上路。”
    “多谢这位小哥。”周玳取了银子打赏, 那小二哥眼前一亮,更加殷勤。
    苏念珠走在前面, 先是打量了一遍客栈,见掌柜地扶在柜台上打盹,客人零星,店面虽窄小,但还算干净,便随小二上了楼,然后说要一桶水洗澡,还要一些吃食。
    虽说要了一间最贵的上房,但毕竟客栈小,就算是最好的房间,里头的装饰也依旧十分朴素。
    一张挂着半旧帷幔的床,一张实木圆桌子,几把略有些不平整的椅子,还有一个衣柜和一个梳妆台。
    侧边靠街巷的窗户虽大开着,但屋子里却有股浓郁的灰尘气。衬着从窗边跃入的阳光,苏念珠甚至能看到空气里漂浮着的细小的灰尘颗粒。
    楚国风沙大,呼吸之际总感觉憋闷的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有苏念珠一进到这个屋子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因为奔波一个多月,她早已身心俱疲,如今只期盼着能好好睡上一觉,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憋闷不憋闷。
    小二哥殷勤地端来一盏香炉,“这是咱们老板新从大周商人处买的熏香,说那边的富贵人家都喜欢用。”
    苏念珠住进了他们家最好的一间房,老板拿出自己最好的熏香来招待,并没有什么问题。
    小二哥手法熟练地点燃熏香,苏念珠下意识蹙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问,“这间屋子经常有人住吗?”
    小二哥道:“哪里啊,这屋子贵,住的人不多,一个多月才有人住一回吧。不过客官放心,咱们可是日日打扫的,绝对不会有灰尘。”
    “哦。”苏念珠应一声,立刻起身朝周玳使了一个眼神,却不想刚刚站起来,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立刻伸手掩鼻,却不想那股晕眩感越来越强。
    小二哥站在那里,身边的香炉内一蓬一蓬飘出来白色的烟,带着股劣质的浊香气。
    屋子不常有人住,点熏香的手法却如此老练。苏念珠想,她这是进了黑店啊。
    想完,她双眸一搭,彻底晕死了过去。
    .
    “啧啧啧……”
    苏念珠是在一顿“啧啧啧”当中醒来的,她努力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就是一张异域风情的美人脸。
    美人穿着华衣美服,单脚搭在床沿边,后背靠着床柱子,一边抖腿,一边数钱。
    “堂堂大周皇后,才卖了两百两,真是廉价呀。”
    苏念珠的脑袋正处于混沌状态,她偏头看清楚面前男人的脸,深沉地吐出一口气。
    眼前的场面有点熟悉,不过人物立场转换了一下。她从卖人的,变成了被卖的。
    “太子殿下,我没得罪你吧?”苏念珠声音干涩,这是长久没有说话的结果。她轻咳一声,企图起身,却不想浑身软的厉害,像是药效还没过去。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却只是浅浅移动了一下脑袋。
    楚瑜骁斜睨她一眼,嗤笑一声,“你是没得罪我,可谁让你是大周皇后呢。”
    苏念珠视线下移,落到楚瑜骁身上。男人穿着楚国的窄袖宽袍,腰带未系,露出裹着白色绷带的腹部,上面竟带着血渍。
    注意到苏念珠的目光,楚瑜骁眸色一沉。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腹部,“瞧见了吧?陆棠桦刺的,若非我逃得快,他可就要我的命了。”
    “他在哪里?”苏念珠猛地一下起身,然后觉得晕,又躺了回去。
    楚瑜骁垂眸看她,嗤笑一声,“你现在不是应该最担心你自己吗?”
    苏念珠道:“反正我已经躺在这了,再担心自己还能怎么样?”
    面对苏念珠如此佛系的态度,楚瑜骁觉得有些无趣。其他女人碰到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吗?尤其是像这种视贞洁为生命的大周女子。
    “你难道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楚瑜骁眯眼威胁,言语之中带着试探。
    苏念珠懒洋洋道:“怕,可怕就能改变什么了吗?”
    楚瑜骁:……不能。
    男人盯着苏念珠,有点不是滋味。突然,他倾身过去,双臂撑在苏念珠面庞两侧,压过来的时候将头靠近,距离她只有半寸。说话时,嘴唇甚至能触到她鼻尖,“如果我对你做出些什么男欢女爱的事,陆棠桦知道后会怎么样?”
    苏念珠掀了掀眼皮,轻启红唇,“你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楚瑜骁下意识浑身一个机灵,重新又坐了回去。
    他是跟陆棠桦打过仗的,楚瑜骁清楚的知道陆棠桦是怎样一种人。他不是疯子,可他比疯子更疯,那是个不要命的野兽,脾气古怪又诡谲,若非他与江昊天合谋引他入局,按照陆棠桦领军的那股子雄霸气势,他大楚怕是早就不在了。
    正面刚,楚瑜骁知道,他是干不过陆棠桦的。因此,当线人与他禀告,说看到大楚边境出现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大周女人时,楚瑜骁下意识就警惕起来,让人将她抓了来。
    没想到这一抓,竟抓到了大周皇后。
    楚瑜骁捂着自己腹部的伤,轻笑一声,“陆棠桦给了我一剑,你说,我是不是要把这剑还给他?”
    苏念珠靠在床头,双手搭在腹部,指尖微微蜷缩。
    楚瑜骁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柄长剑,轻轻抵在苏念珠腹部,像钝刀子磨肉似得轻轻搓。
    长剑锋利,戳着被褥,似乎下一刻就会刺穿她的肚皮,往里面深深地扎进去。
    苏念珠面不改色心不跳,除了微微颤抖的粉色指尖,看不出她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楚瑜骁仔细盯着她的脸,疑惑道:“你真的不怕?”
    苏念珠叹息一声,似是觉得很不耐烦,“你还要拿我威胁陆棠桦,怎么可能伤我。”
    “这可说不定。”楚瑜骁手腕翻转,长剑也跟着转了个圈。剑身辗转于空气中,发出清灵的“唰唰”声。或许也是没有声音的,只是苏念珠的精神太集中,出现了幻觉。
    “要让陆棠桦知道人质在我手里,总要割些什么好东西给他送过去的。”楚瑜骁的语气轻挑傲慢,嗓音带着楚国人特有的哑意。
    苏念珠抬眸看他,还没看清楚面前人脸上的表情,眼前就略过一阵剑锋。
    她下意识闭上眼,长剑从她面颊边滑过,带起一阵细腻的风。
    “撕拉”一声,青丝滑落,被剑尖一挑,掉到被褥之上,覆在苏念珠的手背上。苏念珠听到自己马上就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抵到喉咙口。
    “我瞧你,还是怕的。”楚瑜骁凑到苏念珠脸旁,指尖挑起那缕发,偏头时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脸,杏腮微红,像一颗刚刚成熟的水蜜桃,沾着一滴香汗,从细窄下颚处滑落。
    楚瑜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虽然刚才他说要对苏念珠做些什么的话是骗她的,但其实……如此美人在侧,他确实是想做些什么的。
    男人嘛,谁不爱漂亮的女子。
    楚瑜骁伸手,指尖抵在苏念珠下颚处,接住了那滴汗。
    水珠似得汗滴晕开在指尖,温温热的。楚瑜骁放到唇上,竟真的似能闻到一股香。
    他深沉的呼吸,张开嘴,抿住,然后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眼神变得幽暗。“如果你不是大周皇后,我定会娶你为妻,让你做大楚的皇后。”
    苏念珠终于睁开眼看他。
    女人的眼睛像两颗纯黑的黑曜石,猫眼儿似得澄澈干净,让楚瑜骁不禁想起大周黑幕上的星辰。
    明明是同一片天,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大周的天比大楚的更蓝。除了天,还有其它的,比如,云更白,风更清,水更甜,女人更美。
    大周占据了这世上最好的一块土地,楚瑜骁垂涎已久。他觉得他们大楚人若能去上那片土地,定也能变得像大周人一样,过上丰衣足食的富足生活。
    他是日后大楚的王,他没有办法不为他的子民着想。
    并不是他主动想发起战争,而是大楚土地恶劣,粮食种不出来。没有粮食,人就会挨饿,人一饿就会丧失理智,人没了理智就如野兽一般。他们会变成没有人性的怪物,像大周历史上那些“易子而食”的事情就会变成大楚人的习惯。
    当你习惯了一个环境之后,你的观念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大楚民风彪悍,楚瑜骁自小生长于此。若非他去了一趟大周,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世上有如此香甜的米饭,有如此娇嫩的美人,有像画一样精致的画舫房屋,还有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景风华。
    这样的世界,他也想让他的子民拥有。
    他不想再让他的子民吃尽风沙之苦,辛勤耕作一年,却颗粒无收。
    战争,是唯一进行土地再分配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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