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楠却没理她,只冷着张俊脸吩咐那几个丫鬟把墩哥儿抱回去。
    但伺候阮琴的人,赵佑楠没打发。
    等到青云阁的人都走了后,赵佑楠这才又把冷厉淡漠的目光重新转回到阮琴身上。
    “我的话你是听不懂是吗?”他明显是动气了,自然也丝毫不再留有情面在,该下她脸时,赵佑楠也绝不会嘴下留情,“好,既然你不懂,我那就索性和你说的更明白一些。”
    二人此刻都立在亭子上,是立在高处的。放眼望去,可以看到这园子里雅致的雪景。但此刻阮琴可没心情去欣赏这样的美景,此刻她被赵佑楠几句重话一说,脸都红了。
    赵佑楠却不管这些,他心里的火气已经憋不住了。而且,既然已经决定开口把话摊开来说了,他便不会再给她任何妄想的机会。
    所以,赵佑楠并不顾及她身子是不是不好,也不顾及这里是不是风大。
    他只坚持说完自己想说的:“当年受你兄长临终所托,我费尽周折寻回了你。好,你说你怕辱没了自己兄长名声,不肯认回将军府,我也依了,并且给你安排了住处,又给了拨了好几个伺候的奴仆,以保证你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没问题。”
    “我实话告诉你,我所做这一切,全都是看在你兄长面子上。但如今,你一再挑战我的底线,便是你兄长今儿就站在这,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
    “阮姑娘,还望你自重。我与娘子夫妻情深,早誓言过要一辈子携手走下去,彼此心中都早容不下任何人。你自轻自贱,想给我做妾,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义务要去包容你。我也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一而再再而三暗示你、提醒你,你却一再得寸进尺。那么,你现在听懂了吗?”
    “二爷……姑娘她……”
    “你闭嘴!”陈嬷嬷怕阮琴为此伤心过度,从而会再一病不起,忙想劝着些。不过,赵佑楠却已经不再吃她这一套了,直接给撅了回去。
    二爷发火,怕是这府上没哪个下人不怕的。所以,陈嬷嬷也立马老实垂头静候一旁,不敢再开口。
    阮琴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她冷漠的抬头望着赵佑楠问:“就因为我不干净,所以二哥便嫌弃我吗?二哥明明一直知道我的心意,为何就是不给机会?”
    “你当年,流连花柳巷时,也并非一个深情的人。怎么如今,倒是变了?”
    赵佑楠哼笑,道:“我是不是一个深情的人,你怎知道?”旋即脸又沉了几分,“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去挑战我的底线。也记住,下次再敢费任何心机有意接近我的妻儿,意图不轨,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二哥今天是把脸撕破了吗?”阮琴眼泪流干后,声音也沉了些,并且带着点心死后的决绝。
    赵佑楠言尽于此,也不再顾及什么,只冷漠说:“过年前就趁早从侯府里搬出去,长兴坊那儿也别去住了。”又说,“你永远不了解你兄长,他根本不会在意你之前做过什么。不过,如果你是故意拿你兄长当借口,故而好更方便的接近我,而不是真的在意什么你兄长的名声的话……那便当我方才的话没说。”
    其实赵佑楠心里明白,阮琴才不是真的怕辱没了她兄长名声。她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算计在。
    如今挑破了说也好,日后也不必再维持什么面子情了。她兄长的临终所托,他做到了,哪怕日后去了地底下,他也不会愧对于阮将。
    但他行事做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在,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兄弟临终时的遗言而对一个外女一再包容下去。
    今天话尽于此,日后她是好是坏,都与他毫不相干。
    阮琴冷漠立在风中,羸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仿若要被风吹倒了一样。她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的目光,立在赵佑楠面前,目光一瞬不移的望着他。
    “二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半饷,阮琴才开口,“二哥放心,我今日便收拾了东西,明儿一早就搬走。长兴坊那里我不会再去住了,我会回阮将军府住,会认祖归宗。”
    “这样甚好。”赵佑楠冷冷拂袖,转身便要走,阮琴却喊住了他。
    赵佑楠负手立在亭下,略侧头算是给他一个回应。阮琴朝他走了一步,说:“这五年多来,多谢二哥的照顾了。”说罢她福了下身子,算是谢礼,再起身时,又说,“日后,便再不会打搅。”
    赵佑楠没理,抬脚便大步下了石阶。
    阮琴则依旧裹着厚厚的披风立在原地未动,纤弱的身子几番似要被风吹倒似的。她目光里再没了往日装出来的柔和,望着亭下那道挺拓的身影,目光里流露出难以抑住的狠意。
    一旁陈嬷嬷瞧见阮琴这个眼神,有些吓着了,原本是打算再说几句劝劝她的。但话到了嘴边后,又忙咽了下去。
    算了,阮姑娘的执着,她是知道的。除非她自己想开了,否则的话,谁劝都不管用。
    只是,今儿二爷这番话,未免也太绝情了些。
    赵佑楠十三岁参军,当时和他差不多大的,且处得好的,有两个。一个是阮将军,另外一个则是唐义。
    赵佑楠这人不喜欢和勋贵子弟瞎混,平时结交的那些勋贵子弟,也大多都是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都是些酒肉朋友,从前赌博逛青楼时倒常凑一处,自娶妻后他再不外面乱来后,和那些酒肉朋友倒渐渐淡了。
    但一直走得近的,却是唐义。
    唐义和阮将军一样,都是底层爬上来的。战场上丢了半条命,才博得了一个前程。
    唐义将职比赵佑楠低两品,如今乃是正四品的将军。圣上赐有将军府在,自朝廷战争渐渐没那么频繁后,他便差人去老家把妻儿都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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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
    唐义和赵佑楠是一起并肩作战十年之久的好兄弟, 战场上出生入死,都曾有过把命交给对方的情况。从少年时起,到如今, 十多年过去了,这过命的交情早浓于血水中。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但虽然二人感情在,平时却不怎么常聚。二人都深知如今圣上忌惮军功过高的人,所以, 身为北伐之战的名将,二人都能很默契的做到尽量能少联系就少联系。
    不过, 平时虽走得不亲,但也不是私底下从没联系过的,二人一直都有走动。
    赵佑楠儿子满月酒时, 唐夫人有带贺礼来庆贺过。唐家唐义夫妇生女儿时, 柳香也有精心准备了贺礼去唐将军府道过喜。
    妇人们之间走动是正常走动的, 但唐义和赵佑楠二人却鲜少见面。至少, 明面上来说,二人是很少见的。
    但阮将军毕竟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旧识,如今他违背了阮兄的意思, 赶走了他亲妹子,赵佑楠虽说并不后悔自己这样做, 但多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阮兄的。
    这种时候, 不免就要找唐义来喝酒说几句了。
    夫妻二人约好这日回家早一些, 赵佑楠提前两日递了请帖请了唐义夫妇登门吃饭。二人前脚才回到家,那边就听门房来报说,唐将军一家过来了。
    赵佑楠又亲自迎了出去。
    唐义和赵佑楠也是同岁,不过他月份小赵佑楠一些, 所以有时会称赵佑楠一声二哥。当时北伐之战时,三人虽然没有正式结拜过,但也时常称兄道弟,阮将军月份最长,赵佑楠排在中间,唐义最小。
    唐义十三岁从军时,家中怕他会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当时就给他择了一门亲,并且圆了房。一个月后唐义随军北上时,不久,唐夫人便就有了身孕。
    唐夫人比唐义大两岁,当时嫁到唐家时,有十五了。如今十三年过去,唐义二十六岁,她也有二十八了。
    唐家长子十三岁,已经被唐义安派到军中历练去了。还有一个小女,如今才三岁,只比墩哥儿大一些。
    唐义很宠这个女儿,平时几乎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而且也是走哪儿带哪儿。
    如今到赵佑楠夫妇这边来做客,也是把小女顺儿给带过来了。
    既来了侯府,肯定是要去见过老太太的。所以,赵佑楠先领这一家三口去了溢福园。
    老太太是见过唐家顺姐儿的,她挺喜欢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的。老太太也挺喜欢唐家夫妇,觉得他们夫妻二人规矩又低调。
    老太太抱着顺姐儿细细瞧了好一会儿,然后对唐义说:“你们家这一儿一女,当真是会长,真是捡了你们夫妇二人的长处去长了,尤其是这顺姐儿。眼睛大随娘亲,皮肤白皙也随娘亲,但才三岁便有这身量,是随了父亲。而且我瞧她四肢纤长,等再过几年抽了条儿了,指定是个大美人儿。”
    唐夫人农女出身,不太会说话。老太太说,她就站在自己夫君身边笑着安静听着,也不答什么。
    倒是唐义,笑着回老人家话道:“是您老人家喜欢她才这样说的,她一个小娃娃,哪有那么好。”
    赵老太君则拆唐义的台说:“得了这么好的一双儿女,你可偷着乐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心里可也高兴着呢,平时走哪儿都要把闺女给扛着,这满京但凡和你熟点的,谁不知道你宠女儿?不过我还是得说你几句,宠归宠,但该教育的时候还是得教育几句,一味的宠,并不一定是对孩子好。”
    唐义严肃起来,忙应着说:“老太太教训得是。”
    赵老太君则又望向一旁的唐夫人,老人家还挺喜欢这个唐夫人的。又想着她年轻时丈夫不在身边,都是她打理着家里和照顾公婆儿子的,同样身为女人,她不免也会站在她的位置去考虑。所以,每回瞧见唐义,老夫人都会要说几句。
    “看你们小夫妻这样好,我心里也高兴。这世上多的是陈世美,升官发达了,就开始攀高枝儿抛弃糟糠之妻了,还好你不是这样的人。”
    唐义夫妇感情还是挺好的,当初娶妻时,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唐夫人大他两岁,难免要成熟一些,年轻时又生得美,唐义难免不会对这样的妻子动心。
    且他重情义,又是个念家的。每年的军饷,大半是往家寄的。
    唐义也蛮抠门的,平时领的军饷往家寄了后,有些时候营里不打仗时人家买酒喝买肉吃,他没得吃,就到阮将军和赵佑楠这边来蹭吃蹭喝。一开始蹭还不好意思,后来几回下来熟练后,就再没不好意思这一说法了。
    唐夫人也是个会持家的,这些年拿着丈夫寄回家的银子置办了田地也置办了铺子,儿子到了年纪时,也给送去私塾读书去了。虽说一个人守着,有时候会想丈夫,但多少物质上没短过,日子不算贫苦。
    二人很感激老夫人的一片好心,便一同道谢。
    老夫人则说:“你们过来一趟就可以了,我也不拘着你们,快去青云阁吃酒去吧。今儿若是晚了,就别回家了,就歇在这儿就是。”
    夫妻二人应下:“是。”
    唐夫人和柳香还算比较熟,可能同是市井百姓出身吧,出身差不多,平时说话也能说到一处去。唐夫人在京城贵妇圈中没什么真心的朋友,也就柳香一个吧。
    所以,到了青云阁后,唐夫人倒是性子能放得开了。
    墩哥儿看到漂亮小姐姐就走不动道儿,顺姐儿一来,他就过来牵人家女孩子手,然后献宝似的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分享。平时爹娘问他要他都不肯给的东西,今儿一股脑儿全堆顺姐儿跟前,说是要送给她。
    墩哥儿有的稀奇玩意儿顺姐儿不一定有,所以,一时和墩哥儿玩的也很开心。
    两个孩子有乳娘嬷嬷们照看着,柳香他们也不管,只围着火炉坐着吃火锅。旁边小炉子上还烫着酒,咕噜咕噜的。外面天黑了,黑色夜空上飘起雪花来,一边围坐吃火锅,一边抬头就能望到雪景,颇有些惬意。
    因为天气冷,所以大家都喝了点酒。
    柳香对唐夫人说:“平时你们夫妻二人也难得来,今儿既然来了,就多聊聊。晚上别走了,歇在这儿吧,厢房我一早就让嬷嬷们收拾好了。”又瞄了瞄旁边二位说,“他们该有许多话要讲,怕是能喝到半夜。咱们吃完后,我们里屋说话去。”
    唐夫人望了唐义一眼,见自己丈夫没反对,她便点头笑说:“好。”
    火锅吃完后撤走,丫鬟们抬了矮炕来摆到外间的榻上。柳香和唐夫人吃完后进屋说话去了,赵佑楠则和唐义继续吃点小菜喝酒。
    少不得要提起阮将军来,提起阮将军来,自然也得提到阮琴。
    赵佑楠有了几分醉意,脸有点点红,他手握着酒杯,目光流转在酒杯上,说:“这阮姑娘虽说是阮兄亲妹,但品性却不及阮兄十之一二。我了解阮兄,若他还活着的话,瞧见自己妹妹这般自轻自贱,少不得要打骂。”
    “但我毕竟不是她亲兄长,打骂自是不能的。只是如今被逼不得已话说重了,也怕她回家后会一时想不开寻死,反而是辜负了阮兄的嘱托了。”
    唐义也是见过阮琴的,虽然当年阮将军战死时他不在身边,但毕竟二人感情摆在这儿呢,既然知道他亲妹妹被赵兄寻回来了,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不过,唐义也只去长兴坊探望过一回。而且去的时候,也是带着妻子一道去的。
    有好几年没见那丫头了,只记得当时被寻回来时不过才十四五的年纪。如今五年过去,想也有二十了吧。
    二十岁还不肯议亲,唐义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方才听赵兄说,那丫头是看上了赵兄,竟想给赵兄做妾。
    提起这个来,唐义也严肃了很多:“别说你没这个意思,便是有,也不能这样做。阮兄若是还在,他可也不会准自己妹妹给人家做妾的,便是公侯府第也不行。”
    “所以我说,阮兄的这个妹妹和阮兄一点都不像。”赵佑楠说。
    唐义道:“若不是她长得的确和阮兄有几分像,且阮兄说的手肘处的胎记她也有的话,我都要疑心她是不是阮兄妹妹了。阮兄是个热性情,为人也十分中正纯良,而他这个妹妹……”后面的话唐义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明确。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唐义问。
    赵佑楠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后,说:“不怎么办,只能安插心腹去她身边伺候。另外,在阮将军府周围,也得派人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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