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停顿下来,多铎对小玉儿的事情一直放在心上,闻言笑着问道,“城破怎么了?可是小玉儿带着十四贝勒去角楼救你们?哥哥和娜木钟嫂嫂也说过此事,娜木钟嫂嫂一直说小玉儿聪慧,居然想到角楼。”
    苏泰故作感激之色,眼神幽幽,“岂止呢,小玉儿格格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听济尔哈朗说,要不是她对大汗说,皇太极,我不许你伤害到林丹汗的福晋们,我和娜木钟姐姐还有窦土门伯奇,哪还等到十四贝勒来救我们?早就一命呜呼了。”
    故意无视多铎光彩熠熠的星眸,苏泰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太纯澈,男女之事恐怕懵懂不知,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他还是没听出来,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起疑了,谁敢唤出大汗的名字?
    “我一直想去感谢小玉儿格格,只是她被大汗留在宫里养身体,不在和硕格格府中,也只能算了,娜木钟姐姐倒是有机会经常入宫,听她说,小玉儿格格身体养的很好,大汗经常会去看望格格,送上很多补品,那我也就放心了,难怪大汗不许她回和硕格格府,让她留在宫里,宫里御医确实会调养。”
    这话她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果然见到多铎眸中一闪而过狐疑之色,而后慢慢脸色凝重气起来,脸上的笑容与神采已经消逝不见。
    苏泰心中得意一笑,看来这个傻瓜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这些不过铺垫,她需要的是多铎冲冠一怒为红颜,而后大闹宫宴,只要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多铎吸引去,她就能让那个人做某件事情。
    温婉一笑,字字如毒蛇吐舌露出毒牙,“大汗不愧是小玉儿格格的姑父,对她关心备至,我和娜木钟姐姐都好生羡慕,对了,十五贝勒晚上进宫见到小玉儿格格,代我问声好。”
    多铎觉得自己心里一片空白,就连苏泰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他就是个蠢的,皇太极对小玉儿的心思,他居然没有看出来,想着早上豪格的神情,惋惜和叹息,想着哥哥的话,告诉他也许大汗喜欢小玉儿呢,他居然毫不在乎,压根没有把哥哥的话听到心里。
    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所以他才会提醒自己,可是他一直以为哥哥也许只是不甘心。
    多铎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落下,猛地握拳砸在青石墙上,墙壁被他砸碎一角,而他的手也血肉模糊,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心里的痛苦,和这个相比,分毫不值。
    突然想到苏泰刚才说的一句话,大汗不许小玉儿回和硕格格府,是他不允许,那就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勉强小玉儿,难怪小玉儿不能出宫,难怪豪格带小玉儿出来的时候,还要拉着海兰珠一起。
    往事一件件一桩桩从他眼前闪过,为何哥哥提到大汗和小玉儿十分无奈,为何以前的大汗十分讨厌小玉儿,后来却对她呵护备至,为何每次他请大汗赐婚,大汗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他。
    还有归化城外,他带小玉儿回去,与他共乘一骑,刚才,他还拿走他的荷包。
    原来如此。
    咬牙切齿中,灼灼星眸带着燃烧一切的仇恨,皇太极,真是他的克星,他抢走哥哥的汗位,强迫额娘殉葬,抢走汗阿玛留给他的两黄旗,如今就连小玉儿,他都想抢走。
    心里阵阵冷笑,多铎心里爱极了小玉儿,只要小玉儿喜欢,只要小玉儿幸福,他并不强求她一定与他在一起,即使默默守护着她就好。
    想到哥哥与小玉儿和离那天晚上的事情,多铎笑出一抹无奈和哀伤,若是小玉儿喜欢其他人,即使那人是豪格,即使是玛占,或者穆尔察,他就算心碎无痕,可依旧会做她最强有力的后盾,默默护着她。
    可是皇太极不行,他后宫那么多女人,心机深沉冷酷无情,对待小玉儿不过只是一时新鲜,他不会珍惜小玉儿的,所以,皇太极配不上小玉儿,他绝对不允许小玉儿受到半点伤害,谁都不行,大汗也不行。
    多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冷冷一笑,掩藏起眸中所有的心事,似乎一夕之间成熟起来,翻身上马,去汗宫赴宴。
    *
    此时汗宫里华灯初上,因是察哈尔得胜归来贝勒们的庆功宴,皇太极下了旨意给到宫中总管额登和大福晋哲哲,无比要将庆功宴办得尽善尽美。
    两人带着宫里的奴才们忙到脚不沾地,方才在夜幕降临时,将一切准备妥当。
    叶晚晚自然也没逃过去,哲哲知道她厨艺不错,毫不犹豫把她扔到膳房,监管一群奴才准备宫宴菜肴,叶晚晚是个自己忙着,别人也别想闲着的坏胚子,因此海兰珠和被她抓来的娜木钟,也没一个能够清闲的。
    叶晚晚正指挥着一群嬷嬷做点心的时候,被大汗派来的小太监请到了后殿,皇太极正立在桌前,手里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想得出神。
    见到叶晚晚进去行礼,他将手里物事塞到袖管中,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挽着袖子的模样十分可爱,不由微微一笑,“在做什么?”
    叶晚晚心里十分不满,趁机发着小脾气,“大汗,您还问我,为了您的察哈尔凯旋八旗庆功宴,整个汗宫的人都忙成鸡和狗了,就是俗称的鸡犬不宁。”
    皇太极忍了许久,方才没有笑出声,他真的怀疑这个小玉儿是不是阎王派来卧底的,每次都想笑死他才罢休。
    抿唇笑了笑,皇太极没有被她忽悠过去,话题一转,问道,“小玉儿,昨个药香节,可收到我的礼物?”
    提到这个叶晚晚还是挺开心,“收到了,多谢大汗赏赐?褚遂良的灵飞经字帖,我好喜欢,昨天晚上我就开始临摹。”
    这本字帖可是他最心爱之物,从他开始习字就跟着他,也算是忍痛割爱给他的最爱。
    只是,皇太极想着衣袖里的那个荷包,有些不开心,他连自己最心爱的字帖都送给她,连个荷包都没有,居然给了多铎那个憨憨,他懂得什么叫绣工?什么叫雅致?
    “那么药香节,你有什么要送给先生?”皇太极凤眸含着意味深长,柔声和叶晚晚说道,语气带着谆谆善诱,希望他这个没良心的门生能良心发现。
    叶晚晚眨了眨眼睛,这是问她要礼物?别开玩笑了,大金都是他的,她有什么奇珍异宝能送给他?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原来是要这个啊。
    贼兮兮一笑,叶晚晚绯红的舌尖在嫣红的唇上润了润,娇媚的模样惹得皇太极心中一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狠狠扑到他的怀里,差点撞他一个趔趄,忙稳住身体,顺势勾住她的纤纤细腰。
    下一妙,他的脖颈被她嫩藕般的胳膊紧紧搂住,拉向那张倾国倾城的花般俏脸,柔软湿润的唇已经覆在他的唇上。
    良久,占尽便宜的叶晚晚一溜烟逃跑了,只留下皇太极轻抚自己的薄唇,凤目十分无奈,他只不过是想要个荷包,怎么被轻薄了呢?
    宴会是在崇政殿,殿内布置的十分华贵,正座自然是大汗的位置,其他人挨着长桌一排排坐下,哲哲带着几名福晋坐在正座左下角的长桌,叶晚晚和海兰珠自然靠近哲哲,娜木钟不愿意与大玉儿同桌,找了个理由也坐了过来。
    此外,还未娶福晋的贝勒们,因尚未成家,又无至亲,也坐在哲哲这一桌,比如说多铎以及父母双亡的穆尔察,多铎自然坐在叶晚晚身边。
    穆尔察环顾四周,除了小玉儿,还未名花有主的只有海兰珠姐姐最美,死皮赖脸坐在她身边,海兰珠偷觑了一眼豪格,见他毫无反应,眼圈红了又红。
    叶晚晚觉得多铎神情有些怪怪的,星眸沉沉,似乎少了往日的澄澈和清明,看她的眼神更是怪异,满满都是怜惜和忧愁,似乎下一秒她就要乘风而去,不在这个世间一样。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多铎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小多铎,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多铎强颜欢笑,伸手轻抚叶晚晚的秀发,“没有,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可爱的小玉儿。”
    叶晚晚狐疑的打量着他,总感觉不太对劲,此时,皇太极已经从殿外缓缓走进殿内,一身明黄色的锦衣,俊朗威严,气质高华,尤其是……
    叶晚晚瞪大眼睛,皇太极的碧玉腰带上带着许多饰物,白玉环珮以及如意扣等等,其中还挂着一个荷包,青色的锦缎,上线绣着黄色的蒲草和绿色的艾草,带着长长的流苏,沃德玛雅,这不是她送给多铎的荷包吗?
    难怪那孩子不开心,皇太极也太狗了吧,这都能抢了去,这个人是醋缸狗转世吗?
    杏眸转向多铎,见他一脸木然,置若罔闻的样子,以目示意道,“那个荷包?”多铎并不回答,只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叶晚晚皱了皱眉,连忙阻止多铎,“别这样,再喝就醉了。”
    多铎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无妨。”但也放下手中的酒杯。
    殿内的气氛很快就高起来,众人觥筹交错,不少人开始给大汗敬酒,只是皇太极向来警觉,并不喝酒,只是举起酒杯略微沾沾唇,示意已经喝过,众人也不在意,大汗一向这个样子,大家习以为常。
    毕竟是大金的大汗,大金所向披靡,朝鲜的、大明的、察哈尔的以及八旗里不服的,想要大汗命的敌人太多太多,若是不小心,估计百八十条命都不够。
    哲哲微笑着望着自己两个侄女,皆是貌美如花,不由道,“海兰珠,小玉儿,你们代表科尔沁,给大汗敬杯酒。”
    两人点头答应,海兰珠端起酒杯上前敬酒,毫无疑问皇太极只是举起酒杯略微沾沾唇,海兰珠也不在意,只是屈膝行礼后回到位子上。
    叶晚晚端起面前的酒杯,到了满满一杯酒,她并不饮酒,这壶酒也是放在眼前做做样子。走上前,屈膝行礼,“小玉儿敬大汗一杯酒。”
    她白皙的手指托着白玉杯,一时之间,皇太极竟然分不清哪一个更白更润,小玉儿的敬酒,他压根不舍的拒绝,笑着起身,缓缓走到叶晚晚身边,伸手要接过酒杯。
    不曾想白色人影一闪,酒杯已经被一个人拿到手里,正是多铎,他端着酒杯,眼含讥诮,“原来大汗也是能够饮酒的,也是可以喝别人的敬酒,怎么以前就从来不给臣弟面子?这杯酒,如果是臣弟所敬,不知道大汗喝不喝?”
    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皆是怔怔的望着多铎,各怀鬼胎,又幸灾乐祸的又担心的有紧张的,更有看热闹的。
    这小子又惹祸,又和大汗过不去,这是刚刚在察哈尔立功,又去作死的节奏啊。
    多尔衮急得在一旁喊道,“十五弟,不可如此。”豪格玛占还有穆尔察,也在大声劝诫。
    叶晚晚一怔,立刻挡在多铎前面,灵机一动,“大汗,多铎喝醉了,他不是故意的。”
    皇太极凤目含霜,冷冷的望着多铎,只是见小玉儿求情,想着多铎毕竟是她救命恩人,自己还是睁一眼闭一眼。
    “既然喝醉了,就算了,回去休息吧。”
    多铎哈哈大笑,语气悲愤,“我倒是宁愿醉了。”
    叶晚晚是个聪明的,忙抢过多铎手里的酒杯,一扬脖子喝完,“大汗,十五贝勒醉了,我替他向您赔罪,您不要计较他……”
    话音未落,叶晚晚突然觉得腹中绞痛起来,痛的她捂着肚子蜷缩起来,似乎五脏六腑都抽搐着,喉头一阵腥甜,哇的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眼前一黑,顿时晕过去。
    皇太极大惊失色,忙搂住叶晚晚,嘴里大声喊道,“快传御医。”
    殿内众人全都惊呆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有一位精通医术的贝勒上前打量一番,惊讶的道,“大汗,和硕格格这是中毒了啊,还是中的奇亚草毒,这种毒剧毒无比。”
    侧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捡起叶晚晚掉落在旁的杯子,尖着嗓子道,“这是和硕格格自己倒的酒,是要敬给大汗的,难道她想对大汗图谋不轨?”
    哲哲忍无可忍,“闭嘴。”
    扎鲁特还想说什么,见到大汗转过头,凤眸泛红死死盯着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皇太极紧紧抱住叶晚晚,见她脸色苍白,呼吸细微,唇边一抹黑血怵目惊心,心里痛的像是被剜了一刀又一刀,嗜血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众人皆是心里一凛,大汗这是动了杀机,纷纷缩着头,躲开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身上,冷冷的声音,“拖出去,杖毙。”
    第72章 晋江首发
    皇太极的几名亲卫军面无表情上前, 扯住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就往外拖,扎鲁特吓得瘫倒在地, 浑身簌簌发抖, 颤抖着声音大声哭喊,“大汗,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亲卫军是大汗最直接的亲信,每一个人只听大汗的命令, 压根不为所动, 似乎扯着一只猪一只羊,往外拖去。
    在场的贝勒们都是八旗最精英的人才,跟随皇太极征战多年,对他的脾气了解的很, 大汗平日里虽说喜怒不形于色, 除非犯了他的底线, 一般也就皱皱眉头冷哼几声混过去, 可是现在,他们望着大汗含着冷霜和层层杀气的凤眸, 终于知道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虽然除了济尔哈朗、多尔衮以及多铎,其他人并不知道皇太极与小玉儿的关系,可是如今看来,若是这位小玉儿格格中毒身亡, 恐怕今天赴宴的所有人都下场堪忧。
    大家都不敢求情,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连扎鲁特部落的蒙古贝勒也不敢说话,眼见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就要被拖出殿门。
    哲哲心中突然一动,想到扎鲁特那天的奇怪问题,难道说今天宴会上小玉儿中毒的事情,与她也有关系?那就不能杖毙她。
    哲哲毕竟掌管宫务多年,许多事情虽说真相还不是明了,也不是很明白,但她却有一定的敏感度,再说小玉儿是她侄女,并不像海兰珠一样想置之于死地,还是科尔沁以后的依靠,绝对不能白白死去,必须要救活她。
    想到这里,她连忙伸手扯住皇太极的衣袖,语气坚决,“大汗,万万不可,留她一条命,很多事情要问清楚。”
    皇太极阴鸷的凤眸缓缓移到哲哲身上,似乎她再敢说一句话,就要她一起陪葬。
    哲哲心中怕的厉害,她与皇太极夫妻多年,虽说相敬如宾,可是皇太极对她也算尊重,从未见到这般模样,不由吓得语气也颤抖起来,咬牙道,“大汗,万万不可莽撞,小玉儿的命要紧。”
    小玉儿三个字猛然将皇太极的神志从昏乱中唤回,他低下头望着怀里的叶晚晚,脑海中不停回旋哲哲的话,万万不可鲁莽,小玉儿的命要紧。
    灵台终于清明起来,是,他不能慌乱,万万不能乱了阵脚,小玉儿等他救命,她在等着他救她,他是她的先生,是她最大的依赖,不能乱,万万不能。
    既然哲哲这么坚定为扎鲁特求情,两人并不是同一个部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扎鲁特有些事情被哲哲发现,而哲哲今天才发现不对劲,那就是说,这事情是与小玉儿有关的事情。
    皇太极凤目眯了眯,沉声道,“既然大福晋求情,那就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囚禁在冷宫中,命人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是。”
    哲哲长舒一口气,见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带走,此时额登已经带着所有御医匆匆赶来,皇太极将昏迷不醒的叶晚晚打横抱起,大步走到后殿,御医们紧随其后。
    众人望着那名精通医术的贝勒辉图,幽幽眼神盯得他浑身寒毛直竖,“你们瞪着我干吗?”
    “你竟然看出是何毒,赶快跟进去啊,若是和硕格格有任何意外,我们这里人估计都完蛋了?”
    辉图一想,是这个道理,可是他进不去后殿啊,哲哲皱眉细想,“辉图,随我一起去。”
    一双青筋毕露的手,紧紧扯住哲哲的衣袖,惨白的脸上,往日那双璀璨夺目的星眸,如今像是死人一般,毫无任何光彩,行尸走肉般望着哲哲,缓缓道,“带我进去。”
    多铎往日俊秀的容颜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整个人所有的精气神仿佛被什么抽走,只余一具躯壳。
    哲哲心中十分不忍,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时候将多铎带进去,大汗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她对多铎很有感情,多铎也算是她看着长大,左一句四嫂右一句四嫂,少年纯净澄澈,对她十分爱戴,她终究于心不忍。
    “走吧。”
    哲哲带着两人一路去了后殿,殿门口见到额登苦着脸立在那里,脸上神情凝重,让多铎的心猛然沉到井底,身体不由摇晃几下,辉图忙搀扶住他,方才稳住身形。
    哲哲低声问道,“小玉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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