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总往漱湘宫外头看,姜娆问她,“莫不是记挂着圣上?”
    秦云勾了勾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打算。”
    她附到姜娆耳边,“我初入宫时,对圣上格外怨恨,当时就在想,若有一天他真能喜欢上我便好了,倒不是喜欢他,只是想在他动心的时候,让他知道我对他始终无心。”
    “可我顾念着身后的秦家,倒是不敢给自己出这口气。本想瞒他一生,最近却想抽空再去见他一面。”
    秦云敲着桌,“那位张婕妤的事你可听说了?皇后害死她的事,圣上恐怕一直知道,心中不知是为了他那一两分明君的面子,还是有其他打算,不打算惩戒。他待旁人如此薄情,我待他薄情一些,听上去倒像是我应该做的事。”
    姜娆只觉这是一笔烂账,她捋不清楚,一脸为难。秦云疼她,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这事由我自个儿思量,你不必插手。”
    姜娆心里却在想另外的事。
    若最后继位的君王会是容渟,就有办法让她小姨出宫了。
    她心中有股莫名的直觉,令她嫣然笑了起来,“这一团乱账过去以后,小姨必能过得顺心遂意。”
    秦云认命一般苦笑,“那可好。”
    明芍这时进来,轻叩了两下门,同姜娆说,得回府了。
    秦云一下笑了,“每回你到我这儿来,你这丫头催你回府倒是催得勤快,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嘱托。”
    明芍低了低头,“娘娘这是取笑奴婢了,如今的情形,夫人不便在城内多走动,怕生变故。”
    “谁说的?”
    “齐王殿下……”
    秦云笑意更浓,“怕生变故,那干脆住进我的漱湘宫里,不就行了?”
    明芍结结巴巴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应对,姜娆拍了拍她肩头,对秦云说道:“小姨莫要再说玩笑话,这几个月,事事都是正经事。”
    秦云挥了挥手,“你先回去罢,今日我确实不能留你,今夜我得想办法,去趟养心殿看一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
    轿辇在宫门处停下,姜娆才瞧见,容渟在宫门外等着她。
    姜娆走过去,“公务繁忙,怎还有空来接我回去?”
    “你亦是大事。”容渟将马车帘用银钩钩起,扶她上去,见她歪着头看着他,像是要说训诫的话,他淡淡笑了起来,“该处处留心的时候,你不能再怪我多疑。”
    他这先发夺人使得姜娆立时无话可说,先进了马车。
    容渟随后进来。
    “若是以后,你真当了皇帝,是否能有让我小姨出宫的法子?”
    容渟缄默想了片刻,只道:“不难。”
    他看向她,眯了眯眼,“为何你从不问我……三宫六院的事?”
    姜娆道:“你又不会。”
    “我也不会。”
    喜欢他以前,她都没想过要嫁人。
    她见他眯眼看着她,毫无自觉地跟着眯起眼来了,“难不成,你在提前问我,能不能有三宫六院?”
    容渟失笑,“不会。”
    姜娆忽然升起了一点兴趣,“若是大臣上书请旨呢?”
    容渟屈指敲了下她额头,“若此等小事都不能自己来定,皇位于我何益。”
    姜娆捂着额头,倒也不疼,就是想揉两下被他敲过的地方,“那你还要问我。”
    容渟不再说话。
    他是怕她轻易就将他推到别人那边去。
    怕她对他无心,随时可抛可弃。
    秋冬季节,天黑得早,很快天色便沉得像是看不到天明那般。
    姜娆想着容渟这几日劳倦,早早叫丫鬟烧好了热水,看着滴漏,算了算时辰,想到书房去找容渟,正巧看到他脚步匆匆,从书房里面出来。
    见她过来,容渟道:“宫中有急讯,需得入宫一趟。”
    姜娆点点头,让开半步,容渟走出去几步,突然又转身回来,抱着姜娆,在她耳边说道:“年年,等我回来。”
    姜娆本不心慌,他这句话却令她心慌起来。等了一两个时辰,不见容渟回来,她睡下也不安稳,等着更鼓一响,天明之后,她便被丫鬟护卫陪同着,想到皇城附近,打听打听消息。
    正巧在乌衣巷口,遇上赶回来的怀青。
    方知,昨夜子时,昭武帝驾崩了。
    留下遗诏,齐王战功佼佼,内修文才,可为君主,克承大统。
    此时容渟恐怕正与钦天监那边的人一道忙着入殓安葬与奔丧种种事宜。
    姜娆慌了一整夜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她曾担心过因为她梦里早知前事,会叫她与容渟的命运都发生变化。梦里她遭受苦难,可他最终手握实权。既然她能改了自己的命途,兴许也改了他的。她担心着梦境里瞧不出来的未知,越是细想下去,越有种钻入牛角尖里的心慌感。
    所幸她那些梦,带来的都是好事。
    姜娆入不得宫,旋足回府。
    她一宿没睡,实在有些熬不住,等到了日暮,在美人榻上糊弄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外面参天星斗,姜娆额角挂汗,忙喊了个丫鬟来问,“殿下回府了吗?”
    丫鬟的态度比先前还要毕恭毕敬,“半时辰前回来了,见夫人在睡觉,给夫人披了个薄毯,便去书房了。”
    姜娆拽下了身上盖着的绒毯,忙去书房,见容渟伏卧在书房桌上小睡,她忙放轻了脚步。
    见他唇边带笑,姜娆以为他醒了,正想说话,再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是。
    只是这桌子看上去有些冷,姜娆抬了抬容渟的脑袋,将自己的手铺了过去。
    容渟本在做梦。
    梦里三月春浓,草长莺飞,处处好景致。
    他喜欢的那人站在山花烂漫的地方,她朝他飞奔而来。
    灿烂的光落了她满身,好看到不像话。
    忽就清醒。
    他垂眸复又抬眸,抬起脸来,看着姜娆。
    姜娆轻轻喊了他一声,“容渟。”
    容渟尚是半醒,半眯着眼看着姜娆,低沉的声线里还沾着淡淡的倦意,“嗯。”
    他终归熬到了最后,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力。可就算看到遗诏、听到皇后在宫中自缢消息的种种,却激荡不起半点喜悦。
    只觉无趣。
    甚至比不得方才那场有她在的梦。
    姜娆收回手,淡淡笑着问,“适才见你在笑,梦到什么了?”
    容渟眉眼含笑,将她的手抓回来,歪头贴着,看着她说,“美梦。”
    倘若与你有关。
    都是美梦。
    才是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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