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勤勤恳恳拟了诏书,又额外引经据典,宣扬一夫一妻才是人伦正理——夏桐很怀疑那些典籍是他自己编纂的,难道古人的思想已经如此先进?
    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办成了,朝臣们也只好认了这个哑巴亏。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自家女儿却很高兴,比起留在宫中守活寡,难道不是回娘家更自由?
    况且,皇帝并未禁止她们再嫁,连当初进宫带的箱笼体己都赐还回去,还光明正大批了圣旨,日后逢着称心如意的郎君,会亲自帮忙赐婚,这可比请媒人说亲还来得尊贵又体面呢!
    至此,朝廷再也无话可说。
    李蜜见不得夏桐跟皇帝天天秀恩爱,老早就想走了,可她并不想回李家面对那双讨人嫌的夫妇,便仗着先前护驾之功,请皇帝赐了她一栋宅邸,日后倘有生意往来,也一并由她自行处理——拿时髦的话讲,便是另立门户。
    如今李蜜已是大周第一位女皇商了,眼看生意如此红火,家里人哪有不眼馋心热的,她继母更是几次三番过来哭求,直陈痛改前非,只求她能回去一聚,一家人同享天伦之乐。
    “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我的钱,银票地契到了他们手,还有出来的机会么?这鸿门宴,我是肯定不去的。”李蜜满腹牢骚,如今也只好对着夏桐倾诉。
    夏桐笑道:“既如此,不如请陛下封你为郡主,有了品级,日后他们便不敢来扰你了。”
    “可别!”李蜜连连摆手,到那时候,李家人是消停了,只怕金吉辽就得变本加厉——他现在依然未放弃对她的追求,李蜜借口身份悬殊尚能推脱一二,成了郡主不就正好门当户对了么?只怕金吉辽反而误会她故意为之,口是心非。
    夏桐忖道:“我看,他对你似非无情。”
    倘若金吉辽一开始纯是利用,究竟也不曾从李蜜这里讨得什么好处,后来种种,足以表明他是被李蜜这个人打动,不单是因为她一身奇技。
    况且,金吉辽的人品也不坏,如今北戎在他的治理下,不止蒸蒸日上,与大周的关系也和平了不少,倘李蜜也对其有情,夏桐与皇帝皆愿意玉成其事。
    李蜜现在却是对一切的情感都看得淡薄了,就算她起初也曾为那人的风姿谈吐倾倒,如今的她,却不想与任何人构成亲密关系——谁规定女人非得有男人的爱才能活下去?她能自给自足,懂得自爱足矣。
    人各有志,不愿相强,夏桐也只好放手由她去。至于这对冤孽的结果如何,亦非她所能预知,她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顾好自己的这个家。
    顾明珠走后,王静怡代替她留在太医院,如今也学着望闻问切,辨识开方,看去倒也似模似样。
    但夏桐可不放心由她医治,尤其是涉及针灸的——怕她把穴道扎歪了,万一再弄成中风?
    王静怡气了个倒仰,愈发跟着崔玉明发奋进学,务必要做成一番事业,打脸夏桐对她的偏见。
    夏桐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不过她估计王静怡没那么容易,身边多了个老师,还是如胶似漆的情郎,她不一心二用才怪!这样下去,得学到何时?
    夏桐是等不到她正式升格为医正了,眼看婚期在即,她也必须忙碌起来——有不少琐事等着她亲自打点操持呢!
    蒋映月的阴谋败露后,蒋太后对夏桐的成见多少扭转了些,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全心全意接受这个儿媳妇了。尤其六宫制度已废,往后这宫里就剩一家五口,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非但夏桐觉得尴尬,蒋太后也甚为难堪,于是她向皇帝辞别,要前往五台山修行,长伴先帝的陵冢。
    皇帝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能蒋太后还盼着儿子会挽留一二,然而并没有,这令她脸上多少有些失望,于是她也懒得耽搁,册封大典的前日就由皇帝派遣的车马护送离宫,往后逢年过节,夏桐带着孩子们往五台山一叙即可,平常就无须叨扰了。
    无论夏桐或者皇帝,都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况且五台山是个钟灵毓秀的绝妙地方,太后住在那里,也免得时时回忆起蒋家的伤心事,对她老人家的病躯也有好处——留在宫里,难免疑神疑鬼,总觉得普天之下都要害她。
    吉服早就已经请绣娘缝好,依内务府的意思,本来该做成跟皇帝一色的明黄,然而夏桐别出心裁,觉得明黄太过刺眼,决定用茜草染成大红色——她老早就憧憬着这么一个美轮美奂的婚礼,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谁还不许有颗少女心哪?
    内务府拗不过她,只好遵命——皇帝虽然威严,在皇后跟前似也矮了半截,面对这样一位妻管严的尊上,自然是皇后娘娘的意见最为重要。
    夏桐如愿以偿穿上了那条绛红的长裙,原本担心两色相撞会不会不协调,结果到了正日子,却发现皇帝也是一身鲜艳喜服,衬得他愈发身量高挺,面如白玉。
    前来观礼的朝臣们:……如此隆重的场合,你俩光顾着眉目传情有意思么?也不怕祖宗跳出来打你!
    不过,皇帝与皇后相伴多年,却还能保持这种初恋情人般的生涩与热爱,不得不说,真叫人叹为观止。
    按部就班走完了流程,夏桐感觉浑身都散了架,只想快点回寝宫歇息——关雎宫如今已改名为椒房殿,比先前更宽敞,也更华丽了些。
    结果刚一到门口,春兰和秋菊却跳出来,“请娘娘用轻纱蒙面。”
    夏桐不免好笑,这必定又是皇帝弄的把戏,难不成又像上次一样,想用两个小鬼头给自己惊喜?倒不怕再闹出尿床的糗闻!
    谁知依言照做后,便有两只小手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胳膊,笔直地领她朝前走去。夏桐暗暗吃惊,孩子们都在,那皇帝要做什么?
    等进了内室,一股花椒的香味冲鼻而来,且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氤氲的香气。夏桐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摸索着朝床上坐去,这下可不得了,屁股硌得生疼——她自知没有豌豆公主那样柔嫩的肌肤,这必定是垫了东西。
    等揭开蒙眼的红布一瞧,就看到床上漫撒着枣子栗子桂圆等各色干果,堆得如小山高,地上则陈列着一条波斯国来的厚重红毯,上面铺着玫瑰花瓣做点缀,端的盛大而又华美——是夏桐理想中的中西结合的婚礼,当时只是随口同皇帝一说,没想到皇帝却当了真。
    夏桐望着迎面走来的身影,眼中流淌出无限情意。
    春兰秋菊会意,敏捷地将敦敦和枣儿这两个打扮精致的小花童抱出来,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天地,接下来是大人的时间了。
    夏桐抿唇一笑,端的是羞美无比。
    特意用花椒和泥,又请来两个孩子当司仪,还模仿民间的撒帐之俗,这一切,不过为博她一笑,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两人虽未开口,彼此却都心如擂鼓,如此良辰美景,不做点什么就太可惜了。
    刘璋也是头一遭成婚,虽然知晓章程,可真正身临其境时仍有点紧张。他讪讪地上前,执起银壶倒了两杯酒,“要不先喝个交杯盏?”
    夏桐默默点头,殿中红烛高烧,两人都不好意思先脱衣裳,那就只好等醉后顺理成章了。
    谁知刚闻见酒味,夏桐便身子一歪,情不自禁干呕起来。
    刘璋目瞪口呆,这是太紧张了,还是见了他就想吐?不至于吧,他长得不难看呀——再说,两人都彼此看了好几年了,难道还没习惯?
    可见夏桐那似曾相识的模样,刘璋猛地意会,“该不会,是又有身孕了?”
    这么算下来,她的癸水确实已有月余没来——当然皇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在算这个,也不好出言提醒,夏桐只以为自己忙碌过头以致月信紊乱。
    如今一语惊醒梦中人,夏桐不禁悚然,忽然想起自己前两月偶感风寒,正好王静怡也在,便请她开了一剂方子——现在想想,必定是王静怡把寻常的感冒药跟灵泉水弄混了,就说那糖浆怎么清甜又爽口,半点都不像太医院的腻味。
    果然这姑娘的药就不能乱吃!
    算了,祸已经铸成,夏桐也只好认栽。虽然她觉得生孩子吃力又费事,但敦敦和枣儿确实带来许多欢声笑语,况且,她嫁的人家并不愁负担,反而多多益善——这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呢。
    唯一的麻烦是今夜不能圆房了,夏桐握着对面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很清楚皇帝和自己一样,是极重仪式感的人,为了今日,两人俱期盼已久——终究算得一点不圆满。
    然则,刘璋黑白分明的眼瞳中透出的并非失望,而是安慰,他温柔的道:“无妨,只要你在朕身边,朕夜夜都是新郎。”
    夏桐:……
    虽然很感动,可这话好像听过的某个荤段子呢!
    然而不待她发表意见,下一刻,她的唇就被皇帝封住了。
    夏桐心想,这一吻不会得到天亮吧,她得去太医院讨些消肿的药方了——当然还有滋补的安胎药。
    这么看来,皇帝事先让人扩建了椒房殿,还真是颇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么多人口,哪里住得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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