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秋正在割晚稻,冷不丁被人拉住袖子,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望去——
    原主同父异母的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不想理会,见小姑娘哭的实在凄惨,她有些于心不忍,便耐着性子询问怎么回事。
    “奶奶在打妈妈,妈妈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妈妈要死了,求你救救妈妈!”说着,她哭着跪了下来。
    阮清秋连忙把人提起来,沉着脸往家里赶,眼睛哭肿的阮蜜蜜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对着与她无冤无仇的小姑娘,阮清秋做不到无动于衷,冤有头债有主,至少阮蜜蜜是无辜的,走这一趟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屋里,老太太的打骂还没停止,阮清秋直接跨进屋里,一眼便看到气若游丝的丁家珍,有血顺着床单往下滴,已经聚集了一小淌。
    “住手!人快死了,还打!”
    阮清秋收拾坏人,从来是教训为主,绝不致命伤人根基,下手时也会注意分寸。
    这个死老太婆!
    没有丝毫对女性的同理心,反而抱着媳妇终于熬成婆,享受婆婆的权利,肆意打骂支使儿媳,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旧社会毒瘤!
    一把撇断老太太的鸡毛掸,阮清秋上前抱起往日里多有厌恶的女人,身为现代人的道德心和身为知识女性的同理心,都无法让她对丁家珍见死不救。
    赖英子先是一怒,在注意到床上的血时,心虚了片刻,又理直气壮起来,自己当年生小女儿,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又不是生孩子,能有多大事呢?
    只不过小小地教训一下,就撑不住了,不是小姐命,却有小姐病,矫情!
    ——
    丁家珍并非无知无觉,她费劲地半虚着眼,看向抱起自己急奔的阮清秋,少女抿住嘴,小脸紧绷,额头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气息却很平稳。
    她阖上眼,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自己是不是错了?
    “我带你妈去公社卫生所,五丫别跟着了,去通知你外婆。”
    阮清秋加快了步伐,手臂依旧稳稳托住人,她不徐不疾地吩咐阮蜜蜜,这个时候只有亲妈可以信任,阮家还是算了吧。
    闻言,阮蜜蜜停下脚步,没有犹豫转身跑向外婆家。
    原本应该就近原则,带去牛棚那,想到丁家珍失血那么多,肯定需要输血,估计老爷子也束手无策。何况,带人过去就意味着把麻烦一并带去,只能去卫生所。
    丁家珍失去意识前,耳边全是沉重的喘气声,她想自己可能要死了,心里便铺天盖地涌上后悔,后悔什么?一时间,她也不明白。
    平常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阮清秋抱着个成年人,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把人交给医生,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力气再大也受不了举着一百来斤的重物疾走五六里路啊,累死了。
    丁家珍的母亲赶到时,医生对她说:“小产,失血过多,要不是送来及时……”
    医生未尽之话把高兰英吓个半死,路上她已经听外孙女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想回头感谢阮清秋,却发现人不见了。
    “哎,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叫你妈对人家好一点。”
    阮清秋看到人来了,抬腿就走,她怕应付这种场面。
    今天的事,她觉得多少跟自己有些关系,虽不是自己的过错,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所以她也不需要感谢。
    晚上,丁家人来闹了一场,老太太死鸭子嘴硬,绝不承认错误,反倒数落起丁家珍,气得两家人差点干起架来,还是姜美丽站出来做和事佬,事情才勉强压下。
    临走前,有个中年男人朝阮清秋走来,递了一个纸包给她,说:“小姑娘,今天谢谢你,这是我们家一点小心意。”
    阮清秋愣了愣,低头看去,是一包绿豆糕。
    她分了几块给阮芳芳,第二天把其余的都拿去牛棚给老爷子吃,并在聊天时与他提起阮小红的事。
    “那你找时间带你小姑来看看。”
    有了老爷子这句话,阮清秋安心了,开开心心安排起这件事。
    立冬这日。
    丁家珍还没出院,阮小壮的判决先出来了。
    流氓罪和聚众赌博两罪并罚,因犯人配合调查,认罪态度良好,判刑二十五年。
    听到这个判决结果,老太太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医院里的丁家珍却很平静,神色堪称漠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此同时,县里也传来了牛家兄弟的判决书:主谋牛大蛋和牛二蛋死刑立即执行,帮凶牛三蛋和牛四蛋分别判刑六十年和三十年。
    一切尘埃落定,阮清秋却想到了李茹秀,她没有写信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愿安好。
    ——
    “秋秋,我怎么发现你好像变白了?”一个多月没见到侄女的阮小红,惊奇道。
    她拉着阮清秋上下打量,啧啧称奇。
    “诶?真的吗!”阮清秋摸着脸,高兴道。
    看来,防晒工作做到位,加上老爷子的药,真的有作用,不枉她喝两个月苦药啊,值了!
    “想变白吗?我有秘方喔!”朝小姑神秘地眨眨眼,阮清秋用充满诱惑力的口吻说。
    阮小红原本想问侄女家里的事来着,这下彻底被带歪了,急忙点头,笑着挠阮清秋痒痒:“还不快把秘方交出来!”
    “好啦好啦,你知道我天天去牛棚给李阿爷干活,现在跟着他学习知识……”阮清秋长话短说,解释了原由。
    “那老头居然是个老中医!”
    “什么老头老头的,那是我老师,小姑你见到他要尊重些,知道不?”
    听到侄女郑重其事地强调,阮小红收起不以为然的态度,反思道:“行,小姑错了,见到老人家一定把他当自家长辈敬着,好吧。”
    “当然得敬着,你的美丽就靠我老师了!”阮清秋得意地笑。
    她不提真实目的,其实是为小姑看为何迟迟不能怀孕,怕阮小红知道后,期待太大。到时候治不好,失望不说,也许还会怨上老爷子。
    于是,姑侄俩儿在这个凉风簌簌的早晨,来到牛棚看病。
    “经期不规律,身体寒凉,先开一个疗程的药给你,记得按时煎服,吃完了再过来。”
    得到过小弟子叮嘱,老爷子也不说这药是治疗什么病吃的,阮小红自然以为是变美的药,兴高采烈地道谢后,才想起问:“老人家,这多少钱?”
    老爷子看了一眼小弟子,才说:“嗯,等你吃过有效果再说,回去吧。”
    在小姑看不到的地方,阮清秋朝自家老师连连作揖,笑容灿烂。
    “小姑啊,你一定一定要按时吃药,千万别忙起来忘了吃,或者干脆不吃,你看看我就知道了,白了一大截对吧?”
    “嗯嗯!”
    阮小红用力点头,扭头看了看侄女,把身上带棉的薄外套脱下来,认真地给阮清秋穿上,“天气凉了,穿上,别嫌弃小姑的衣服难看。”
    瞪了一眼欲要说些什么的侄女,她凶得很,“别拒绝!小姑衣服多,你要病了,还得花钱呢!”
    阮清秋浅笑,不与她争了。
    “这立了冬,天是一天一天冷起来了,知道你身体好,但还是让小姑放心些,好好穿衣服。”阮小红仔细给她扣好衣服,又语重心长地说。
    “小姑呀,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说完,在阮小红没反应过来之际,阮清秋哈哈笑着溜之大吉。
    “别给我逮到你,臭丫头!”阮小红笑骂一句,开心地往家赶了。
    陈家。
    “小雪报名冬季征兵啦,政审能过吗?”
    “不知道,她说想试试,不过今天居然接到了通知,让小雪明早去县里体检,我不放心,得陪她走一趟。”陈志耐心地和妻子解释。
    “你手里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你知道我那个女人的事,每个月总是肚子疼,找认识的中医开了几副药调理一下。”阮小红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因为爱美,眼不带眨地说给丈夫说了个无关痛痒的谎话。
    “那好,以后我来煎,监督你喝药。”陈志温和地笑着说。
    “你还不信我啊~”阮小红跺跺脚,心里甜丝丝的。
    陈雪翻着白眼路过,哥嫂结婚多少年了,还这么腻歪恩爱,啧!
    这边,阮家东厢房。
    “妈,我报名参军了。”
    姜美丽看着自家女儿,惊讶道:“啥时候的事?你个女孩子受得了那苦吗?还是别去了。”
    “妈,你放心吧,我报的是文艺单位,不辛苦。”
    重生以来,发生了太多不可意料的事,阮甜甜思来想去,决定作出改变,进部队原本不在她的计划内,现在这是最好出路。
    等过几年改革开放了,她完全可以打个退伍报告,下海经商。
    这是阮甜甜给自己规划的道路,她不想再继续呆在一团乱麻的阮家,浅水是困不住游龙的,凤凰注定要展翅遨游天际。
    阮清秋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会带动阮甜甜做出与前世截然不同选择,此时,走在回家路上的她被张支书拦住,“四丫,村委办公室有电话找你,跟叔去一趟。”
    找她?阮清秋把自己认识的人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李茹秀清丽的面庞一闪而过。
    “喂,你好。”
    “秋秋,是我。”
    真的是李茹秀,阮清秋语气不由温和下来,“茹秀,你还好吗?”
    “嗯,还好,我决定参军了,报的是边疆兵团,听爸爸说,有个传奇的作战团成立了女子特战队,我想去试试。”
    参军?阮清秋诧异极了,这不像她看到的李茹秀会做的决定,不等她问,电话那边继续说:“我想像秋秋一样,成为一个强大的人,成为一个能保护弱小的人,成为一个像我爸爸一样的人。”
    阮清秋静静听着,内心却极为澎湃,眼睛甚至有些湿润,这个女孩拥有了走出心里牢笼的力量,她正在努力。
    “你……觉得我这样做,好吗?”李茹秀忐忑地问她。
    “很好,特别好,茹秀真棒!”阮清秋揩揩眼角,笑着说。
    “谢谢你,秋秋。”电话那边,李茹秀同样红了眼眶,她吸吸鼻子说:“我很快就要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明早六点我爸的警卫员开车去公社接你,你愿意来吗?”
    “好。”
    阮清秋眉眼暖暖的,心里满满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找到在这个时代的意义。
    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和改变女性的处境。
    作者有话要说:完成昨天的承诺啦,4000大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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