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走近,听见里头有声音传来,应该是韩湘君和尹丞相他们正在议事,她贴着窗门听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大体只知道是说这次选秀的事,估计还与她有关。
    那两个侍女见她如此,神色怪异,各自面面相觑,估计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偷听圣上和臣子议事。苏璃朝她们看去,她们又立马别过视线微微低头。
    “你们要是想禀报皇上也可以,我不怪你们。”
    “奴婢不敢。”两人赶紧说道。
    苏璃见两人面上惶恐,索  性也就不为难,主动离开了。
    她又回到偏殿坐了两刻钟,这时罗青才进来,“良媛,皇上召您过去呢。”
    “好。”
    韩湘君看起来十分疲惫,靠着椅子不断揉眉头,见她来了,笑着朝她伸手。
    “听罗青说你做了汤锅子,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
    苏璃也笑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想吃吗?今天这种天气,吃汤锅子正好。”
    “好,确实许久没吃了。”他站起身牵起苏璃在饭桌旁坐下,亲手给她盛了碗汤。
    “先喝汤热热身子。”
    “嗯。”苏璃接过来,心里有心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却被他看出来了,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件事是不是很难处理?”
    他摇头,“这算不得什么难事,迟早查出真相。”
    “可我听罗青说你这几天心情都不好,今天早上还罚了人。”
    “狗奴才大胆!”他低叱了句,随后说道:“我心情不佳的确与这事有关,但不是因为此事难办,而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将朕玩弄鼓掌间。”
    他冷笑,“那些老匹夫自以为新朝初建,我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便总是对朕的私事指手画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如今,朕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忍着他们,此事需要一个契机,等时机一到,我定要收拾个干净。”
    苏璃也清楚,他指的是那些保皇派成员,目前朝中就属他们资历高,之前又抱有从龙之功,在新朝暂露头角之后便有些得意忘形起来。这批人在上京树大根深,世家们各自牵扯,一时想要拔除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是雷厉风行如韩湘君也不敢妄来,新朝初定,急需稳固,这种时候自是不能出乱子。
    也正是因此,她心里才更加着急,担心他应付不过来。
    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韩湘君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别想太多,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安心照顾儿子就好。”
    “秦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作证的那两个内侍经不住酷刑已经疯了一个,另一个半死不活,这背后谋划之人确实有些本事,连金吾卫的人都审不出两人。”
    “那岂不是断了线索?”
    死的死,疯的疯,这事好像真的陷入了死局。
    “不全然,秦忠定然还有其他法子,再等等就是,先吃饭。”
    苏璃点头,拿起筷子替  他涮菜。
    ......
    储秀宫西厢房。
    宋月珍继续被关着,她已经独自在此被关了多日,也没人来看一眼,曹女官说要罚她的也没了动静。天气很冷,她缩在单薄的被褥里不停打摆子,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迷茫又恐慌。
    听说那天晚上林钰被人喊走之后就再没回来过,这还是来送饭的小宫女悄悄对她说的。她想起那晚的情况,心里害怕,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对她也下手。她想出去,不想被关在这里,可这处小院空空荡荡,平时就洒扫的婆子,扫完也就走了。她求送饭的小宫女帮她给曹女官递话,为此还特地将头上的一枚簪子给了她做酬劳,希望曹女官能记起她来,不要让她继续在这待着。
    可她等了两天,依旧杳无音信,心里越发忐忑起来,就在她灰心丧气在被窝里哭时,听见院外来人了。
    她赶紧下床从窗户缝隙看过去,竟是一群腰间挂着大刀的人进来,其中打头的一人被个小宫女领着,正朝她屋子这边走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害怕得颤抖。
    下一刻,门被打开,那人在视线在室内转了一圈,停到她身上,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叫宋月珍?”
    她怯懦的点头。
    “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大人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金吾卫办事,有几句话想问宋姑娘,请吧。”
    听到这个名字,宋月珍反而长长松了口气,金吾卫是皇帝亲卫,只要不是去大理寺那种地方就好,她曾听说过进了大理寺,就很难再出来了。关于这件事,她相信苏良媛是清白的,就凭那天她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她知道苏良媛是个好人,肯定不会是凶手。皇上又如此宠爱苏良媛,为她查清此事理所当然。
    跟着金吾卫走,至少她命保住了。
    秦忠来找宋月珍实在是抱着司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却不想,还真找对了人。
    宋月珍当时跟林钰一同被关进一个院子,但却是在不同的厢房,半夜林钰被人喊出去时,当时宋月珍因心中担忧处罚所以一晚上没睡,正好听见了。鬼使神差的,她跑到窗下看了一眼,想瞧瞧是个什么动静。
    当晚,月光亮堂,她看清了那婢女的脸,她急急忙忙将人喊出去之后,却不小心从袖口中落下一物,在月色下还闪着银光。第二zw  nj;天她出门时见那东西还在,便好奇的捡了起来,彼时只想着等那婢女来了,再还给她就是。没想到,没等来婢女,却等来了林钰落井而亡的消息,令她不寒而栗。
    手中握着的东西也令她心里害怕起来,不知道那婢女发现丢了会不会回来找,找不到又会不会猜测是她捡了,若是如此,那人定然也不会放过她。
    她担忧了多日,听说那婢女也没了之后,自己高高提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另一半不敢全落,怕又出什么万一。
    她将物件交给秦忠,秦忠仔细查看。这看起来是个普通的物件,但其实并不普通,这是内务府造办的,这样的物件只能宫里的主子有资格用,而一个婢女身上有这么个物件就十分蹊跷了。
    他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终于在内务府的造办册子上发现了倪端。
    这批物件其实是去年年底苏璃让内务府打造的。按惯例,每年四季都会给南苑的太妃们统一打造些东西,这些东西内务府都会造册登记。那个婢女落下的东西是一支白银缠丝扣镯,这东西平日里就是用来把玩的,对于这些太妃们来说也不值几个钱,但对于一些小宫女来说却是能顶她们一年的月钱了。
    而这支,正是内务府送去给泰景宫庞太妃的。
    顿时,秦忠请了皇命迅速将泰景宫围了起来,才不出一日,便将宫人们审得七七八八。庞太妃发髻歪斜的坐在榻上,双眼空洞,吓破了胆。
    早在林钰落井而亡时,她就已经预感要有这么一天。当初与那人合谋的并非如此,并没有想要闹出人命,但那人却摆了她一道,直接将人弄死了。她安安稳稳了大半辈子,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却不想到碗年惹出了这么一桩命案。恐慌多日,夜不能寐,为此还吓病了。
    可那人没放过她,威胁着若是不保守秘密,恐怕她与她的家族都难逃一死。
    此时终于东窗事发,紧绷的多日的神经,骤然断裂,整个人苍老颓然,也不用秦忠审讯,尽数老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至此,宫伟命案最大的幕后主使,御史大夫庞骞浮出水面。
    庞骞,保皇派领头人,聪明多智,也懂得藏拙,先帝在位时,朝中党派之争激烈,作为三朝元老,也最是懂明哲保身  ,因此行事低调。但先帝走后,韩湘君登基新立,他助韩湘君绊倒王家势力,以从龙有功自居,在朝中一改低调姿态,迅速拔尖惹眼起来。朝中保皇势力独大。
    这些人基本上是先帝留下的老臣,浸淫官场已久,在世家中又互相联姻牵扯颇深,因此,牵一发则动全身。没有足够的理由,还轻易动不得,韩湘君也不想落下个背信弃义的骂名,更不想让朝臣们觉得兔死狗烹。
    可如今,后宫秀女惨死一事竟是由他策划。别人如何先不说,就林侍郎第一个便跳出来骂了他个狗血淋头,同时奏请皇上为他做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事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求情,这不是简单的命案,这是胆大包天陷害宫妃挑衅皇权,被圣上归类为造反的惊天大案。罪名虽然有些牵强,可皇帝心意已决,识趣的人早就闭嘴,更何况还有林侍郎咬着不放,谁求情谁就是帮凶,谁就是想造反。
    于是,这场起于宫伟的风波最终与庞骞抄家流放的下场结束了。
    第99章 立后(撒花撒花)……
    宫伟命案水落石出后, 压抑在皇宫上空的阴霾瞬间被揭去,春色开始明艳起来,天气也渐渐回暖。
    选秀之事只停滞了几日又如火如荼的展开, 只是这次, 没了最热的皇后人选, 朝臣们又开始观望起来。
    直到半个月后,在众人伸长脖颈的期盼中, 皇帝大手一挥, 从秀女当中选出了十一名,当日就被赐婚给皇室宗亲子弟, 而后宫依旧没有进任何人。
    此举一出,全朝哗然。
    朝堂上又开始沸腾了。
    “皇上,此举于礼不合!后宫妃嫔担着为皇室开枝散叶之责, 此乃祖制, 万万不可废!”
    魏安茂曾做过皇帝幼时的太傅,因此颇有几分发言权,由他做代表提起此事最合事宜。
    众人朝金銮殿上首那人看去,只见他和颜悦色的坐着, 似乎并不因魏太傅的反对而震怒。因此有几人便大胆了些, 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韩湘君不在意,他今天心情好,早上刚从瑶台宫暖和的被窝里出来, 这会儿还留恋着那丝滑的余温呢。他扫了眼殿中央的众人, 看清都是些谁人后, 心知肚明。
    “朕已有儿子,将来还会有更多,不耽误开枝散叶。”他话音一转, “莫不是你们觉得朕的晔儿资质不佳,不配为皇室子孙?”
    “这......皇室血脉自然是人中龙凤,臣等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这些话以后就别再说了。”随后,他暗暗递出了个眼神。
    户部尚书秦  大人会意,出列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说。”
    “皇上,自从去年南方水灾后,因救助得当,七府各州,数十万计的百姓免于饥寒交迫困境,直至今年春,灾民们几乎人人有屋舍,家家有田耕。且江南修筑河堤之事如今已经大有进展,数万倾良田得到活水灌溉,依据各州府上报的数据来看,今年秋收过后,各州粮库丰盈将更比往日。如此盛况,全有赖于去年苏良媛提出的“招标修筑河堤”之计策,如此远见学识,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因此,臣在此恳请皇上对苏良媛予以褒奖。”
    韩湘君勾唇一笑,“秦爱卿说的是,苏良媛确实该褒奖,只是奖些什么好呢?”
    这时,袁公又继续出列,“皇上,臣前日陪同老母亲前往城外公岭庙礼佛时,有幸见得寺庙外耸立的功德碑,大有感触。功德碑上功德之人众多,实乃我豊国百姓之福,但却也遗憾,建此功德碑之人本该也是功德无量,可碑上却并不见其名。所谓大善大德者,不为名利只为苍生也莫过于此了,苏良媛之德实在令老臣钦佩。苏良媛温婉端庄,又有贤德之名,勘为天下女子典范,因此,老臣斗胆上荐,请立其为后。”
    此话说完,朝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议论声嗡嗡渐起。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但此时谁也没敢站出来公然表态,毕竟袁公德高望重,且句句属实,前段时间苏良媛的表现众人都看在眼里,没法挑剔,也没法反驳,唯一能驳的,只有起低微的身份。
    可这事......众人又看了看金銮殿上那位,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中秋宴上赐九凤钿口到选秀赐婚宗亲,种种事件十分明显,若说之前还有人在举棋不定,可今日袁公和秦大人一唱一和,便指名了方向。
    皇上已是下定决心要立苏良媛为后。
    过了一会儿,尹丞相从嗡嗡的议论声中走出来,躬身于大殿之上。
    “皇上,臣附议袁公。”
    有人带头之后,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出列附议。最后,大殿上竟乌压压的跪了一众人,鸦雀无声。
    坐在殿上的韩湘君只掀了掀眼皮望着门外天光,满意的笑了。
    ......
    瑶台宫。
    苏璃穿着围裙亲自在小厨房里忙碌,小团子如今挑食了,单一的米糊糊不肯再吃,于是她准备做些蔬菜肉粥给他。
    正挑拣着菜心呢,彩云领着一人进来,那人笑嘻嘻的给她行了一礼。
    “奴才在此先恭喜苏良媛了。”
    “什么喜?”苏璃转头看罗青笑问道。
    “至于什么喜事,奴才可不能抢了彩头,等皇上来了您亲自  问皇上吧。奴才过来是提前报个信,过一会儿皇上说来这用饭。”
    “皇上下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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