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率先举杯, 和宴会厅中的贵族们隔空对饮, 随后就宣布这场舞会可以正式开始了。
    “你还没找到舞伴吧?”戈尔多伸出手, 向身边的希莉亚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今天就我们俩搭伙跳个舞吧,如何?”
    希莉亚搭上他的手背,提裙行了个屈膝礼,踩着高跟鞋侧身一步,和他摆好准备舞蹈的姿势,却还是调笑道:“今天这里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你不去认识认识,反倒黏着我这个熟人,有意思吗?”
    “你可饶了我吧。”戈尔多摇了摇头,鸦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双眸像是两潭蕴含着魔力的湖水,泛着柔和的波光,惹得希莉亚都看愣了一瞬间,连音乐已经响起都没有注意到,没有来得及做动作。好在戈尔多舞技娴熟,引导着她旋身挪步,希莉亚很快也就慌慌张张地跟上了节奏,只是脸颊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被气的。她一个妙龄少女,被一个男人的美貌晃的失神,还差点踏错舞步,这简直不可理喻!
    希莉亚越想越生气,把高跟鞋踩得哒哒响,揽着戈尔多的肩膀跳舞,脸颊却是鼓起来的,恨不得踩上戈尔多两脚。
    戈尔多不知道为什么希莉亚忽然就跟他较起劲来,但近几年来,希莉亚的性格从骄傲的优等生越发往跳脱狡黠的魔女方向发展,估计是和她的导师卢娜在一起呆久了,耳濡目染出来的——总之,之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戈尔多也就笑而置之,放开心态和她切磋起舞技来了。
    女大公希莉亚·瓦尔萨多的舞蹈技巧自然是点满了的,毕竟这是她作为名门淑女撑门面的技能,但戈尔多跳起舞来居然也和她旗鼓相当,完全不像是习惯了推拒绝大部分社交宴会的人。
    一时间他俩谁也甩不开谁,舞步倒是愈发精巧绚丽,身边的人不知不觉地为他们腾出了一块地方,还有不少人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俩翩翩起舞,不时交头接耳一番。
    一曲结束,两人摆着优雅的姿态相互行礼,身边的贵族们轻轻鼓起掌来。
    戈尔多:“……”忽然发现这气氛炒的有点过头了。
    国王陛下持着酒杯,爽朗地笑了几声,穿过人群,走到他们俩身边:“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啊?希莉亚,和今天的这支舞比,你之前和舅舅跳的那些可都太敷衍了。”
    希莉亚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但国王都已经走到面前了,她也只好娇憨地埋怨道:“哪有,舅舅你就喜欢胡说。”
    戈尔多:“……舅舅?”
    “哈哈,这是我唯一的外甥女,希莉亚·罗赛妮·瓦尔萨多。”国王拉过希莉亚的手,搭在自己的臂弯里,“也是我们塞兰卡帝国的玫瑰,最美丽富有的女大公。”
    希莉亚:“……舅舅!”
    希莉亚简直快社会性死亡了。
    舅舅知不知道她和戈尔多以前是同班的同学啊!
    戈尔多沉默片刻,随即叹气,用含着笑意的声音问安:“原来如此,很高兴认识您,瓦尔萨多小姐。”他早就猜到希莉亚的出身不寻常,倒也没想到她的家世这么煊赫。
    希莉亚:“……你怎么也跟着这么叫?你叫我希莉亚就行了。”说着,希莉亚上手推了推国王,“舅舅,你快到别的地方去,别在这儿盯着我——否则我以后再也不参加什么舞会了!”
    国王:“怎么,怕我在这里打扰到你和这个年轻人?”
    戈尔多原本是脸上带着微笑听这对舅舅和外甥女说话的,但是随着这场对话的推进,他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国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在撮合他与希莉亚吧?
    不过好在希莉亚够给力,她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国王语气中的揶揄,红着脸有些气愤地说:“舅舅你说什么呢,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语一出,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国王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过了一会儿,他咳嗽了两声,这才凑到希莉亚耳边问:“什么时候的事?!对象是谁?”
    “我的同学……他叫保罗。”提及自己喜欢的人,希莉亚难得扭捏了几秒,但她很快又恢复了之前坦然的态度,说道,“我们俩谈了挺久了,戈尔多也知道这回事。您不是没给再我安排相亲,说随我高兴来着吗,我就寻思着等结业之后再跟保罗求婚……”
    “什么?求婚?谁跟谁?!”国王陛下终于变了脸色,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不少,“还有那个叫保罗的,他是哪家的,他们家是侯爵还是公爵,还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他们家很普通。”希莉亚有些着急了,“咱们能不在这里谈论这些吗!”
    国王深吸了口气,捂了捂头:“咱们去后厅谈……慢慢谈,谈清楚。”
    眼见这场对话就要进阶成家庭争端了,戈尔多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两声:“额,陛下,希莉亚…殿下,我就先告辞了……?”两位慢慢聊。
    国王这时候也没力气继续撮合他们俩的婚事,只能一个头两个大地把自己的外甥女带走。
    戈尔多看着甥舅俩匆忙离开的背影,虽然有些担心希莉亚究竟能不能争取到恋爱自由,但也不免生出一点庆幸的心态来。
    幸好希莉亚有自己的主见,也有喜欢的人了,不然被国王这么一通乱点鸳鸯谱,想要拒绝也得费一番功夫。
    他倒是很想对着所有人光明正大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就是我的导师亚特里夏”……但这恐怕也只能让他和亚特里夏成为王都人民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噱头。
    在这个世界,男人喜欢男人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为了男人拒绝一个妻子,尤其还是家世高贵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妻子,那别人八成会认为你疯了。光明正大地使用这个借口拒婚,也会被当成不体面的事。
    刚刚恋爱就被迫转入地下的戈尔多心里发愁。
    他将来不会还和明星似的,只能搞隐婚吧?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酒水区,端起了酒杯。虽然他的表情冷淡而平静,但还是有几个眼尖的或者说是擅长观察的人发现了他的情绪低落。
    ……联系之前希莉亚和国王的对话,仿佛是戈尔多对女大公一见倾心,国王也有为他们俩做媒的意思,但万万没想到女大公居然已经对一个穷小子芳心暗许,戈尔多听到后非常失望似的。
    流言悄然传播开来,一些男性贵族们难免为此幸灾乐祸了一下,刚想和自己的女伴分享分享、扬眉吐气一番,却发现周围女眷们看戈尔多的目光愈发怜爱了——
    这还有天理吗?
    长的好看就能这么为所欲为吗?
    引起了众怒的戈尔多对此浑然不觉。
    他只是觉得皇宫里的酒不愧是专供皇室的,喝起来确实与众不同,但他还是更喜欢之前德蒙特送他的那瓶。
    几杯酒下肚,他的脸色也不免有些红润了起来。
    他正打算转身端几杯他尝过还不错的酒给伯里恩和自己的父亲卡萨尔,却发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只哪怕戴着白色手套、也能隐约让人脑补出骨肉匀停之美的,男性的手。
    戈尔多:“……”
    他的视线往上挪,果然看见了穿着一身白色礼服、金发高束的亚特里夏。
    亚特里夏作为神职人员,大多数时候穿的都是宽敞飘逸的神袍,配合着流金般的长发,自然有神圣高贵的气质。他鲜少像今天这样,穿起王都贵族之中流行的紧身式礼服——实际上这还是在有钱人有审美的贵族少爷之间流行的礼服——腰线与腿线都被裁剪合身的衣服衬的简洁而明快,加上他束成马尾的金色长发,精致优雅里又带着几分俊逸的色彩。
    ……其实,戈尔多私下以为,这种华丽却年轻的装扮更适合亚特里夏。配合着亚特里夏那双翠绿色眼眸里的犀利,靓到简直让人说不出话来。
    戈尔多笑着接过那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刚想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就被亚特里夏轻轻掐住了下巴。
    亚特里夏凑近戈尔多的耳边,声线略显低哑:“……相亲宴,是吧?”
    出乎亚特里夏预料的是,戈尔多这回却没有带着好脾气的微笑轻言慢语地向他解释。他反倒是又从一旁的酒桌上取了一杯酒,递到亚特里夏嘴边,笑着说道:“对呀,但是这有什么?……这满厅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你好看。”
    亚特里夏听完这话,心里熨帖了不少,但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愈发危险:“听你这么说,你是已经都看过一遍了,是吧?”
    “导师,你好不讲道理。我的眼睛又不是白长的,看见了自然就是看见了。”说着,戈尔多放下那只酒杯,整个人往亚特里夏的方向倾斜了不少,然后拉着亚特里夏的手暧昧地贴上了自己的胸膛,“看见归看见……但最后去往了我心里的,只有你一个。你如果不相信我,我甚至可以向圣主起誓。”
    亚特里夏:“……”
    亚特里夏:“哼,圣主才懒得管你这些破事。”但手上还是用了力,把面前的人借势虚扶在了怀里。
    他算是明白了,这人已经喝醉了。看桌上空着的酒杯也就四五杯的样子……但他之前似乎最多也就喝过三杯。那时候还算正常。
    所以酒量居然只有三杯么?
    亚特里夏默默记住了这个数据。但是把戈尔多灌醉似乎也没什么用。别人喝醉了有发酒疯的、有酒后吐真言的,但戈尔多喝醉后的智商没有明显下降,只是变得花言巧语了起来。配合那张杀伤力极大的脸,亚特里夏现在只想把人拖到没人的房间里让他清醒清醒,省得招蜂引蝶。
    “啊,我父亲他们还在那边。”戈尔多抬脸露出一个笑容,“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去打个招呼?”
    亚特里夏看着四周贵族们愈发讳莫如深的眼神,觉得还是算了吧——要是卡萨尔·莫兰和他在这种地方打起来,那可就真不妙了。
    戈尔多似乎看出了亚特里夏在想什么:“我父亲不会和你打起来的,毕竟……”
    戈尔多刚说完,就察觉到一股猛烈的视线正盯着他看,都快把他的后背给烧穿了。他摸了摸鼻梁,有些小心的扭头一看——
    果然卡萨尔·莫兰正黑着脸站在不远处,那神情像是在黑夜中逮住了一只窜进自家瓜田里偷吃的猹。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宴会的乐声悠扬婉转, 如一条动人的河流,在衣香鬓影间穿梭。
    戈尔多靠在亚特里夏怀里,隔着几重烛火看见了一脸杀气的卡萨尔·莫兰, 下意识伸手揪了揪亚特里夏的衣角:“咳咳……出事了。”这么说着, 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回身推了推亚特里夏,想站得离他远一点, 却发现推了半天, 亚特里夏纹丝不动。戈尔多微微皱着眉抬头, 却瞧见亚特里夏那双绮丽的绿色眼睛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卡萨尔·莫兰渗着寒气的眼神,似乎是打算直面后者的怒火。
    戈尔多顿时后槽牙隐隐作痛:“你认真的吗?我父亲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亚特里夏镇定如常地说:“当然。”
    戈尔多:“……你们可千万别在这里打起来,否则我们莫兰家可丢脸丢大发了。”
    亚特里夏松开他,低头快速地把手上洁白的手套给摘了下来, 顺便松了松领口:“不会的。”
    戈尔多:“……”你知道你现在的动作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吗?
    “讲真,光以剑术论,你和我父亲谁厉害?”眼看着卡萨尔已经大跨步往这里走来, 戈尔多连忙低声问了这个问题。
    “以战术论,我不及他。但如果光论剑术……”亚特里夏斟酌了片刻,说道,“我还是不及他。”
    戈尔多:“……那你还不赶紧跑!”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可是圣职者。我们会魔法。”亚特里夏淡淡地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慌——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慌了就可以不上了吗!不存在的!
    戈尔多:“……”
    戈尔多看出了亚特里夏的倔强, 心想:不, 那是你没有领教过卡萨尔·莫兰的剑术。你不懂那种脆皮法师根本来不及施法就被一剑“戳死”的痛苦。
    卡萨尔·莫兰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先是目光幽深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然后深深地呼吸,似乎是在压制着什么——片刻死寂的沉默之后,戈尔多听见他用冰凉的语气说道:“……我们到外面去谈谈。”
    戈尔多心中升起了一丝侥幸:“嗯, 谈谈好啊。是应该谈谈……”也不一定要打打杀杀嘛!
    卡萨尔当即一个警告的眼神瞟过来:“你闭嘴。”
    戈尔多:“……”父亲极少有对他疾言厉色的时候, 看来是真的气狠了。
    其实如果戈尔多明明白白出柜, 卡萨尔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上次戈尔多和亚特里夏还在暧昧期的时候,关于他们俩谈恋爱的流言就已经传遍了这个学院,卡萨尔还因此上火过,被戈尔多的极力否定给勉强安抚过去了。但是现在却发现他们俩确实是这种关系——
    这就不免让卡萨尔·莫兰觉得恼怒了。
    当然,他最恼怒的原因是,当年是他请亚特里夏来做儿子的教师的,搞了半天却是引狼入室……他能不糟心吗?
    卡萨尔·莫兰一路低气压地把俩人引到宫殿外一处僻静的地方,然后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来质问他们俩: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戈尔多和亚特里夏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回答道:
    “一个月前。”/“一年前。”
    然后他俩同时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什么叫一个月前?你在回国的船上不还亲了我来着吗?”亚特里夏咬牙切齿地说道。
    “但那个时候我还没这意思……”
    “没这意思你就能随便亲别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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