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点点头:“林迁西那儿你帮帮他,前面出的那事儿叫他就别放心上了,都要上大学了。”
    原来连老周都看出他不对劲了。
    “我会的。”宗城出了办公室。
    再回到老楼,也没过去多久,前后一个小时都没过。
    夕阳下去了,拖着最后一抹余晖滑了过去。
    宗城又看一眼手机,看到了林迁西的回复。
    --我过来了。
    他停下,忽然朝侧面的花坛看了一眼,有预感一样,走了过去。
    花坛边坐着林迁西,低着头,露着漆黑的头发,修长的双腿屈起,在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才来?”宗城问。
    林迁西抬起头:“你去交志愿表了?”
    “交了。”宗城伸手:“现在就专心忙你的了,走吧,跟我上去。”
    林迁西没动,也没搭他手:“不用了。”
    宗城看着他:“怎么?”
    林迁西说:“我要去上海。”
    宗城明显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不去北京了,”林迁西重复一遍:“我要去上海。”
    周围死寂了几秒,宗城伸手拉他胳膊,一眼看见他肿起的左脸,通红的眼眶,眼神顿时一压:“你怎么了?”
    林迁西按住他的手,挣开胳膊:“没什么。”
    “没什么你食言?”宗城拽着他衣领,一把拉起来:“去什么上海,不是说好跟我去北京的吗?”
    林迁西脸上挂着丝笑,很勉强:“对,我食言了,我他妈出尔反尔了,我的目标说变就变了!”
    宗城死死拽着他:“林迁西,你到底怎么了?还是因为三炮?他现在就一个人,不是那天那样一群了,就算再出现也不可能把我们怎么样,你用不着怕他!”
    林迁西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喉咙梗了一下:“松手吧,城爷。”
    宗城咬着后槽牙,下颌线都拉扯紧了,声音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林迁西一把拽开他手,自己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花坛边,垂着头:“不只是三炮,这他妈……什么都没变,我以为我努力这么久,终于改了命了,结果还是一样……”
    还是一样,他妈还是会跟他决裂,还是会有人替他挡刀,所以最后肯定还是会害死身边最亲近的人。
    就算没有三炮,还会有别的。
    “走吧城爷,带着顾阳走吧,离我远点儿……”林迁西梗着声:“我他妈赌不起了,我真没下一次机会了,松手吧。”
    宗城死死地盯着他:“林迁西,你站起来,你已经要上岸了,你这只是心病,跟我去北京,会治好的。”
    “别……”林迁西抬起头,看着他:“别,求求你们,都别救我了,你跟冬子,这次谁都别救了,我想自己救自己,行不行?”
    宗城看着他的眼睛,手攥得紧,骨节都在作响:“你是要跟我分开,还是要跟我分手?”
    林迁西的眼眶红得扎眼:“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
    “有区别,”宗城说:“分开是异地,分手……”他声音忽然停顿,喉结一滚:“你想跟我分手吗?”
    林迁西紧紧抿住嘴。
    宗城咬了咬牙,声沉在喉咙里:“你说实话,林迁西,你想跟我分手吗?”
    林迁西一把托住额:“操,不想又怎么样!我要是一直这样,你还要被我一直吊着吗!”
    他肩膀轻轻地颤,怎么也止不住,深深吸一口气:“松手啊城爷,谢谢你带我走了这一程,除非事情解决了,我好了,不然你还是松手吧……”
    第122章
    “你想都别想。”
    宗城胸口里像被重重压住了, 透不过气,眼睛在刺痛,眉峰狠狠压着, 眼里只盯着跌坐在那儿的人, 想去拉他, 想让他重新站起来, 有很多话挤在喉咙里, 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有这一句。
    “你想都别想, 林迁西, 我说不会松手就不会松手。”
    “操……”林迁西喘着气, 看着他, 额头上滴着汗,仿佛就快缺氧,忽然撑着地爬起来:“你他妈……”似乎想骂他, 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林迁西眼皮在跳,胃里抽地难受,往旁边退了两步, 一下就跑了出去。
    宗城刚追出去,手捂了一下腰边的伤口。
    被捅下去的时候,养着伤的时候, 都没有现在这么疼。
    “哥!”顾阳急急忙忙从楼道那儿跑了过来,两只手扶住他:“没事儿吧,西哥让我下来等着你, 说有话跟你说, 你们说什么了?”
    他连顾阳都安排好了,多他妈细致。
    宗城抬头只看见他的背影,跑太快了, 风一样,在眼前眼睁睁地就没了,根本抓不住,捂着伤口,压低声音:“没事儿……”
    没事儿,只不过努力了那么久,拼了那么久,现在林迁西居然要他松手了……
    “咔”一声,林迁西拧开了门锁。
    家里没人。
    又吐过了一回,身体有点儿沉。他拖着脚步进了门,在门口站着,对着黑洞洞的屋子看了几秒,进了房间,在床头的桌子上拿了自己的旧书包,又从柜子里找了个能用的旅行包出来,都放在床上,开始一样一样收拾东西。
    能带的衣服都收好了,剩下的收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一张一张的计划表,插着标签的书,都是当初宗城给他做的,每一样他都保存好好的,还有当初第一次约会时候买的那个毛绒松鼠。
    林迁西全都带了,全都没多看,塞进包里就拉上了拉链,坐在床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宗城的那句话。
    “你他妈是傻子吗……”他低下头,自言自语,忽然又想起他身上的伤:“没事儿吗?会不会又疼了……”
    应该没事儿吧,顾阳会看好他的。
    林迁西摸一下脸上的汗,不能再想了,站起来,一手拎了旅行包,肩膀搭着书包,走出房门。
    林女士的意思他懂了,应该是故意把家空了出来,给他回来收拾东西的。
    他站在客厅里,停了一下,在想还有什么遗漏,或者有什么能给林女士留下的?
    算了一下,自己攒的钱好像也就勉强够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并不能给他妈留下多余的。
    林迁西要走,经过沙发那儿,随便一瞄,在掉漆的茶几上看见一张银行卡,下面压着纸条,写着几个数字,应该是密码。
    林女士原来已经回来过了,和以前一样,钱的责任该尽的还在尽。
    他看了一眼,没拿,都没法给她留钱,还拿她的钱干什么,还是留着自己生活吧。
    “林女士也是为你好啊西哥,正好,也离她远点儿,让她一个人自在点儿,去北京又不是享福的,还不如去相亲。”他自己跟自己说话,笑一声:“现在没你这个累赘了,说不定这回能找个好人呢……”
    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楼道里黑乎乎的,偶尔几声野猫叫,伴随着隔壁邻居家摔锅摔碗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被甩在背后。
    很快,整栋破败的楼和小区也甩在背后了。
    林迁西一个人走在路灯昏暗的马路上,这回居然没有再往左右看。
    他轻松了,现在只有他自己,亲近的、在乎的,一个都不在,所有的后果都可以自己承担。
    来吧,无所谓,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
    手机一下又一下的在振动,天亮的时候,林迁西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一间又小又旧的便宜旅店里。
    又是在梦里奔跑了一夜,浑身都是汗,他几乎没怎么睡,只不过是闭着眼睛让自己心安一点儿。一听到手机在振,他就伸手在床单上摸到了,从又小又窄的单人床上爬起来。
    旁边电风扇在吹,吹出来的都是热风,床边上就挨着卫生间,里头随便牵了根绳子,挂着他昨天晚上洗完晾上去的衣服。
    “林迁西?”是秦一冬的声音:“你在哪儿呢?”
    林迁西直直地盯着斑驳起壳的墙皮,坐到床边,两只脚踩到地,哑着声音说:“干嘛?我溜了。”
    “你他妈没可能溜,你要溜也不会现在溜!”秦一冬呛他。
    林迁西抓了抓头发,干笑一声:“操,秦小媳妇儿怎么变聪明了?”
    是没溜,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他得等录取通知书,得看着宗城带着顾阳平平安安地从这小城里走了才能放心地走。这间小旅店差是差,但一天才几十块,他就算多住一阵子也能负担得起。
    “我知道你妈跟你的事儿了,想见你一面。”秦一冬小声说:“都这样了,你不会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吧,在锐哥这儿,肯定没事儿吧?林迁西,你他妈别又躲我,就一面行不行?”
    林迁西听着他一连串倒豆子似的话,都没办法打断,咧了咧嘴:“你他妈让我说话了吗?”
    “那你就是答应了?”秦一冬不由分说:“我就在这儿等你啊,等到你来算完!”
    电话“啪”一下就掐断了。
    林迁西默默坐了一会儿,抹了下脖子上的汗,甩甩手,关了屁用没有的电风扇,终于还是伸脚去够鞋,穿上了。
    秦一冬在杂货店里拿了瓶冰水,走到门口,喝了一口,朝外面路上看一眼,再喝一口,又朝外看一眼。
    “去隔壁等。”杨锐在柜台后面说:“林迁西爱钻打球那屋。”
    秦一冬要过去,又停下问他:“锐哥,你说林迁西这样……怎么办啊?”
    杨锐嘴里叼着牙签,皱眉:“让他心安吧冬子,他是痞,又不傻,不到心里真承受不住了能这样吗?路走多远,走多久,还得靠他自己。”
    秦一冬接不上来话,在冰柜里多拿了一瓶水,去了隔壁。
    那瓶水刚在台球桌上放下来,顶多半分钟,就有人进来了,一只手拿起了那瓶水,拧开,灌了一口。
    秦一冬看过去:“你可算来了。”
    林迁西又灌一口,靠在旁边的麻将桌上:“我来了,你见到了。”
    秦一冬看着他,他脸比平时白,下巴也比平时尖了,整个人比高考那会儿还瘦一大圈儿:“我听说了。”
    “我跟我妈的事儿是吗?”林迁西扯扯嘴角,点头:“嗯啊,就那样,应该到处都知道了,你肯定听说了。”
    “不止这个。”秦一冬说:“你跟宗城的事儿我也听说了。”
    林迁西一愣,没做声,手指捏着矿泉水瓶子,“咔咔”地响了两声。
    秦一冬指指球桌:“上回不就是在这儿,你跟我放话说跟他是真的吗?现在变了?”
    “没变。”林迁西手里的瓶子已经捏扁了:“这不是一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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