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敢开枪。”宋广闻道,“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我罢了。”
    “我没有在吓唬你!”丁绍芸大声道,“我警告你,离我远些!”
    三步。
    “哦?”二爷笑得开怀,“既然丁小姐有勇有谋,为了施美人计,连贞洁皮囊都能不要。那不若就让宋某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
    男人刻薄讥讽,越走越近。
    丁绍芸一股热血冲上颅顶,恶向胆边生,闭眼猛地扣动扳机!
    咔哒。
    无事发生——扳机竟然卡住了,死活按不下去。
    睁开眼时,宋广闻人就停在了丁绍芸面前,不过一步之遥。
    他笑道:“没人教过丁小姐,开枪前要先拉保险么?”
    他的手抻住枪口,力道大的惊人。丁绍芸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但对方并没有要抢走手|枪的意思,而是帮她拉开了保险栓。
    宋广闻拉着丁绍芸的手,亲自把枪|口朝自己英俊的面上指去:“来罢,我早就活腻歪了。”
    丁绍芸仗着几分酒意鼓起的一腔子热血,已经在方才不成功的一枪里消失殆尽了。
    刚刚的举动纯属冲动,如今静下来,单是想想打死宋广闻的后果,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只是想离开这里,并不是想见血——杀|人这档子事,离她太远了。她连鸡都没杀过,最爱的鸡公煲都是仆人炖好端上来的。
    昨夜厅堂上那张烂了一半的脸和血淋淋的眼珠子又浮现在眼前,让丁绍芸胃里涌起酸水来。
    “杀了我,你就能走了。”宋广闻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语气狂热,“来罢,打死我。”
    “不……不。”丁绍芸抗拒到。如果不是男人手把手握着,她的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枪。
    “你是不想杀|人,还是不想走?”男人步步紧逼。
    丁绍芸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
    “那我替你做决定。”
    宋广闻话音刚落,竟按着丁绍芸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啪!
    浓重的火星子喷涌出来,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女人往后坐去。丁绍芸惶惶然侧脸,以为会被血点子、脑浆子浇的一头一脸。
    直到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时,她才瑟瑟扭头。
    ——原来是方才她被迫开枪时,因为太过害怕脱了手,准星偏了。
    宋广闻没被打中,倒是他身后半人高的青花瓷瓶被炸的四分五裂,落下一地白玲玲的碎渣。
    这屋里闹得动静太大,宋广闻的手下已经远远围了上来,擎等着主子一句话,就把丁绍芸拿下。
    男人却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近前。
    “丁小姐今儿个若是杀死我,咱俩的事就算了了。”他凝视着丁绍芸,从地上捡起枪,重又递了过来,“还要再试一次么?”
    丁绍芸瘫坐在地上,茫茫然摇头。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不要。”男人的脸异常欢欣,“那往后就得听我的了,丁小姐说是么?”
    说罢,他颔首。哑婆架起丁绍芸,往廊上走去,力气足的好像上了枷锁。
    很快一间孤零零的偏屋现在眼前。
    丁绍芸被推了进去,门和窗在她的身后轰然关上。
    和先前的厢房比起来,眼前间屋子异常逼仄。许是太久没人住,被褥都是一股子霉味,连盏油灯都没有,黑的骇人。
    “丁小姐,你好好想想罢。”男人道。
    女人晃过神,急忙跑到门口。使足了全身力气,压根推不开那扇山似的门。
    她转而疯狂拍打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并无人答话。
    丁绍芸倚着门,再开口时带出了哭音:“是我错了,求求你放我出去……”
    门上很快传来咔哒几声——竟是落了锁。
    作者有话要说:  没跑成,还有机会
    ☆、琉璃锁(10)
    丁绍芸被关的第七日,工厂里打来电话,说有人要找宋广闻。
    男人才踏进厂院,文顺就迎了上来:“二爷,丁老爷子先到了半个钟头,正在会客室等您呢。”
    宋广闻颔首,脸上毫无惊异之色。
    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凭空在社交场上没了踪影,坊间总归会有各种传闻。更何况他从赵府门口接走丁绍芸的时候,附近瞪眼瞧着的可都是会喘气的大活人,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女人的去处。
    所以丁老爷子会来找他,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个当爹的竟等到第七日,才来寻女儿。
    宋广闻迈步进了会客室,果然在见到了正端着茶碗四处打量的丁老爷子。
    “二爷吉——”
    “不必客气。”宋二爷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习惯性的寒暄,示意他坐下,“新时代了,不必讲旧规矩。”
    “老人有老办法,新人有新办法,您说是么?”丁买办满脸堆笑道。
    他虽然年纪与辈分高出宋广闻许多,但早些年终究是给主子跪习惯了。如今改成伺候洋人,依旧站不起来。
    “那照丁老爷子看。”男人在办公桌后坐下,淡声道,“我算是个老人,还是新人呢?”
    丁买办笑得格外爽朗,一张胖脸油出津津的汗来:“二爷可真爱说笑!”
    宋广闻不觉得这是个玩笑,所以单是瞅着他,没吭声。
    丁买办的笑容凝在嘴边,转而绕圈称赞起来:“二爷这厂子气派,敞亮,比英国人开得也不差。满打满算起来,一天能产多少布?”
    厂子压根没开张呢,就开始问产量,当真没话找话。
    宋广闻知道这老狐狸是擎等着他开口,好要个高价。
    他本可以全不理会,直到对方憋不住为止——但想到那个关进偏屋里还嘴硬的女人,宋二爷一肚子无名火,懒得再做周旋。
    “丁老爷子洋行的生意,最近可好?”他到底是开了口,自愿成了姜太公直钩上的鱼。
    “承您关照,还算过得去。就是……”丁老爷子欲言又止。
    “嗯?”宋广闻挑眉。
    “就是压了批货,高总长不肯放,说是得打点打点。”
    宋广闻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二话不说,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支票本子,签了一张大的,递了过去。
    “哟!二爷,这可如何使得!”丁买办屁股下面像安了弹簧,身子虽然“嗖”得冲着支票弹了过来,嘴上却是极和蔼谦逊的。
    “如何使不得?”宋广闻笑笑,“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作甚。”
    “对,对!都是一家人!”丁老爷子接了支票,又状似无意提了句,“绍云在您家住得可惯?”
    “她很好。”男人淡声道,“过些日子我就陪她回娘家看看。”
    丁买办老奸巨猾,登时品出味来——这话竟是给两人的关系盖了章。
    “她母亲想她想的很,非要让我来问问。”丁老爷子喜笑颜开,“我批评过她了。闺女在宋家,还能受亏待不成!”
    当初得知丁绍芸是被宋广闻劫走时,丁买办还是坐得住的。
    先不提宋家提过亲,绍云似乎还和二爷有过暧昧关系。
    就单论赵青函大庭广众之下设宴求婚,绍云就已经是赵家的半个媳妇了。有头有脸的人家,总不能眼见着自家媳妇被人领了去,坐视不管吧?
    所以他压住了躁动的二太太——急什么,有的是人出头!
    可是一日日过去,赵家竟连个屁都不放,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丁买办坐不住了:可见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门所谓的订婚是彻底黄了汤。
    他此番前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闺女被宋家的男人平白玩儿了,他不能空手回去。不管是钱,还是名分,他总得讨一个回去。
    为此还专门挑了在厂子见面,万一当真闹起来,他不吃亏。
    没成想宋广闻这小子还算上道,两样都给了。
    走了个赵家,倒攀上宋家。
    这买卖不亏!
    丁老爷子既探出女儿人没事,又得了钱,于是大获全胜的告了辞。坐上汽车,扬长而去了。
    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宋二爷。
    “文顺。”男人被心甘情愿敲了竹杠,嘴里气苦,“你给我过来。”
    “二爷,您喊我。”文顺颠颠的来了。
    他人刚进屋,宋广闻就把手头的纸笔砚台批头盖脸都砸了过来:“送布料!送巧克力!哄女人!瞧你出的这些主意!”
    文顺在疾风骤雨里边躲,边哀哀叫道:“您怎么能怨我呢,肯定是您哪里没弄对……哎,哎!疼疼疼!”
    宋广闻怒吼一通,发泄完毕,理了理衣裳,重又回了斯文模样。
    文顺头回见着玉一样的二爷动这么大肝火。他顶着一头包,算是看明白了——得了,这是小两口吵架了。
    “二爷。”他小心翼翼地问,“姑娘生您气了?”
    “没生气。”宋广闻皮笑肉不笑,“不过是想一枪毙了我。”
    文顺打了个哆嗦——妈耶,二爷看上的人,玩得都这么野么?
    敢情二爷七天没来厂子,是玩起生死恋了。
    “您没……”他犹犹豫豫,最后在脖子上比出个剪刀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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