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季臻不愿再见他,魏昫就在她院子旁另辟了一间屋子。每日他下朝来就往这边赶,待问过如簌季臻一日叁餐、身心安泰否,他才回屋继续忙起公务来。
    这日,“夫人睡下了吗?”,他惯例问。
    如簌迟疑,“夫人…夫人出去了…”
    “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她不安道:“自从灵栊来后,夫人不再让奴婢近身伺候,奴婢实在不清楚夫人和她去了哪里!”
    “她们什么时候出去的?”,魏昫换下朝服,就要去寻。
    “夫人午睡醒来,就出门了!”
    从临岳楼出来,灵栊兴奋地问:“夫人,接下来咱们再去哪儿?”
    季臻想了想,一时也没有头绪,“去杏春园看看吧。”
    再入戏园,看着台下锣鼓喧嚣,季臻恍如隔世。今日唱得竟仍是那出《海棠春色》。
    《海棠春色》说的是深宫里的贵妃,偶遇夕时的青梅竹马,今日金榜题名的状元郎。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一个已入宫为妃,一个另有他娶,到最后不过空余一声叹息。
    季臻从前只觉有情人错过真是可惜,今日却在状元郎发妻翘首在门旁,待他归家时触了意。
    台上的人唱罢,季臻又发了好一会呆。
    红玉跟着灵栊进来时,就见她神情疲懒,正盯着桌上的茶盏出神。
    “夫人,这位先生说要见你!”,灵栊揣摩着她从前最爱看这些戏文,就斗胆带了人进来。
    “红玉,好久不见。”
    红玉是在台上远远看到这间厢房有了人影,下了戏连妆都还未褪就赶了过来。见是她,红玉不由庆幸残留的戏妆挡去他面上的燥热,他不至于在她面前被看出端倪,“刚才在楼下见到夫人,红玉就冒昧前来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竹盒,“这是和夫人提过的徘徊花制的口脂,夫人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季臻这才想起,她之前答应过他,徘徊花开的时候要来这里和他学制口脂。
    “抱歉,我失约了!”
    “夫人此行是有要事在身,这些小事夫人不必记挂在心上。”
    “可毕竟是我失约了。”,她接过竹盒,打开一看,惊讶道,“这颜色可真鲜灵。”
    红玉背过手,“夫人喜欢就好。”
    “你做的真的很漂亮。”,季臻碾了一抹脂膏涂在手背,又问道:“这出戏,你唱的比在宛城时又进益了,你很喜欢这出戏吗?”
    她可能不记得,这是她看的红玉第一场戏,红玉总觉得当初唱得不够好,私下又练了许久。
    红玉摇头,“世人谓司徒静深情,我只觉得他对苏南太过薄情。”
    季臻倒不察他是这样想。
    “他娶了苏南,又想和徐诗卿再续前缘…”
    “可男人不都是如此么?”,季臻打断他问。
    “也有人不会如此。”
    红玉说完觉得唐突,又道:“至少大人对夫人,就不会如此。”
    季臻神情募地一灰,“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红玉之后又远远见过季臻几次,再之后澧都便传起了她四处流连戏院、乐馆的流言。
    他再见季臻,是在杏春园的后院,擅青衣的湫雪布了席面款待她,湫雪谄媚地给她筛了满满一杯酒,女人却并不接,一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玉本欲径直离去,却在看到她满脸的落寞时停下了。之前说戏时,他就察觉到她有几分不对劲。隔着回廊,红玉打量着她,越发觉得她心事重重。他本想继续观望下去,却在见到湫雪背过她在水里下药时冲了上去。
    红玉叁步并作两步,抓住湫雪还捏着药包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季臻这才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湫雪涨红了面皮,趁红玉一回头,挣脱手跑了。
    红玉将纸药包丢在季臻面前,“他想在水里下药。”
    想起南湘那次,红玉道:“你不该和我们这些人走得太近。”
    季臻不查他这样说,笑问:“可我们不是朋友吗?”
    红玉愣了下,“是你有恩于我。”
    “那我们不是朋友吗?”,季臻问。
    红玉背过身,“我要走了!你自己当心!”
    季臻却问:“当心什么?坏人不是都被你赶跑了?”
    想起近日流言,红玉越觉她语态轻浮,抬步要走,又听她道:“我的人被你赶跑了!你得留下来赔我!”
    “你醉了。”,红玉冷声呵斥。
    季臻摇头,“我没醉!”
    “他递来的东西,我不会接!”
    红玉道:“你知道就好!”
    季臻朝他招手,“可是我口渴了!”
    红玉又羞又怒,季臻却笑道:“说来,我今日还是涂的你送我的口脂,所以才会在这里遇见你吗?”
    红玉飞快看她一眼,低下头就走了。
    季臻暗道这人真是有趣,起身理了理衣裙就要离开,却见转角处,红玉折返身正提着一柄小壶朝这边来。
    他取了新的茶杯,倒了一杯白水递给季臻,季臻接过呷了一大口,“我是真的渴了。”
    红玉续上一杯,季臻照例饮尽。
    “你不开心!”
    他突然开口,季臻吓了一跳,“怎么说?”
    红玉收了茶壶茶杯,“你不是这样的人!”
    季臻却笑,“那我是怎样的人?我有钱也有权,出来嫖几个男人又怎么了?”
    红玉平素最恨富家子弟的这副嘴脸,可看着季臻他却恨不上来。她笑得漫不经心,弯起的唇上还能看到他亲手调制的那一抹灼红。
    红玉心口狂跳,他想问她可是魏昫做了什么事伤害了她,可话到嘴边,却成了,“那你不该找他们,他们配不上你!”
    “那你觉得谁更合适?”,季臻笑得玩味。
    红玉盯着她,“你觉得换我如何?”
    之后,红玉的戏季臻一场不落。坊间逐渐有了传闻,这位澧都红极一时却又极有脾气的戏子已经被她包下,她更在采纱巷里一掷千金,购了大宅做了两人爱巢。
    季臻听时虽觉好笑,却担心红玉声名受她所累。可红玉并不在乎,只笑了笑不做理会。从那以后,季臻在外越发与红玉出双入对。
    魏昫初时对传闻不置可否,他清楚只要季臻仍是他的妻,她就不会真的这样做。他只当那是季臻不开心,想要以此报复他的做法。只要这样做,能让她好受一些,魏昫也并不在意。
    可外间传闻愈演愈烈,朝会散后,他听到有人在背后私语,“听说,昨晚尚书大人的那位,在杏春园里又费了好些银子?”
    “还是为的那位?”
    “当然,你说尚书大人是不是…”
    魏昫回过头,敏锐地朝那两人盯了一眼,两人吓得噤住,忙找了由头散开了。
    魏昫出了宫门,就去了杏春园。
    红玉见到他并不意外。
    “你从阿臻那里拿到的钱,我双倍给你!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接近她!”
    “我和夫人在一起,并不是为钱。”
    “在宛城时,夫人就救过我!夫人于我,并不是一般人。能得夫人垂爱,是红玉莫大的荣幸。”
    魏昫眯起眼眸,“阿臻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那她会喜欢哪种人?是大人您这样的吗?”
    红玉问得坦荡,魏昫却似被刺到一般,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季臻从戏厅下来,在帘后正撞上二人对话。她掀了帘子,复诉道:“能得夫人垂爱?”
    红玉不查被她听到,赤着双颊仍是板着面孔,“我以为你会想要我这样和他说。”
    季臻笑,“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良久良久,季臻问:“你不会好奇我和他发生了什么?”
    红玉道:“等你想说的时候,你自然会告诉我。”
    季臻转过头,“再给我唱一首燕归春吧。”
    “你已经听我唱过很多次了!”
    “那好吧…”,她丧气说完,却发现他已经在身后唱了起来。
    魏昫回到府里,季臻却还没回来。早已习惯她的晚归,魏昫此刻心中却乱了起来。难道她真的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不愿再原谅他了?他熟知的季臻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魏昫独坐在她的卧房许久,才听到动静。
    季臻进来时,被黑灯瞎火里的男人吓了一跳。她转眼就敛去情绪,冷着面孔,“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魏昫却问,“臻臻,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季臻索性背过他去了妆台。魏昫跟在身后,看着镜中的她,不受控制道:“不要再去找他了!”
    季臻摘了簪环釧珥,问:“你说的是哪个他?”
    魏昫气极却隐忍下来,“臻臻,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同那些人一起,也是在同我置气!”
    “同你置气?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季臻冷笑着放下梳子,“是啊!我一开始确实是想看看,是我哪里不好,为什么区区一个许岚就能勾住你?可等我在外面转了一圈,我突然也就懂你了!”
    “外面比你年轻的、比你更疼人的、比你更懂我心思的男人到处都是!魏昫,我又为什么要守着你?”
    眼看他面色急剧变化,季臻笑着问:“这你就不开心了?”
    “可我做的这些事又哪里比得上你!魏昫,从头到尾我都没瞒着你!可你呢?你和许岚借着我的信任,背地里又做了多少恶心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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