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随着天气逐渐燥热,行越的心情也变的焦虑起来。
    因为满打满算,距离他要开始学习的日子也只剩下一个月了。
    行越在家里待不住,带上帽子和口罩就去了傅明笙的心理工作室,有了警方和业界的加持,傅明笙的私人医院简直连大门都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傅明笙的工作区昨天刚装修好,距离正式开始接待病人还有大概一周时间,行越本以为这个时间诊所应该没有其他人在,结果一进大门,就看见季礼正背着个双肩包从屋内出来。
    季礼跟行越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然后季礼忍不住问:“行越,你不热吗?”
    行越一把拉下口罩,无视鼻尖儿上的汗珠,说:“不热。”
    “哦,那就好。”季礼说,“我先走了。”
    “好的。”行越非常得体的点了下头,说,“再见。”
    行越走进来的时候,傅明笙正坐在电脑前,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的平光镜,看见行越,意外的抬了下眼皮。
    行越自己关好门,然后坐进傅明笙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里,说:“我看见季礼了。”
    傅明笙嗯了一声:“他来面试。”
    “又面试!?”行越这回干脆摘了口罩,试图让自己的一点点吃醋放大很多倍展现在傅明笙面前。
    “他想来这儿工作,走个正式流程。”傅明笙看着行越脸上的汗珠,一手摘了眼镜,另一只手抽了两张纸递给行越,问,“不是嫌热不愿意出门吗?”
    行越用纸在自己的鼻子和下巴上按了按,说:“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上次在你的演讲上被抽中,还有一次免费咨询的机会没有使用。”
    傅明笙看着行越被热红的小脸,不由的问了句:“你是走过来的吗?零花钱没有了?”
    “我是打车来的,可是那辆车的空调坏了,我没有好意思说要换一辆车。”行越又揉了揉眼睛,说,“好了,这不是重点……我要订一点吃的过来,你要不要?”
    傅明笙看行越拿出手机准备叫餐,只好说:“出去吃吧。”
    “不。”行越简短地表示拒绝,他低头划了一会儿手机,眉头又忽然皱起来,问,“你觉得白桃气泡水和红豆抹茶冰沙哪个会更好喝?”
    傅明笙关了电脑页面,打开病人资料,说:“都点吧。”
    “那好吧。”行越点点头,又问,“你想不想吃披萨?”
    半个小时后,傅明笙曾经告诫每一任助理不可以弄乱弄脏的办公桌,被行越摆上了一盒披萨,一碗意面,一份芝士千层面,和两杯冒着凉气的饮品。
    傅明笙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行越又从另一个餐袋里拿出一份薯角和两个鸡翅。
    傅明笙:“……”
    行越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餐点,然后递给傅明笙一副餐具,说:“我们可不可以边吃边聊?”
    傅明笙按了下眉心,妥协道:“可以,不要弄脏桌面。”
    “当然不会,我从很小就能够熟练的使用筷子了,鸡翅我们一人一个,给你……”
    啪。
    油汪汪的香烤鸡翅掉在了傅明笙洁净到反光的桌面上。
    行越空落落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他飞快地看了眼傅明笙的眼色,然后用筷子把桌面上的鸡翅狠狠一插,小声说:“我吃这个好了。”
    傅明笙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那一汪油渍,行越只好赶紧抽出几张纸盖上去,并软着语气说:“我很饿了,吃完再收拾可以吗?”
    傅明笙闭眼,然后睁眼起身,扔掉行越掩耳盗铃的两张面巾纸,用消毒湿巾擦干净了那一小片污渍。
    行越一动都不敢动,饮料就放在嘴边也不敢喝,他小声地解释:“我下次不在你的办公室吃东西了。”
    傅明笙用另外的湿巾擦干净手指,然后把刚才掉到桌面上的鸡翅夹起来扔进垃圾桶,之后又把剩余的鸡翅推到行越面前,无奈道:“吃你的吧。”
    行越这才敢小口的喝了一下白桃气泡水,他第一次喝这家店的饮品,没想到这个味道并不好喝,行越心虚的看着傅明笙,傅明笙只好又一抿唇,把白桃气泡水拿到了自己面前。
    行越满足的喝了好几口红豆抹茶冰沙,他看傅明笙也动起了筷子,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不要生气,你正式开始工作后我不会随便来找你的。”
    傅明笙看着行越乖巧的吃相,被逗的笑了一声,问:“你这两天为什么这么听话?”
    “没有啊。”行越咬下一口薯角尖儿,说,“我一直很听你的话。”
    “再不说没机会了。”
    “那还是有一件小事……”行越急急开口,说,“就是你之前说,要给我找补课老师的事……”
    傅明笙问:“怎么了?”
    “能不能先不要找?”行越为难的看着傅明笙,说,“我还没有准备好让陌生人给我上课,我会不习惯的,我不想让别人来我们的家……”
    行越低头说:“但是我也不想一个人到陌生人家里去……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傅明笙一听,一下明白过来,他莫名其妙的看着行越,说:“行越,你什么耳朵,我说的是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找一对一的老师。”
    行越眨眨眼,表示非常震惊。
    “你不要没人不逼你。”傅明笙无奈道,“实在不行我也可以……”
    “那还是你来教我吧!”
    行越接话速度之快,让傅明笙差点以为他今天就是奔着这句话来的。
    行越赶紧把咬了一个小角的薯角放进傅明笙的碗里,认真道:“麻烦你了。”
    傅明笙夹起行越用来贿赂他的薯角,说:“行越,我当老师跟当医生不一样,虽然我对病人没有要求,但我对学生要求很高。”
    傅明笙垂眸看着耷拉着肩膀的人,说:“做不到的都会挨罚,没有例外,真想让我教你…先去看看我之前在美国做家教的经历吧,外网上都有。”
    “不用了,我能做到的。”行越一咬牙,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狠狠夹起最后一个鸡翅,一边缓缓往傅明笙的碗里送,一边说,“我这么聪明,一定可以…”
    啪嗒。
    同样的鸡翅,同样的位置,行越的第二份贿赂物品夭折在了路上。
    行越嘴唇紧紧抿住,这回也不看傅明笙的脸色了,直接故技重施,又抽了张纸盖了上去。
    ……
    三天后,行越的卧室内。
    “傅明笙!你过来一下!”行越眼睛盯着傅明笙刚刚发给他的学生守则,大声道,“这里不太对!”
    傅明笙缓缓走过去,问:“怎么了?”
    行越耳朵尖儿红红的,对着守则里的第五条念道:“周末每天要背50个单词?”
    傅明笙嗯了一声,行越就继续念道:“少…每少五个,就要罚站十分钟?”
    傅明笙又点点头。
    行越脸上的红晕蔓延开来,继续头也不抬的问:“要是三次以上达不到标准,就……就要……”
    “光屁股罚站。”傅明笙悠哉道,“或者按照少背的个数挨打,你可以选。”
    “我不接受!”行越羞红着脸起身反驳,“我要…”
    傅明笙稍微抬了下眼眉,放松道:“没有不接受这个选项,你可以不同意我来教你,不能不接受我的方法。”
    “你这是专横!是体罚!”
    傅明笙不以为然的点了下头,说:“那你换个老师吧,我说了,我对学生有对其他人不一样的要求。”
    行越不知道怎么,嗅觉突然灵敏起来,他一下看向傅明笙,问:“那你也是这么罚以前的学生的!?”
    傅明笙眼看行越吃醋在即,赶紧否认说:“没有。”
    “骗人!”
    “没骗你,美国的学生又不需要背单词,没这个选项。”
    “……”行越一下反应过来,梗着红透了的脖子说,“我也没这个选项,才五十个单词而已,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动手的!”
    从行越发誓让傅明笙没有机会动手后,三个星期过去了……
    行越贴在墙边,手指攒在一起,不安的看着傅明笙。
    “我觉得你应该根据实际情况,随时更改条例。”行越解释说,“大上个星期袁奕恒找我吃饭,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我总不好不去,那天回来的有些晚,我洗过澡就睡了……”
    “上个星期行璐说交了男朋友,虽然我跟兰惠仪有仇,可是我跟行璐毕竟没有什么冲突,我肯定要去帮她看一看的……谁知道行璐那天还叫了行瑞书,后来我们吵起来,我回家后有一点生气,就没有背单词……”
    “这个星期……”行越动了动嘴唇,说,“这个星期就要怪你了。”
    傅明笙:“?”
    “你周五做的太用力,导致我第二天身体很疲惫,所以忘记了背单词。”
    傅明笙轻轻一笑,手里拿着根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戒尺,威胁性的拍了下床边,问:“罚站还是挨打?”
    行越立刻从床上站起来,说:“那还是罚站好了!”
    傅明笙没给行越耍小聪明的机会,看行越只裹了件浴袍,就知道行越在耍什么心眼儿。
    傅明笙用戒尺点了点行越的浴袍,说:“撩开。”
    行越红着脸,小声辩解说:“你只说要光着……又没说不能挡着。”
    “不让你丢人你长记性吗?”傅明笙用戒尺挑着浴袍下摆往上一掀,行越感觉到身后吹过一阵凉风,立刻下意识的收紧了大腿肌肉。
    浴袍下摆又落下来,傅明笙看着行越的背影,问:“不是你说要学习的?”
    “是我说的…可是我还没有进入状态。”
    “一个多月了不够你进入状态的?”傅明笙语气里带着点愠怒,行越听了一阵自责,他知道自己是这几年养散了性子,没法一下投入到学习里去。
    行越没什么力气的反驳:“不是的…”
    行越现在会这么心虚,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傅明笙逼他做的。是行越要做,又怕管不住自己,所以求着傅明笙挤出时间来教一教他。
    行越鼻子一酸,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连几个单词也背不下来,还说什么要超过袁奕恒的成绩,简直是天方夜谭。
    行越吸了吸鼻子,回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看了眼傅明笙,说:“我不是故意的。”
    行越看傅明笙冷着张脸,只好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咬牙,扭头走到了床边。
    傅明笙还没反应过来,行越就两条腿跪到床边,然后唰的一下掀开浴袍,最后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是我不对,你打吧。”行越颤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他好像用了点力气,撅的很高,也很抖,傅明笙一只手附上去,行越立刻下意识缩紧了一下。
    “行越,你这是找干还是找打?”傅明笙狠狠的拍了下行越雪白的臀部,凶他说,“别动。”
    行越只能老老实实的被傅明笙看着,过了一会儿傅明笙还没有动作,行越只好试探的提了个要求,说:“可不可以关灯……”
    傅明笙伸手绕到行越面前,怕他憋坏了似的,拖着行越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然后用很低的语气问他:“知道错了?”
    行越连忙点头。
    傅明笙在心叹了口气,说:“这次不打了。”
    行越眼圈一红,心道傅明笙还是这样的心疼他,不舍得打他,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傅明笙把单词书拿到行越面前,问:“背了多少个?”
    行越小心地回答:“一百……”
    “嗯。”傅明笙起身,行越也想跟着起来,却被傅明笙一手按了回去,傅明笙从书桌上拿了纸笔递给行越,说,“前一百个,抽三十个听写。”
    行越紧张的抖了抖,问:“那要是写错了…”
    傅明笙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到:“不许写错。”
    行越觉得傅明笙这样温柔,就算真的写错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了,结果在抽查到第十个的时候,行越犹豫之下写错了字母,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身后就忽然一凉。
    是润滑凝胶……
    “想。”傅明笙的手里是一只上好的毛笔,笔尖在他手里,笔杆……在行越身体里。
    行越“啊”的一声,后背一抖,立刻改了个字母。
    结果傅明笙抓着笔尖前后一动,说:“再想。”
    傅明笙越动行越越想不起来,傅明笙只好提醒他:“按发音想。”
    行越听见傅明笙纯正的美式发音,这才终于把单词写对了。
    身后的毛笔也暂时停了下来。
    行越听写三十个单词的时间明显比他预计的要长,他每错一次,傅明笙就会用只昂贵的毛笔动一动,有时候动的幅度大了,行越就会从鼻息里传来甜腻的声音。
    等行越彻底将三十个单词印在脑海中,觉得这辈子也不会写错任何一个字母时,行越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弄脏了一小块。
    行越抽抽噎噎的躲进被子,身边是一个写满单词的本子,中间有些奇怪的线条延伸出去,行越也不想知道自己当时叫了些什么了。
    他只记得傅明笙最后在他耳边说:“考过的单词再错,下次就不是毛笔了。”
    行越眼睛闭的紧紧的,一个字也没有回答,毕竟他也是舒服到了的,此刻不便有太过激烈的反抗。
    直到后来行越发现,傅明笙书房里奇奇怪怪的东西越来越多,比如“笔杆加粗的毛笔”和“绑着尾巴的条状物”……
    行越为了自己的后半生……不,后半身着想,从见到那些每个月翻新一次的奇怪物种后,就再也没有忘背过单词。
    行越的各科成绩在傅明笙的“奖惩制度”下都有了飞速提升,作为一个高中三年都没怎么学习,还曾经休学将近一年的学生来说,行越的成绩进步的实在太快。
    从吊车尾的成绩攀升到年级前三十,行越只用了一个学期的时间,对于“复读无用论”的老师来说,行越简直是个奇迹。
    高考那天,行越一大早就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时间,然后叫醒傅明笙,说:“傅明笙,我有事要问你。”
    傅明笙睁开眼睛,半梦半醒,问:“什么?”
    行越趴在傅明笙的胸口,软软糯糯的问:“我要是考了好成绩,你会不会也觉得很骄傲,然后像袁奕恒他爸妈那样叫许多人来给我庆祝?”
    行越直到这一刻还没有意识到,他居然会主动要求身处在一个多人的环境下。
    傅明笙醒觉很快,他抬手捏了捏行越的脸,并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然后说:“会的。”
    行越紧张的吸了口气,说:“我会好好考的。”
    傅明笙笑着坐起来,在特殊的日子给予了行越不用自己穿衣服的权利,傅明笙把行越前一天晚上就选好的战袍套在行越身上,之后又给行越挤牙膏,递毛巾,做早餐。
    可临到考场,行越还是紧张了起来。
    傅明笙解开安全带,轻轻抚摸行越的头发,说:“紧张什么,高考的题不难。”
    行越又抬起头,问:“那我要考多少分你才觉得很骄傲呢?”
    傅明笙被逗笑了,捧着行越的脸颊,轻轻啄了下他的嘴唇,说:“行越,你不是为了让任何人骄傲才来参加高考的。”
    “不管你考多少分,我都会送你最好的礼物,给你在最贵的酒店庆祝,行越,我知道你会考的很好,但我对你没有设限,这只是一个过程。”傅明笙说,“乖,放松点。”
    行越听见傅明笙温柔的声音,心里的紧张好像一下减退了大半,他闭了闭眼,之后一下拿起准考证和透明笔袋,说:“那我进去了。”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傅明笙朝行越露出了一个最能让人安心的笑容,然后行越就拉开了车门,一个人走进考场。
    那在行越之后的人生里,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开端。
    背对着傅明笙,走向未知的环境,对于行越来说虽然陌生,但却丝毫没有恐惧。
    跟许多奔赴梦想的人不同,行越不需要太过清晰的了解自己前方的路,他唯一印在脑海深处的,只有身后那条通往傅明笙的路。
    行越知道,在任何时刻,只要他不想继续往前走,傅明笙都不会逼他。
    傅明笙会一直站在行越身后,站在行越看得见的地方,只等行越一回头,傅明笙就会张开怀抱,对他说:“没关系,可以不去。”
    傅明笙会对行越说:“你可以永远做个孩子,我是你任性的资本。”
    次日下午,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傅明笙还会用结实的手臂拥抱住撞进他身体里的人。
    他会在拥挤喧闹的考场外用一只手替行越遮住阳光,不管周围的人眼光如何,傅明笙只能听见行越兴奋的跟他说:“我终于考完了!”
    行越紧紧的抱住傅明笙,第一次感觉不到周围人和人的目光,只想和傅明笙分享一个此时此刻最好的消息——
    “傅明笙,我可以上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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