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太过伤心,伤痛,倒让俞故笙一时之间没有了办法。
    原本这封电报是不预备叫她瞧见的,偏偏因刚回来,她有许多话还未曾来得及跟他说,便找到了书房里来。
    新置的宅子,没有从前的旧规矩,他也认定了她是唯一爱人,没有什么可瞒着的,就叫她这样走了进来,不经意便看到了他正在看的电报。倒惹出她一番伤心来。
    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后路可走,即便不是唐韶华,即便不是现在,也早晚都是要发生的,而现在,不过是稍微发生得早了一点儿。凭良心说,俞故笙不认为唐韶华这么做有什么错,换做他自己,也绝对是会这样做的。一个国家,倘若都由帮派里的人搅和了,如何还能管得好其他事务?更不要说这个帮派里的头领还曾经参与了南北合一这样的大事件,很难保证对方会不会因此居功自傲,私底下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东洋人在上海的巢穴被他们一举炸成了一个平地,可能眼下忌惮着南北两方军队扭成了一团,在内部的线人又少了许多,不敢贸然行动。但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呢?可能都忍不到三年。眼下是听说前朝废皇帝染了重病,西北将军不肯听从东洋人的命令,一定要见到废皇帝才肯有所动作,可要是废皇帝稍稍好转呢?
    百废待兴,举业维艰,事事都是迫在眉睫的,谈不上什么过河拆桥,卑鄙小人。俞故笙倒是想,唐韶华这别是面子功夫,只做一个表面的文章,却没有实际的行动。
    然而这些话,他又是没有办法跟眼前哭得厉害的小女子去平静的说的。
    他心里虽然不好受,但潜在的,却又感到一点点的宽慰。总算,他这一辈子也不算是白活。虽是自私自利,害了她一辈子,可能得到她一点点的不舍跟怜悯,他都是乐意的。
    “别哭了。事情也没有到不可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身上的人哭得他衣襟都湿了,再不劝一劝,他真担心她把眼睛哭伤了。轻轻拍着她哭到哆嗦不停的肩膀,俞故笙温声道:“这件事也贸然了一点儿,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可能施行得来。唐韶华刚上台就想一棒子把所有帮过他的弟兄打死,正所谓兔死狐悲,即便是我立即答应了,南京内阁过去的那些长辈也不会同意。”
    金穗心晓得他心意已定,现在不过是凭空找一点儿话来应付她罢了。她心里更感到难过,他应当是一早就晓得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处境,却仍旧毫不畏惧的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来走。反倒是她,她恐怕是让他感到了为难。
    忍了忍,始终无法忍下那痛楚,她闭了下眼睛,佯装听进去了,一边流着泪,一边抱着他脖子瓮声问:“真的吗?”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她真怕自己忍耐不住再度痛哭失声。
    俞故笙便拍着她,温声道:“真的。”
    耐性而舒缓的说:“你总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金穗心闭着眼睛想要阻止那眼泪往下掉,又怎么也忍不住,只要微微别开了脸,把下巴枕到自己小手臂上,别叫自己的眼泪落到他脖颈间,被他洞悉了。她忍着喉间的难受,歇了一会儿,令嗓音尽量的平稳一些,带着哭腔道:“你又不是没有骗过我,叫我怎么相信你呢?”
    他一时无言以对,只叹了一声,将手在她肩上轻轻的抚着。
    金穗心伏在他身上一会儿,忽然抬起了头来。
    她脸颊微红,眼睛也是红的,因刚才枕在他颈间哭,头发有些散落下来,那一副梨花带雨,经摧折之后故作坚强的样子,更令人怜惜之中不觉带着心痛。
    俞故笙微微张了嘴,刚要喊她一声,金穗心忽然低下头来,捧住他的脸,便是狠狠的一口。咬得俞故笙唇上见了血,她唇上亦染着一点儿血红,更将她衬托得娇弱之中生出艳丽来。
    她眼睛盯着他,有几分狠光,似是风中残烛最后的坚毅,她冷道:“俞故笙,就算是你死,要是我的!”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固执到了极点,偏执到了极点,可也令他爱到了极点。
    翻身将人安置在躺椅上,他瞳眸深深的望住身下这个刻进他骨血里的女子,俯下身去。
    先前顾及她亏损之后的身子,他即便心中想,也始终克制着,这段时间进补,她瞧着脸上也多了一点儿血色。他私底下问过医生,也说稍稍当心点儿,也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即便这样,他还是小心温存,时时留意她脸上的神色,每当她蹙眉,他便不自觉放缓下来,要听一听她的意思。
    金穗心还是头一遭被他这样小心呵护着行夫妻上的事,大多时候,他总是急切而霸道的。即便一开始温柔些,到最后也总是忍不住纵性起来。
    他这样温缓,她心里虽受用,却比他那样对待更觉难耐难忍些,便禁不住将圈着他腰身的腿用力了一点儿。
    俞故笙难得受到她这样的请求、鼓励,汗滴垂落下来,与她的交织在一块儿,他看向她的眼神灼热而深沉,最后变成一片看不清的漆黑海域。
    将身下的人搂紧,他放纵起来,不再克制的,毫无保留的,与她融为一体,与她在欲海里恣意纵情,将他所有的一切,统统都给这个他唯一想要的女人。
    金穗心醒来时,已是在夜半时候。他不在房里,外边听到里头有声音,便敲了敲门。
    “太太,你醒了吗?要不要用宵夜?”
    门外的婢女是新择进来的,叫玉溪,很伶俐的一个丫头。
    金穗心起身,看到自己身上换了睡衣,脸颊有些发烫。她记得他抱她回来洗澡,还在洗澡间里......
    只是,他现在去哪儿了......
    想到他做事向来决定了就很难更改。他总是瞒着她做事,从来都是她随他的意思,这一回,她要替他,也替自己做一回主!她绝不让他白白的去送死!他要怨,就等事成了来怨她好了!
    想到这里,金穗心心里又是难过。
    抬手摸了摸微凉的小脸,暂且把这些事情放下,她喊了玉溪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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