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就是你。”淑妃三言两语就解释了前应后果,“如果我和姐姐都不方便靠近圣人,虽说清者自清,但也要避嫌一二,你可是太子妃,在圣人面前分量也不低,你来查这事正好。”
    路杳杳心中早已回转过诸多事情,可脸上依旧露出一点不愿之色,犹豫说道:“这样不好吧,皇后娘娘和您一定是无辜的,不必如此计较。”
    淑妃眼角泛泪,无奈苦笑着:“六郎如今见了我便生气,我如何能刺激他呢,此事还是要杳杳出面才是。”
    皇后见状,嘴角露出嘲讽一笑。
    片殿内的动静只字不落的传到圣人耳边,传话的正是之前站在偏殿门口的侍卫,两人连着殿内说话人的说话神态和音色语气都一模一样地表现出来,惟妙惟肖,丝毫不差。
    圣人半阖这眼靠在软塌上,眉心皱起,一旁的章会立马上前给人揉着额头。
    殿内沉默不语,香薰炉里的白眼袅袅升起,在屋内回荡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那件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沉默的圣人淡淡问道。
    章回低眉顺眼回道:“连人带物都处理得干干净净,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朝暮了。”
    “那便是我多想了。”他沉吟片刻,苦笑着,“罢了,让人都回去吧。”
    “那太子妃……”章回皱眉说道,“无功而返的一来一回,可不好交代啊。”
    “那就随便推出一个人。”圣人忍着额间宛若紧绷弦的绵长痛处,不耐说道。
    路杳杳被赶鸭子上架,本就不抱期望,若圣人真的是中毒,此事必定是天衣无缝,不是她这种后来插手的人能查出端倪的,若不是下毒,只是后宫两位斗法,那更是无稽之谈。
    不论是那种结果,到最后都是推出一人了事而已。
    事实证明,最后真的只是推出了御膳房的几位宫娥黄门,直接拖出去杖毙了。
    等她带人回东宫的时候,正好碰上姗姗而来的太子殿下。
    温归远冒雨而来,肩头早已被淋湿,一见人就大步上前,皱眉问道:“你没事吧。”
    路杳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事,后宫斗法,我陪着她们做了个戏,只是我看圣人脸色确实不好,好像头疼难忍。”
    温归远牵着她冰冷的手入了兴庆殿,神色冷淡。
    “你好像并不关心圣人的病情。”路杳杳见状不由问道。
    “那是太医署的事情。”温归远笑说着,“帝王多心,我若是今日多问一句,明日可就不好说了。”
    路杳杳点点头:“你说得对,反正你就当不知,但这事瞒不住,我不过想让绿腰提早知会你一声,顺便和爹爹说一下。”
    绿腰是她的贴身大丫鬟,素来有分寸,好端端亲自给还未下值的太子殿下送伞,路寻义一见就知道是宫中出了问题。
    许多事情,图的就是先机。
    “就你机灵。”温归远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骂道,“感情我是白跑了。”
    路杳杳立马伸手抱住他的腰,娇滴滴地说着:“谁知道你怎么一听就跑来了,不过自然不算白跑,你都许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了,既然今日下值早,晚上就一起用膳吧。”
    “我想吃奶皮锅了。”她嘴馋地说着。
    “行。”温归远拥着人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路杳杳做的荷花方巾,不由笑道,“这手艺是当真没有进步。”
    路杳杳皱了皱鼻子,抢下东西,不悦说道:“不是给你的,给宝宝的。”
    “那我可真吃醋。”这下轮到温归远不高兴了。
    “何止没有你的,这是宝宝的,这是爹的,这是平安的。”路杳杳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温归远哼哼几声,揉了揉她的耳垂:“平安都有,我没有,这个不许给它。”
    “连狗的东西你都抢。”路杳杳大笑,连忙招手把在门口徘徊的平安叫了进来,眼疾手快把这块手帕系到他的脖子上,得意洋洋地说道,“就是不给你。”
    平安毫不知情,只是看着两人傻乎乎地乐得直笑。
    “就知道酸我。”
    路杳杳故意比划着手中的帕子,眉眼飞扬,笑着不说话。
    “圣人要对白家动手了,你这几日不要随便出东宫了,尤其是皇后的。”他把人抱在怀中,低声吩咐道。
    路杳杳一楞,按住他的手,扭头看他,见他神色认真,不由大惊:“李家刚倒,为何这么快就要对白家动手。”
    “朝堂若是接连动荡不是好事。”她皱眉说道。
    温归远把玩着她的手指不说话。
    “时间不多了。”他良久之后,轻声感叹道。
    路杳杳一愣。
    “罢了,此事还没开始,我不过是与你提个醒,而且白家根基比李家还要深厚,且党羽众多,不是一个走下坡路的李家可比,我只是怕皇后冲动,倒是让你平白受委屈。”用膳前,温归远细声解释道。
    路杳杳原本以为此事却是应该徐徐图之,李家依然是个先例,白家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但往往没想到这把刀竟然早早悬在白家头上。
    有一男子在宫门口滚刀肉来状告白家滥杀无辜,只因为自己及其家人为一处别院送餐时走错了路就被残忍杀害。
    路杳杳听着卫风的话,只觉得一阵恍惚。
    “然后呢?”
    “派人去查,早已屋去人空,但在院中确实埋了数十具尸体,别院官家畏罪自杀了。”
    “圣人大怒,派人查封了院子,让三司联查了。”
    “太子殿下做主审,大郎君做辅审,三日后开堂。”
    卫风不急不慌地说着。
    “哥哥做辅审?”
    路杳杳一愣,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三个字——莫须有。
    圣人到底是按耐不住了,终于要对大昇世家最顶峰的那座高峰发起攻击了。
    这事做得太着急了。
    她不由心惊胆战地想着。
    这些手段对其他世家也许是雷霆,但对历经三朝,还处在巅峰的白家却不过是隔靴挠痒,微不足道,甚至还会引起世家的反弹。
    她想起早已尸骨无存的袁相袁思楼。
    “白家如何应对?”她不安地按了按眼皮子。
    “推出一个旁系,那旁系被捉拿时便已经认了。”
    路杳杳虽然心中早已知晓,但还是叹气。
    这几乎是世家一贯的手段,且越早越好。
    “娘娘,淑妃递了帖子来,请娘娘三日后在花萼楼相聚。”就在此时,红玉拿着一封大红色鎏金帖子走了进来。
    第100章
    沧骸浚横流, 八面来风雨,长安的气氛如树叶上的摇摇欲滴的水珠,所有人都在等着最后的掉落, 可偏偏,那长长的翠绿叶子和那滴水滴都拧着最后一点力气,相互焦灼谁也不肯先松手。
    圣人病了的消息不知为何还是传了出去,按理原本应该会有大量的风言风语, 可现实却是所有留言都随着那日的春雨诡异得消失不见, 只留下讳莫如深的只言片语。
    这大概是长安城最难熬的春天, 连最是热闹的章柳台都人烟清冷, 朱门高台大门紧闭, 盛宴难闻踪迹,连着天气都随着那场大雨开始倒春寒。
    朝堂上的动静早已波及到内殿,太子殿下早早下了禁令,严谨宫娥黄门走动,所有人没有当值都必须在屋内呆着。
    各宫各殿皆是如此, 可此刻,淑妃却是破天荒地递了一张帖子给东宫。
    “淑妃在后宫多年能倚靠的只要圣人。”路杳杳抱着平安取暖,伸出一条腿架在太子殿下膝盖上,“现在难道不该一心扑在圣人身上吗?”
    温归远动作轻柔地捏着她的小腿:“圣人如今住在乾阳殿, 皇后和淑妃都不能靠近,就算是路相每日能见的时间也格外短。”
    路杳杳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怎么听闻八年前圣人大病, 只有淑妃一人能贴身照顾, 此事之后, 她从淑美人直接跃了四级成了暮霭殿的淑妃。”
    两相比较之下,今年莫名的不待见,便越发觉得莫名怪异。
    “嗯。”温归远点头, 意味深长地笑着。
    “那个时候圣人正当壮年,却被世家压制多年,满腔抱负无法实现,但病愈之后之后没多久,路相上折要求推行改良的科举制,之后又彻底推行出去,而且就是那年之后,圣人开始逐步挣脱世家的桎梏。”
    温归远说的平静,路杳杳心中却是波浪横生,一个隐秘的心思在心底燃起一个小小的火苗。
    “圣人病得很严重吗?”她含糊问道。
    温归远失笑:“我又没见过御医,倒是你,不是在乾阳殿呆了许久嘛。”
    路杳杳讪讪地皱了皱鼻子,小声说道:“太医说脉象强壮,之后抓到是那些宫娥黄门照顾不尽心的时候,圣人出来过一次,虽然有些消瘦,但是面色红润,看不出有啥不同。”
    温归远浅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捏着她的小腿沉默不语。
    “你不是这几天和哥哥一起去过好几次乾阳殿吗?圣人看上去不是很好嘛。”
    “不过圣人之前确实失态过一次,说什么有人下毒,是睡夣了吗?”
    “应该不是下毒,不如太医也不会看不出来。”
    路杳杳揉着平安的大脑袋,喃喃自语。
    “还疼吗?”温归远转移话题问着。
    “不疼了,一定是刚才躺久了。”路杳杳午睡清醒,突然小腿抽筋,疼得小脸煞白,虽然后来被人揉开了,但是小腿肌肉伤到了,不能用力。
    晚上下值回来的温归远听了此事特意捂暖了手,把她僵硬的肌肉揉开。
    她很快就被转移心思,小心翼翼缩回腿,然后自己转个方向,把自己塞到温归远怀中,然后把脚塞到平安的肚子下。
    平安原本睡得好好的,被人闹醒后,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扑闪着大眼睛。
    “睡吧。”温归远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直把他舒服得用尾巴娇滴滴地缠上他的手腕,耳朵一垂,继续趴下睡了。
    “平安一点也不像公狗,太黏糊了吧,还记吃不记打。”路杳杳一边嫌弃这狗,一边自己整个人挂在太子殿下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好香啊,什么味道。”
    路杳杳皱了皱鼻子,不悦地质问道:“哪来的味道。”
    温归远捏着她嫩白的小耳垂,笑说道:“可能是政事堂最近都开始熏香了,睡吧,时辰也不早了。”
    路杳杳被烘得暖洋洋的,挣扎地问道:“那你说我明天去赴宴吗?”
    “想去便去吧。”温归远抱人抱在怀中,笑说道,“淑妃是个聪明人,这个节骨眼不会自断后路的。”
    路杳杳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很快就闭上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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