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自古以来就专为皇室服务,大到制定历法,小到为各种重要的事情测算吉日吉时。李淳丰来时便心里有所准备,皇太女今日私底下寻他,想到近日得到的消息,他有所猜测。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提着个心等着皇太女接下来的话——决定他未来是平步青云还是寂寥无声全在今日。
    如意看他一脸紧张,宽容一笑道:“李大人也不必这般紧张,于你,于钦天监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我与崔甫的婚事钦天监想必也得了消息。圣人不日便会有旨意,到时候礼部定会要钦天监测算吉日。只是这吉日,还需李大人多多费心。”
    如意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我刚立储不过几月,朝堂上政事繁多,若是匆忙成婚,怕是会委屈了崔大人。”
    李淳丰心里了然,回道:“皇太女所言极是,皇太女大婚自然马虎不得,便是大婚之前的流程也要走上许久。”
    他打量了一眼如意的神色,试探道:“今年年底倒是有几个不错的日子。”
    如意闻言,露出苦恼的神色,道:“年底朝中更是繁忙,怕是也难以……”
    李淳丰又忙点头道:“是了是了,明年夏天也有几个好日子。”
    如意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低首端起了茶。李淳丰又道:“那明年年底?”
    如意还是没有说话。李淳丰懵了。
    他也不再试探,开口问道:“那公主觉得何时才合适?”
    如意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近两年实在是公务繁忙,抽不出身,倒不如三年之后挑个日子吧?”
    李淳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皇太女也真是敢说。成婚还要抽个时间,三年之后?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如崔侍郎这般年纪的郎君孩子都生了俩了,三年,他现在很怀疑皇太女压根儿不想同崔侍郎成婚,想着用拖字诀拖到人崩溃。
    总归也不是他娶妻,他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煞有其事道:“是了,三年后确实是有个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又想起他如今的顶头上司,小心问道:“只是不知圣人皇后那边?”
    如意一摆手道:“圣人皇后那边你自不必担心,你只需要在礼部问钦天监拿日子的时候,说测了八字只有这一个日子合适便可以。”
    李淳丰光棍一条,钦天监全由圣人调配,崔甫与他毫无利益相干,见皇太女有了主意,他自然无不应从,连连应是。
    如意满意了,二人相谈甚欢,一点儿也没考虑崔甫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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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九,如意生辰。
    如意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当真是天还未亮就醒了。她要在上早朝之前先去给余皇后请安。等如意请了安离去后,长乐宫里就一刻不停地忙了起来。
    几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余皇后为着公主今日的生辰可谓是耗尽心思。圣人后宫美人众多,妃嫔无数,人多了,宠爱自然也就分得少了。能在宫里活得久的,哪个不是人精。个个心里门儿清,圣人宠爱虽好,有是锦上添花,没有宠爱,讨好了皇后,也能活得极好。
    于是,春荣姑姑从皇太女离去之后便迎来一个又一个美艳动人的妃子美人。皇太女生辰礼,她们自然早就送往了东宫。如今来长乐宫,一是请安,二是,此时不抓紧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讨好皇后什么时候讨好——今日余皇后的心情一定不会差。
    等众多美人们一个个依依不舍地离去,春荣姑姑又要安排尚宫们去布置宴席。余皇后虽然铁了心要大办特办生辰宴,但心里还是心疼如意。念着她的阿奴苦夏,将宴席摆在了晚上,御花园水榭边。如此一来,大臣们离去时怕是已近深夜,皇宫守卫和城防军那里要另行安排,她又去圣人那儿讨了旨意。
    等天色近晚,春荣姑姑才从水榭那儿回了长乐宫回禀道:“启禀娘娘,湖心台子已经搭好,乐师们皆已准备妥当。御膳房的也已备好了膳食,再过半个时辰各位大人们便会携家眷进宫,这些夫人们今日进宫请安,娘娘可要见?”
    余皇后闻言摇了摇头,春荣姑姑见怪不怪。若如意只是个公主,那余皇后便是再不耐烦,也会耐着性子与这些夫人们打好关系。但如意是皇太女,与这些夫人们又有什么好说的?
    还没等春荣姑姑再说话,余皇后突然道:“等等,若是崔相夫人郑氏来了,便先将人请来。”这可能是唯一一个值得她另眼相待的人了。
    余皇后口中的郑氏此刻正端坐在马车里,面容沉静。崔莹难得一次进宫,原本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见她阿娘这般镇定,有些羞愧自己的礼仪,努力调整呼吸,也平静了下来。
    崔琰和崔甫在马车前头骑着马,崔琰瞥了一眼人模人样的崔甫,装得倒是淡定,可他怎么都觉得看对方不顺眼。
    崔琰看了一眼就转过脸去,崔甫那连衣角都仿佛透露着春风得意。可不是么,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自他入朝之日起,但凡他崔甫提的政见圣人必会上心。便是个从四品的侍郎又如何,没看两位尚书都敬着他。连他这个正一品的宰相都没有这般待遇。
    等过了今日,与皇太女的婚事定下,朝中更是无人敢掠起锋芒。崔琰有些恍惚,这般权势,实在扎眼得很。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崔甫虽是他自个儿亲生的,但他也不敢像圣人这般心大。权势迷人眼,说句大逆不道的,但凡崔甫心思有一点儿歪,这李朝江山,怕是要改姓崔了。
    想到这里,崔琰忙醒了神,冷不丁地瞪了眼崔甫,道:“你给我清醒点。”圣人少年登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松青在后头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好好的,相爷说变脸就变脸?
    崔甫眼神都没变一下回道:“是。”
    他已经习惯了,他阿耶近日一直对他颇有怨念,时不时便要敲打他两句,说什么他都不奇怪。
    崔琰原本也不想在今天这日子同他置气,可一见崔甫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又道:“我不知你到底是怎么同清河说的,竟然能说服族里,一点儿反对的声音都没传出来。你本事大,我自然无二话。但你出身清河,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崔氏,往后同公主成了婚,更要谨言慎行。”
    也不知是不是那句“同公主成了婚”说到了崔甫的心里,崔甫好脾气地笑了笑道:“阿耶教导,儿子自当铭记于心。”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同清河说的,他却一字不提,任崔琰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
    等相府的马车到了宫门口时,皇城门口已停了许多马车,余东晖穿着一身官服,旁边依旧跟着个周云生守在门口。瞧余东晖那模样,显然是把未来大舅子放在眼睛底下觉得最放心。
    崔甫颔首示意遥遥地同余东晖打了个招呼。眼见崔甫成驸马已成定局,马上便要成一家人。余东晖也没了往日的冷脸,缓了缓脸色也点了个头。
    马车自然进不了守卫森严的宫门,崔莹先下了马车,不过匆匆一瞥巍峨的宫门,便忙回头伸出手接郑氏下马车。结果郑氏手一搭上来,崔莹就忍不住弯了弯眼——她阿娘也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手里也全是汗。
    郑氏下了车,顾不上同崔莹说话,刚往崔相方向走了两步,便被两个等候多时的宫女拦下,“崔夫人大安。”
    郑氏脚步一顿,暗自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宫女,是眼生的。温和开口道:“两位是?”
    “奴婢二人奉皇后旨意在此等候,请崔夫人和崔小娘子去长乐宫稍作休息。”
    郑氏还没说话,崔莹闻言心里一紧,她从未见过皇后,实在有些害怕。
    崔甫瞥见崔莹神色,不动声色靠近道:“怎么了?”
    那两位宫女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崔甫闻言点了点头,宽慰道:“去吧,皇后娘娘贤明大度,你莫紧张。”
    崔莹只能点头,但那两位宫女听到崔甫这般说显然是有些高兴,对崔莹的态度也亲近了些。领着郑氏和崔莹二人便往长乐宫去。
    崔甫和崔相也紧随其后由小黄门领着入了宫。他们前脚刚进去,后脚周乐言就打着马跟在周大人后头来了。她的待遇显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见着周云生便眼睛一亮,往这里来。周云生看见她就头疼,冷漠无情地驱赶道:“排队!排队!”宫门之前人人平等。
    余东晖道:“她不需要排队。”
    周云生冷眼望向余东晖:“她凭什么不排队?”他还没死呢,姓余的当着他面就敢给周乐言走后门?
    周乐言忍不住炫耀,“就凭这个!”眼见周乐言掏出了如意赠的腰牌,余东晖心知再不阻止,周乐言怕是要在这吹上一天。他倒是挺愿意听的,就是怕引起众怒。淡淡开口道:“你再不进去,公主怕是要从东宫出发了。”
    周乐言这才遗憾地收起腰牌,丢下一句“回头再聊”,便一溜烟地跑进去了。
    周云生无语的看了一眼他阿妹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宛如回家一般自来熟。便是崔相崔甫入宫,也得先经由皇城守卫检查,而周乐言腰间还明晃晃地挂着从余东晖那儿抢来的佩剑,无一人开口阻拦,可见公主对她实在宠爱信任至极。
    再回头看一眼同周乐言一道来的他阿耶,还在心大地排队。
    周云生突然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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