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甫一把拉住归心似箭的如意,格外在意她用完就丢的态度,目光格外复杂,开口问道:“公主难道没有什么话对臣说吗?”
    如意没能立刻意会到崔甫的意思,闻言愣了愣,“什么话?”
    崔甫盯着对方,努力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娘子,他年长对方几岁,不能同对方太过计较。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臣与公主许久未见,心中挂念公主,今日相见不过片刻,公主便要离去么?”
    如意若有所思,仿佛重新认识了崔甫一般,理解地点点头。然后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拍了拍崔甫的手背,学着圣人安慰美人的口气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忙,待忙过这一阵子,定好好补偿你。”
    崔甫感受着对方手下不轻不重的力道,简直要气笑了。他恨得牙根儿痒痒,方才有多爱在怀中的小公主,现如今就有多气没有心的皇太女。
    不能急,人还没吃到嘴里。
    他近来对如何和小公主相处颇有心得,对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丁点儿没有以色事他人的羞愧,脸色微变,收了气势,露出一个脆弱的表情,顺从地望着如意,“公主记得便好,臣怎么样都可以。”
    果然方才还一脸无谓的如意,立刻变了变眼神。崔甫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动人。她不知怎的,突然有些负罪感,自省道:这么一个俊美的郎君,她怎么能让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觉得有些棘手,本性渣可能是遗传了圣人,但还没能修炼到圣人脸皮厚那个程度,目前还在新手村打转。忙承诺哄道:“自然记得,你是我驸马,我岂能忘了你。我这不是日日都挂念你,派人去寻你么?”
    崔甫轻轻一笑:“那便好,想来钦天监不日便能测算出大婚吉日。到那时,臣便能与公主日夜相见了。”
    如意听见“钦天监”三个字心底一慌,侧了侧脸,“自然,自然。”
    崔甫方才便一直紧紧地盯着对方的脸色,一句话说得格外缓慢。果然见小公主在听见“钦天监”三个字时,心虚不安地挪开了视线,心下了然。
    他心底冷笑两声,到底是高高在上,不必同任何人撒谎的皇太女。但凡撒谎的经历能多个两回,也不会这般心虚。简直要把“干了坏事”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他心中有气,却故作不知。
    如意听他提及大婚,觉得一刻都呆不下去了,随口扯了两句还有公务,便像后头有人追她一般匆匆离开。快得崔甫连她的袖摆都抓不住,也就没有看见留在原地的崔甫翻涌成墨的眼神。
    如意回了宫,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开始认真发愁: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到崔甫的动情时妖冶的眉眼就像猫爪子在心里挠一般,要不还是同李淳丰说一句算了罢?
    这个念头刚一起,又想到崔甫当日对崔莹说的话。左右为难,最后纠结的一托下巴,决定还是不管了。反正除了李淳丰谁也不知道是她吩咐的。
    下定了决心,如意便心大地将此事丢在一旁不再惦记。她确实没有同崔甫说谎,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圣人在一步步放权于她。那架势,就差提前禅位挪个位子了。她忙起来,可不比崔甫轻松。
    如意是甩甩手便将此事丢在一旁不管了,崔甫可就不行了。
    但崔甫是个耐心极好的人,他先是老神在在的等了几日。却不出所料地发现东宫一动未动,这才出手。这几日,已经足够他查出想知道的一切。
    东宫那边消息围的像铁桶一般,想从东宫里头探出点什么,定会打草惊蛇。但东宫之外,尤其是他已经从小公主的反应中猜出与钦天监有关,那就好办许多了。
    他想着这几日若是小公主能知错就改,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计较。就算是再急,这等耐心还是有的。
    可是,崔甫凉凉地看了一眼面前紧张得说不出话的李淳丰,觉得还是不能轻易放过小公主。反正如意债多不愁,来日方长么,他总能全从对方身上一一讨回。
    李淳丰是个没有什么生活爱好的人,除了研究历法就是研究星辰,他的行踪简直像白纸一般,都不必费什么心思。每日便是钦天监和家里两点一线,连下馆子都只去同一家。
    今日出门前,李淳丰照例给自个儿测了一卦,这一手,他可以自信地说,钦天监就数他打卦最准。
    结果,卦象显示今日他出门遇贵人,若是把握着机会,往后一飞冲天不再是梦。李淳丰先是喜不自胜,又暗自思量,贵人?难不成是皇太女今日要见他?
    他立刻上了心,特意换了件新官服,还用心的剃了胡子,把他夫人看得连连狐疑。
    刚在府衙门口点了碗羊肉汤,正吃得极香,头也不抬时,跟前的桌面便被人敲了两声。他搁下喝得一滴不剩的汤碗,一抬眼,就见一个面无表情,冷漠至极的年轻侍从盯着他,嘴里硬邦邦的吐出几个字:“我家主子有请李先生。”
    李淳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咧嘴一笑:“好的。”
    松墨那张冷脸寻常人见着基本都会绕着走,松青常说他板着脸像是讨债的,他头一回请人见人这么高兴的。又一想他亲手查到的李淳丰的资料,又觉得好像能理解。毕竟这位还是个会掐会算的,会些神神叨叨的手段不足为奇。
    可他很快就失望了,李淳丰看见崔甫那一刻脸上流露出的恐慌可太真情实感了。
    李淳丰也委屈啊,这不是他想见的人啊!难道今日失手算错了卦?
    望着坐在案边,倾侧过脸去看窗外景色的俊美郎君,李淳丰心忍不住抖了两下。别问,问就是后悔。
    他自知他也就是个屁大点儿的官,如今金陵中炙手可热的左中书令、驸马爷,百忙之中能抽出身来见他一面。脑子都不需要动一下就知道对方是冲着什么来的。
    李淳丰冷汗就有点下来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崔甫是崔侍郎和他没什么交集,他大可以两眼一闭不管不顾。可如今人家已经是左中书令,在对方面前,他连屁都不是。
    李淳丰在那儿胡思乱想自个儿心慌慌,崔甫也在打量对方。
    钦天监那么多人,小公主为何独独挑中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他收了脸上冷淡的神色,看着对方,温声道:“李大人,有礼了。冒昧将你请来,还请勿怪。”
    李淳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中书令实在客气,您能抽空见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是下官之福。”
    “李大人客气了,请坐。”
    李淳丰僵着脸顺从地坐在崔甫对面,松青适时地上前为二人端了茶。李淳丰那眼睛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死死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头也不抬。
    “今日找大人过来,确实是有一事相问,敢问钦天监可测出公主大婚吉日了?”
    李淳丰抖了抖身子,死前还想再挣扎:“快了,快了。”
    崔甫点头笑了笑,指着外头悠长的秦淮河,“说来最近余东晖大人正头疼,秦淮河频频有人失足落水。听闻大人于风水一事上颇有建树,倒是想问问大人,可是这河哪里风水不好,怎么常有人归家之时失足于此?”
    李淳丰头更低了,哪条河一年不淹死个两个人,任你是天师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崔甫说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他惶然地想,今儿答不好眼前人的话,怕是下一个落水的就是他李淳丰。
    大丈夫能屈能伸,岂能被这等区区威胁给吓到?
    李淳丰果断回道:“下官于风水一事倒是没有多少见解,怕是帮不上大人的忙。最擅长的还是测字测吉日。下官瞧着,公主和大人堪称天作之合,上等姻缘。这等好姻缘,哪个日子都是合适的,大人您觉得呢?”
    崔甫轻轻笑了下,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懂事,会看人眼色的臣子了。公主能瞧上他,果然是有两分道理。
    “那崔某便在此多谢大人吉言了。公主苦夏又畏寒,这日子,大人看着办就好。”
    李淳丰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如今夏天都要过去了,秋天大婚,近在眼前。这是要撵在礼部屁股后头催啊,他也成过婚,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可他也没这么着急过啊!
    李淳丰已经可以想到往后礼部鸡飞狗跳,他被人飞满脸唾沫星子的场面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在公主那头水深火热。
    崔甫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两下腰间如意赠予他的玉佩。
    “至于公主那边,”李淳丰闻言立刻抬起头,露出希翼的目光,崔甫笑了笑,“倒是好说,大人只需咬死最合适的日子就是那么一个就好。”
    李淳丰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有些恍惚。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想起来之后不由感叹,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二人连借口都一模一样,以后谁要是质疑公主与驸马不合适,他李淳丰第一个跳起来打对方的脸!
    可是这话,是公主拿来搪塞旁人的,他再拿来搪塞公主,怕是活腻了。苦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又听得:“公主不会与你计较,若是问起,”崔甫凉凉一笑,似是玩笑般道:“你就说崔某将刀架在你脖子上,以权相压,逼你的就是。”
    李淳丰连连摆手,面上说着:“不敢,不敢。”
    但实则他是个善于听从旁人意见的人,于是老实不客气地转头就将这话告诉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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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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