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管家莫名,书房里有沙发吗?即便是他都很少进书房,何况是别人,只有打扫卫生的佣人会进去,但是没有人会去动书房里的任何东西,何况是沙发这样的大件。
    陶管家更疑惑的是,就他几次进书房的经历来看,他没有见到过沙发。
    陶管家犹豫着说:“我从来没有在书房见过沙发。”
    按照书房的陈设风格来看,那个角落摆上沙发才是一件违和的事。
    沙发消失了。
    不止是沙发,秦恪去段琮之的卧室,里面属于他的痕迹也都消失了,这似乎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
    秦恪又做了几次精神评估,除了一个医生说他可能有点焦虑之外,每一个人都告诉他,他很健康。
    他很健康?秦恪冷着脸到白楼,开祠堂,拿出供在里面的族谱,他的名字旁边空空如也。
    段琮之的名字消失了。
    段琮之存在的痕迹在消失,除了那一张放在书房的,他每天都在看的照片。
    程遇向秦恪汇报行程的时候,秦恪说:“明天是……”
    程遇静待下文,秦恪顿了顿,才说出来:“明天是琮之的生日。”
    这个名字忽然陌生了,陌生到他出口前下意识地停顿、确认,自己要说的确实是这个名字。
    秦恪脸色不好看,程遇以为是因为自己忘了段少的生日。
    确实,段少在的时候,三爷都会在家中为他举行生日宴,现在即便不在了,要做阴寿也是正常的。
    程遇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段少在的时候,他们看不出三爷的心思,人走之后却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总在感慨,怎么会有人能把感情藏得这么深。
    程遇婚礼的时候没敢请秦恪,他连婚假都没敢请,请的是事假,好在秦恪并不过问。
    段少刚走那一阵,他看着秦总改遗嘱,还以为秦总要跟着一起走,好在是没有。他想了想,在备忘录上加上了这件事。
    秦恪去武馆的时候,段云冷着脸没有让他进门,秦恪看到了门内的林致和,他们的眼神有片刻交错,秦恪知道他是谁。
    秦恪离开武馆又去了东街,段父稍稍理智一点,也就是一点,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罢了,他也没有收下秦恪送来的东西。
    秦恪没有什么情绪,他们还记得琮之。
    但人的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不需要任何外力,只需要时间,时间就可以篡改记忆。
    秦恪从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现在有了,但是没有任何用。
    日记也会消失。
    秦恪确认,他的精神没有问题,这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世界仿佛有什么不让琮之存在的东西,或者说有什么力量在不断抹去他存在的痕迹。
    秦恪想到了段琮之的墓,他应该打开看一看,或许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但秦恪第一次退缩了。
    每一天的日记都会消失,秦恪不知道这张照片什么时候会消失。他开始练习素描,一次又一次画着段琮之。
    如果有一天,这世上不再有段琮之存在的痕迹,那么一切由他来创造。
    可如果,连他也忘了他。
    秦恪笔尖一顿,花了十分钟,想起来他的名字是段琮之。
    画中的人叫段琮之。
    他漠然地放下笔,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放着段琮之一直缠在手腕上的护腕和四片窄窄的刀片。
    秦恪拿起一片,随意地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刀片薄如蝉翼,却无比锋利,在灯光下闪耀着银光,从手腕上划过也没有沾上任何血迹。
    秦恪渐渐回想起它们在段琮之手中上下飞舞的样子。
    鲜血滴落在笔记本上,一滴,两滴,三滴……蜿蜒汇聚成小小的一洼,染红了洁白的书页,染红了书页上段琮之的画像。
    伤口不算深,没到要急救的程度,但秦恪像是感觉不到疼,漠然看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纸上。
    忘记段琮之的疼,比这重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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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番外
    沾着血的日记没有消失,就像他手腕上的伤。
    秦恪回到白楼的祠堂,在已经空了的族谱上,用他的血,写下段琮之的名字。运笔时有些滞涩,但他终于留下了段琮之的名字。
    尽管世界在与他为敌,但他似乎也掌握了一点微薄的筹码。
    魏茹秋越来越忙,魏知知有时会到秦家来。
    秦恪虽然让魏知知来秦家,但很少见他,只是默默关注他,魏知知身上,偶尔会出现段琮之的影子。
    吃汤圆的时候他知道要给汤圆也留一份,第一次进书房,魏知知盯着那个角落看了很久,秦恪问他在看什么。
    他回神,犹豫着说:“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什么。”
    魏知知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奇怪,书房里怎么会放沙发呢,但是秦叔叔问他,他就说:“沙发,还有软软的靠枕。”
    秦恪颔首。
    除了秦恪的记忆,段琮之唯一存在的地方似乎就是魏知知身上,他知道一些本该只有琮之知道的事。
    这世上真的有转世还魂吗?为什么他存在的痕迹在消失?
    秦恪书桌上又多了物理学哲学的书籍。
    魏知知突发奇想,说要去学功夫,魏茹秋也觉得不错,于是给他报了散打的班,临到了魏知知又改了主意,他说:“我要去同源武馆。”
    魏茹秋问他:“同源武馆在哪?”
    魏知知愣了一下:“不知道。”
    魏茹秋没有多想,只是当他从哪听见的,去打听了一下同源武馆的位置。
    魏知知知道不是,他不是刚落水醒来那会了,他已经十二岁,他现在能分得清自己的记忆。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模糊了,但是还有印象,自闭症很少有痊愈的,他却莫名其妙好了,这或许是一个奇迹,医生说不出来为什么,魏茹秋也并不想深究。
    他知道自己从前很少主动关注这个世界,但看见的都默默记在心里,他不记得自己去过同源武馆,或者在哪里听过。
    这像是忽然冒出来的词。
    不管怎样,魏茹秋带他去了。
    魏知知盯着段云看了一会儿,不是因为好看,而是跟秦叔叔一样的原因,他觉得很亲切,段云问他:“你叫什么?”
    魏茹秋看他,要他自己说,魏知知说:“我叫魏知知。”
    段云有片刻出神,吱吱……
    段云不收弟子,收下魏知知的是段陈方。
    段陈方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有习武的天赋,武馆里学武的大多是平常人,小师哥那样的是少数,但是像魏知知这样的也是少数。
    他似乎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明明是很基础的练习,他都能摔在地上。
    段陈方欲言又止,最后委婉地表示:“你可能不是很适合习武。”
    魏知知没有说话,他其实也不喜欢,但是总觉得自己应该学。
    魏知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要模仿师父的动作,但是总是不自觉地去尝试另一个难度更高的动作,比如段陈方教他踢腿,他总觉得自己能飞起来,结果飞是没有飞起来,摔倒是摔得很结实。
    又一次重重摔在地上之后,魏知知的大脑都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忽然害怕起来,他真的不是被什么控制了吗?
    这一次,他的脚踝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休养两个月。
    魏茹秋再也不许他去武馆,魏知知明明是想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伤好之后他开始学跳舞。
    秦恪问过他,为什么会受伤,魏知知不好意思地说:“我总是控制不住想做另外的动作。”
    魏知知小声说:“我不想学了。”
    秦恪没有评判,只是点头。
    魏知知高三的时候,同学都在准备高考,他却开始关注偶像招生。他想出道当明星,魏茹秋不同意。
    “你的高考怎么办。”
    “我可以艺考。”
    魏茹秋不同意,魏知知小声说:“数学太难了,我学不会。”
    艺考对文化课的成绩要求可以低一点。
    魏茹秋也拿他没办法,魏知知的数学成绩非常不稳定,大部分时间是及格水平,但是偶尔会做出难度超高的最后一题,以至于老师一致认为,他是很有天分的,只是基础不扎实,总说他不够认真。
    魏茹秋知道知知其实很认真。
    她叹了口气,魏知知在绘画上天分挺高的,他要是说想要学美术,魏茹秋也就同意了,但是当明星……魏茹秋并不希望他走这条路,娱乐圈和资本圈太近了。
    她对魏家深恶痛绝。
    魏茹秋对魏知知从来都是宠爱的,但这一次她始终没有松口,于是魏知知去找秦恪。
    他莫名觉得秦恪会满足的他的所有要求。
    魏知知打了很久的腹稿,但一见到秦恪,他说出口的话就成了:“秦叔叔,我想当明星,就是那种,酷酷的,飞来飞去的武打明星。”
    秦恪看了他一会儿,这么多年他已经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哪些是魏知知的想法,哪些是属于琮之的。
    这是琮之想要的。
    他说:“那是演员。”
    魏知知对自己莫名其妙说出口的话已经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地圆回来:“我喜欢唱歌跳舞,我可以选秀出道,以后再当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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