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长老府外,一下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这平静只持续了两夜一天,因为第三日早上,那两个受了鞭刑的首犯就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中毒。
    “这事儿不用问,一定是那帮娘们干的!”
    “嘘!你小声点,也想像那两个一样死状奇惨么?”
    “你们还看见死状了?什么样啊?到底中的什么毒?”
    “什么毒不知道,只看见他们把自己浑身上下抓得没一块好肉,连舌头都自己生抠了下来。”
    “自己把舌头抠下来?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自己攥着那半截舌头呢!要不我怎么说必是那帮娘们,别人杀人也就罢了,至于弄成这样吗?”
    “是啊,拔舌头,这是不叫说话啊,走吧走吧,散了散了,当心下一个就是你。”
    种种阴谋之论,转瞬甚嚣尘上。
    林艺佳听见之后,气得大骂:“都是放屁!这么明显的嫁祸,我不信他们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也可以装瞎,不把水搅浑了,怎么趁机摸鱼?”萧滢冷冷道。
    林艺佳看她一眼:“你怎么好像事不关己似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为这点儿事就生气,我早气死了。”萧滢还是一副冷淡态度,“你也省省吧,这才刚开始呢,后面有得瞧。”
    钟鹊道:“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正的对手连面都没露,只搅了搅浑水,扰动几只小鱼小虾闹事,你就怒气上头了,是怕幕后黑手不够得意吗?”
    林艺佳小声嘀咕:“可他们话也说的太难听了……”
    萧滢摇头:“毕竟是个假姑娘,冤枉气受得少,这就叫难听了?不过是眼红咱们,说几句酸话罢了,比这难听十倍百倍的我都听过。你听不得,就少出去,多做点正事,左右急的是他们,那些废物再怎么闹,也绝不敢公然围攻咱们长老府。”
    “就是这话,我们不听不看不上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动声色、以静制动,便立于不败之地。”钟鹊道。
    林艺佳见钟鹊和萧滢都是这般态度,也只好按捺下怒气,说:“就怕他们查来查去,真的拉一个我们的人说是凶手。”
    钟鹊道:“那就比比谁查得快好了。”
    林艺佳看看她,再看看始终淡定的萧滢,终于记起找凶手这事,其实是他们情报的长项。
    然而事情并没像他们以为的这样去发展,无论是巡逻队,还是他们自己暗中调查此事的人,都没能找出凶手——那两个死者当日受完刑被送回去,之后再没有人出入过他们的住处,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出过门。
    这个调查结果,让两人之死看起来像是自杀,但世上哪有人自杀会选择这么惨烈的死法?
    新的阴谋论很快诞生,什么这是有人故意不让查出凶手啊,什么刑律虽是项护法执掌,但情报可有尊主撑腰,项护法也无能为力啊。
    有机警的,觉得这话头不对,提醒同伴不可妄议尊主,同伴却彷佛喝醉了酒,依旧满口胡话:“这有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魔界历代尊主,有不爱美色的吗?没有吧?尊主也不例外。”
    这话说出来,虽没人敢附和,但在场的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最后竟然传出情报长老也是靠美色才坐上长老之位的话来。
    “不对吧?钟长老一向是喻护法的亲信,她坐上长老之位,靠的是喻护法。”
    “谁也没说不是,但长老之位,可不是喻护法一句话就能定的。”
    “照你的意思,喻护法提携心腹,还得先往尊主床上提携?嘿嘿,我可不信喻护法心胸有那么宽广。”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才叫聪明人,知道尊主不是她能独占的,早晚会有新人,干脆把人都划拉到自己手下,边教边看,不然情报长老辖下为何都是女子?”
    “你是说,那些女子都是喻护法给尊主预备的?”
    “我可没说这话,我只是说,钟长老既非最早追随尊主的亲信,修为也没听说多么高强,更不曾立下人尽皆知的大功,她到底是怎么坐上长老之位的?都说喻护法是凭美色,可喻护法当年初到魔界,就上了擂台、连战当初的五大长老,钟长老呢?”
    “是啊,听说她当年也上过擂台,但连亲卫队都没选上。”
    近年才来天魔城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事,追着细问,问完又去告诉旁人,很快天魔城就传开情报长老修为低微、当初连亲卫队都不要的消息。
    钟鹊耳聪目明,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流言新风向,“突然翻出旧事来说,难不成还真想挑动这些乌合之众,来冲击我们长老府?”
    “不像,这些人蠢是够蠢,但也怕死啊。他们要真想这么干,前面就不该弄死那两个闹事的。”萧滢分析道。
    也是,那他们想……钟鹊念头还没转完,一道传讯符突然疾飞进来,她抬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即笑道:“喻总已经得手,这就回返。”
    萧滢也惊喜非常:“这么快?!太好了!”只要喻总回来,她们就万事不惧了。
    钟鹊仔仔细细又看一遍传讯符,说道:“喻总叫我们暂不要声张,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回返。”
    萧滢点点头,张口待要说话,却听见外面响起下属匆忙的脚步声,她和钟鹊对视一眼,起身出去问:“何事?”
    “处长,有人给咱们长老下战书,要与长老上擂台一决胜负。”
    “有人是谁?什么来头?”
    “此人名叫马定亮,来魔界不到一月,当时测定的修为是心魔二阶,其他讯息,属下等无能,暂未查知。”
    钟鹊听得清楚,也走出来,微微笑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萧滢眉头紧皱:“恐怕来者不善。”
    钟鹊点头,吩咐下属:“先不要理会,再去查。”
    那下属匆匆而去,钟鹊和萧滢回去厅中刚坐定,林艺佳就急三火四地来了。
    “长老,让我代你应战吧!”
    第190章 第 190 章
    喻辰在了解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 同意由林艺佳代钟鹊上擂台迎战。
    “擂台挑战还是要应的,不光要应,还得要赢, 但也不能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出来挑战,长老都亲自应战, 放话出去, 就说打得赢艺佳,再谈挑战你。让艺佳提高警惕,来者不善, 擂台上不要留手, 注意防范阴招。还有,开战时一定很多人去观战,叫巡逻队派人去维持秩序,咱们自己的人也多去一些, 会疗伤驱毒的,尤其要在场, 方便及时施救。”
    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嘱咐,仍怕有所疏漏, 又递给姜乘, 让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你要实在不放心, 请尊主暂且出关去观战不就行了吗?保管没人敢捣鬼。”
    “因为这么点儿事就请尊主出关,不是坐实那些流言吗?再说尊主如今是什么情形, 咱们又不知道,万一因此扰乱他的进度, 那才是得不偿失。”
    现在没什么事比杨无劫化用法阵之力更重要和急迫,喻辰没再添什么,直接把传讯符发出去, 接着又给孙维嶂发了一封,叫他在擂台赛当日,也去台下观战照应,然后一边赶路一边担着心等消息。
    当日晚间,钟鹊回信,说擂台赛定在两日之后——这是对方能同意的最晚日期。
    “他们一定想赶在我们回天魔城之前,结束这一切。有人在上飞行法器前,往回传递了消息。”喻辰跟姜乘说。
    “我还是不太明白,就算他们真能伤了钟鹊,或者把情报长老府怎么样了,就不怕你回去报复吗?白至缺童印怎么死的,他们总不会忘了吧?”
    “我也怀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喻辰眉头紧皱,“我总觉得,项越这是在逼尊主出关。”
    “为何?他活腻了吗?”
    喻辰看一眼这二傻子,“项护法搞事,难道还需要亲自出面吗?手上现成的刀不知道多少把。”
    “可他要不是活腻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要与尊主作对?他也不是那种自己想做魔尊的人啊。”
    喻辰一叹:“我也希望他能想开一些,不要非得与尊主作对。”
    可惜她这个希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两日后的擂台赛,林艺佳上台打了半个时辰才赢下来,对手如喻辰预料的,什么阴招都使了,幸好他们事先准备充分,林艺佳并没有中招。
    然而当日他们就接到下一场挑战,下战书的人又是一个初到魔界、不知底细的,对战时间定在第二天。
    这一战比前一日打得时间更久,林艺佳受了点轻伤,但还是赢了下来。
    接着又有第三场挑战,同样是约在第二日。
    “这是要车轮战一直打下去么?”姜乘嘀咕。
    喻辰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对劲。”然后给钟鹊回消息,叫她回绝,反正现在战书是下给林艺佳的,他又刚刚打过两场擂台,都赢了,这时候不肯这么快接战,也很正常。又让他们不要轻忽林艺佳的伤,仔细看看有没有中毒、甚或蛊虫之类的东西。
    钟鹊很快回复,说已回绝,暂没有再提出挑战的,林艺佳的伤也有人时刻关注,请喻总放心。
    喻总放不了心,开始捋整个脉络:“煽动闹事,惩治了带头闹事的人,这人随后死了,怎么想,都不该走向擂台战啊?如果是为了正大光明打擂台,他们前面何必费那些事呢?”
    “那不是因为钟鹊她们不上套,始终没出来与他们正面冲突么?”姜乘道。
    喻辰豁然开朗:“对!他们本来是想趁乱使阴招的,因为鹊鹊一直冷静克制,他们没机会下手,所以不得已改用擂台挑战……林艺佳的伤!”
    她立即给钟鹊又发一封传讯符:“让林艺佳暂停授课,留在居处,观察伤口。如果后续再无人挑战,那就代表他们已经得手,他的伤恐怕有问题,你指派专人照看,不要亲去探视。还有,上次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俩人,找不到凶手就算了,这么多天了,中的什么毒也还没查出来吗?”
    完了又问姜乘:“你真的想不出来是哪一种毒吗?”
    “我又不是神仙,哪有连尸体都没见着,只凭几句描述就断定是什么毒的本事?”
    喻辰其实也知道这有点难为姜乘,但她赶不回去,不做点什么,心里实在焦虑……等下,姜乘不行,她不是还认识一位云梦泽传人呢吗?!
    得再给钟鹊发一个传讯符,叫她把那两人死状描述更细一些,喻辰拿出传讯符,还没等写字,钟鹊对上一封传讯符的回复到了。
    “艺佳的伤口已经愈合,他自己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不痛不痒,功法也运转自如,我叫他只当是闭关,先听您的,瞧瞧对方有何后续手段再说。那两名死者,我们的人查验过尸体后,翻遍资料库,现在大致认定并非普通毒物,而是蛊毒。我猜测与韩长老招的那些狗东西有关,正命我们潜伏在韩长老府的人探查。”
    喻辰递给姜乘看,“瞧,上赶着给项越当刀的替死鬼。”
    “韩赫荣啊,那就说得通了。你叫钟鹊仔细些,就算没有新招来的这些,他自己玩蛊虫也已经玩了几十年,上次北山之乱,连我都中招了。”
    “怎么小心?有什么专门针对的灵药吗?”
    “不同蛊虫,惧怕的灵药不一样,我对这东西所知不多,你还是让她们多查前人笔记吧。”
    查前人笔记未免太慢,喻辰考虑了一下,还是照先前的想法,从钟鹊那儿要来更详细的描述,然后照抄给卢知非,请教这位精通医道的前辈大能。
    可是一连两日卢知非都没有回复,钟鹊那边也平静得让人心慌,唯一能让喻辰感觉安慰的,就是他们路程已经过半,至多五日,他们就能回到天魔城。
    回程当然也不是风平浪静,不过喻辰之前在绍兰寨就有杀人立威,飞行法器又在她掌控之中,再闹也闹不出什么水花来,但另一方面,这些小涟漪也就不能分散注意力、缓解她苦等消息的焦灼心情。
    还好第二天一早,卢知非的回复先到了:“我对蛊虫所知有限,请教了几位朋友,大致推断应当是吞元母子蛊,这种蛊虫极其阴邪霸道,只要人身上有见血的伤口,子虫的虫卵就可以寄生其上。虫卵极为细小,肉眼难以察觉,寄生初期,被寄生的人亦不会有任何不适,所以极难察觉。”
    喻辰看到这里心已经沉了下去——林艺佳受了外伤!
    “但虫卵孵出子虫后,只要母虫那边发出指令,子虫就会立刻顺着被寄生人的经脉蚕食鲸吞修为,回馈给母虫。蓄养母虫之人可以通过某种秘法获得子虫回馈来的修为,而被寄生人,除非如你一般修炼了火系功法,能在经脉中将其烧光殆尽,否则都会像你讯息中提到的那样,死状极惨。此虫久不现世,如今出现在魔界,恐怕魔界将有大乱,你要多加小心。”
    喻辰力持镇定,反复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看得没错,又立刻把姜乘叫来,问他:“现在在魔界的人,可还有修炼了火系功法的人?”
    “尊主啊……”
    “少说废话!”喻辰急了,把卢知非告诉她的讯息复述了一遍,“我就问你,如果林艺佳中了这种蛊虫,在我们赶回去之前发作,有人能救他吗?”
    姜乘脸色也难看起来,他虽不爱同人往来,但北山之乱时,就同林艺佳并肩作战过,这几年林艺佳带情报学员,也常常来找他,或是借阅功法、或是探讨平日遇到的各种问题,已经称得上是朋友了。
    但此时此刻,他仍然只能摇头,声音低沉道:“没有。”停了停,他又补充,“不用说魔界,这世上能救他的人,只有……”
    姜乘望着喻辰陡然变红的眼睛,心生不忍,没有说出“你”字,只说了:“我。”
    喻辰咬住嘴唇,把汹涌而来的情绪忍回去,和姜乘商量:“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钟鹊?”
    “当然要告诉,你别忘了还有前面两个死者,所有接触过那两个死者的人,都有被寄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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