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方,本为弹丸之地ㄧ小渔村,后因列强卷起,而于道光年间辟为租界,自此之后,上海乃从一个偏僻面海的小渔村摇身一变成为洋货贸易不断的通商口岸,再加上战乱频繁,以致让周边江浙一带许多人纷纷前来避乱,于是上海地方又从一个人烟罕见的小渔村,短短数十年,人口竟有破百万之势。
    大凡富贵人家之子弟,由为男子,都逃不出一个通病,皆以冶游狎妓为乐趣,就便有那些循规蹈矩的,凡是进了这上海地盘,也抵抗不住这商场生意上的应酬,进了这堂子吃酒碰和,也大抵抗不住这南国佳丽温柔乡的诱惑,大把大把的洋钱砸进堂子里,也丝毫不觉得心痛。
    在堂子里,讲究的只有利益,进来的便都是客。本着这条行规,身为妓女,自然只讲生意不讲爱情,但身为女子又怎会情欲皆无?只是往往没遇见一个合适的人选罢了,如今就出了一桩爱的死去活来的两人,请听我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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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过后的二月初二,泊在黄浦江岸边的一座小火轮,从上纷纷走下一群人,顶头的人只见是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身穿宝蓝宁绸棉马褂,玄色杭织锦缎长衫,脚下蹬一双宽大京靴,其他后面尾随人等皆是仆从一类。
    那男子一下了船,一个老头立即殷勤的上前问:“沈重八沈老爷那来了信,说是在四马路那设宴,专为大少爷洗风尘。”
    听到沈重八的名号,男子顿住了脚,沈吟片刻,笑道:“这沈老八也太客气了,我此时来上海,到底只为养疴,他又何须如此破费?”
    话虽如此说,但毕竟是一片好意,男子还是去了。
    要说这四马路至大马路一带,素日闻得一向是烟花聚集之地,娼馆娼妓数不胜数,就是路边野鸡,不论何时,说不定都能沿街遇到一个。
    马车刚一进入四马路的地段,立刻就有一人跑来,拦在他们面前,并双手呈上一张票头,道:“沈老爷在大兴安里侯静翠那,请大少爷速速赶到。”
    男子伸手接了请客票,看毕,点一点头道:“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说毕,男子便令轿班重新打轿,往大兴安里过去。
    待到了大兴安里侯静翠那,未进大门便听到里面笙弦管乐之声,夹杂着说话声,好不热闹。
    一相帮在外看到男子,立即往楼上大喊了一声:“沈老爷朋友来!”
    随后听到一阵咯咯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五十多岁的娘姨出现在他面前,一见男子,登时笑的眼皮都皱了起来:“陶大少爷,沈老爷在上念叨了你好久,这会儿总算来了,快快随我上楼吧!”
    陶鸳生没甚表情,跟着那娘姨上楼,进了房才知房里除了沈重八,其余尚有六人,皆不认识。每人身边皆有一妓随侍,共是十五人。
    沈重八一见陶公子,立即欢天喜地的迎他到上位上坐定,掣杯向众人介绍道:“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陶鸳生陶公子,乃苏州有名官宦子弟,今则因为疗疴,特来上海小住一段时日,今日我摆这台宴,也是专为他。”
    陶鸳生见他一张脸通红,说一段便打一个酒嗝,知他喝的不少,便不搭腔,与众人各通名姓,算是认识了。
    席间觥筹交错,吃酒划拳,好不尽兴,一人正说到兴头上,突然想到一点,笑道:“说的正高兴,倒忘了一桩大事,想我们每人身边都有一个局,只独鸳生却是单身鸳鸯,未免太过寒酸,今日又是鸳生的洗尘宴,何不鸳生也点一个局,让我们大家也好瞧瞧?”
    陶鸳生正自呷酒,听到这句,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呛出来,忙摇手回绝,只推说家教严,在外不准押妓云云。
    但这一班人却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在意,沈重八在旁也劝道:“难得来上海一趟,自然放开点规矩,好好玩一玩,若人人都像你一样如此死板,那还出来玩什么?索性关在书房里读书好了,你想我这话可对?”
    陶鸳生秉着家严,还想在推辞一遍,但架不住七个人轮番劝诱他,没法子,只得勉为其难的叫了一个局。
    陶鸳生叫的这个局乃沈重八荐给他的,叫白凤娇,住在三马鹿华兴里,待她来时,鸳生见她明眸皓齿,弯弯的柳叶眉显得灵动可人,不施脂粉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年纪约有十五、六岁光景,身穿月白竹布对襟衫,下穿湖色绉绸袄裙,再往下便是一双小巧的三寸金莲,身后再跟着一个小大姐,手里抱一把琵琶,她一抬眼,便恰好与鸳生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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