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现在有叛军,地方豪杰趁机起事的也不少,不然寻个?明?主投奔了吧?
    可石文听了,总是摇头说:“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看。”
    又不是名士,还能待价而沽吗?民兵想着想着,也愈发着急起来。
    这日,又是个?无风无雨的艳阳天,照例带上农具出门?,在田间干到午时,喝一口小米吃一口糠,长使那边不断有肉香飘来,不过与他们不相干。
    为了防止他们作?乱,鲜少煮肉,这样?下去民兵的力?气也没?那么大了,就连用的农具,也全是木质,入土不入骨。
    这时候,有人喊了句看北边。
    众人忙里直起腰,便见乌烟滚滚直冲云霄。
    石文鲜少像此时一般认真,他双目晶然,面容萧肃。
    鞭子又来了:“看什么看,与你们有关系吗!干活!”
    “是狼烟!”民兵道?。
    “狼烟关你吊事!再偷懒,我让你祖坟冒烟!”
    “是狼烟啊,石大哥!”
    长使是朝廷派来的人,并不熟悉前头的烽火台已经废弃多年。
    唯民兵心里清楚,自废弃,这狼烟还是燃烧过两次,一次是太?子来的那年,他们百里报信,另一次,则是送太?子为质。
    这是李勖与民兵之?间独一无二的讯号。
    “石大哥……”
    石文比任何人还要谨慎一些,因他的结论,将是定论,影响着无数人的生死。
    他面朝北伫立了许久,此间长使的鞭子落到他的肩上。
    接下来又有侍卫来踹他,抽打?他,疼痛中,狼烟越来越近,最终定在了第?七峰。
    是他。
    像是等待了很久的消息,终于出现在眼?前,石文没?有激动,也不太?热泪盈眶。
    他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在脑海中默默过了一遍曾以为是幻想的「计划」。
    石文豁然转身,他人高马大,吓得长使后退数步。
    “你干嘛!”
    石文冷笑声,对身后的兄弟道?:“先吃饱。”
    只见无数民兵,好像一下子不害怕鞭子的抽打?了,扔下工具,昂首挺胸地往一起聚,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见势不妙,长使命侍卫回营取长矛。可是他忘记了,这些人本来就是斗得过戎人的武夫啊,长矛取来,几个?回合,有的还是落到对方手里了。
    石文带人来到长使营地,揭开锅,直接将炖肉送入口中,吃完又去喝酒,直呼痛快。
    “他们没?有武器,别怕,上前冲!”
    石文踢开锅,对众兄弟道?:“随我上山。”
    民兵跑,长使带人追,断定他们此时往山顶跑只怕是穷兵黩武了。
    到时候斩杀几个?,陛下不会怪罪,他亦可建立政绩,升官发财。
    如?此想着,惺惺的目光露了出来。
    山顶一丝丝风也无,经年未有人至,野草蔓蔓,没?人腰腹。
    莫不是想藏身草丛?长使被民兵幼稚的想法逗笑了。
    说来吊诡,在方才还没?有一丝风的山顶,忽地吹得人衣襟翻飞,风沙眯眼?。
    长使艰难撑开双目辨认,只见野草被吹得压下去数寸,草后,无数座坟丘暴露,而坟前笔直的长剑寒光凛冽……
    “不好!”长使大叫,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快!拦着他们!”
    可是转瞬,民兵已人手一剑!
    为首者石文,握得正是司马葳当年那把,他冷冷道?:“当年太?子立剑冢祭奠死去的兄弟,不曾想有朝一日,石某能用他们为活着的人劈开血路,今日,就拿你们试剑!”
    民兵许久没?有杀得这般勇猛了,是憋得太?久,忍得太?久。
    “石文,我就问你,你要造反吗!”
    石文冷冷一哼,目中尽是摄人的杀气:“我先人,苦守北郡,我弟兄,抗戎而亡,你们莫视,不承认也就算了,还想赶尽杀绝,后来来了一个?人,他是大梁太?子,他为死去的人正名,一力?抗下了三桩莫须有大罪。
    时至今日,新皇登基,在先皇错上又铸成大错,延误战机以至于叛军肆虐,酷吏横行?!”他剑指长使,“不反待何!”
    言毕剑落,长使人头滚滚落地。
    石文自西面劈开了一条生路,带着兄弟们直奔卫允大营。
    第78章 困境
    再有?半日路程, 就是陇西界了。
    李勖一行?没有?选择继续赶路,而是原地安营,就地过夜。
    石凯素来机敏, 这只突然出现在陇西外的队伍大概早就被他的手?下探得,他轻而易举就可以知道领军者的身?份,进而做出反应。
    既如此?, 便不着?急了。
    李勖刻意步伐放缓,也是在向陇西军表达自?己没有?攻城的恶意。
    放在前世, 林风眠是等不到眼前这幕的:梁、齐两军相?安无?事地围着?篝火,或许气?氛过于?沉重了, 但那也是因为实在没什么乐子可找,而非彼此?仇视。
    李勖与?卫允在远处聊起明日的计划, 卫允蹙眉听几句, 便严肃一点?头?,默记下,这个?动作重复了许多次,看来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她无?事可做,随将士们坐下。
    更远的地方,不合群的穆简成始终拉着?一张脸。呼延奔本有?意与?兄弟们划拳,但实在不知道阴晴不定的大汗下一次发火会不会对准自?己, 只能干笑着?说「这些我都玩腻了」,然后走到穆简成身?旁, 找块大石头?坐下,假装自?己酷爱寂寞。
    起先?林风眠对穆简成戒备重重,生怕他跟着?队伍的目的不纯, 可重生回来的时日不短了,她有?眼睛, 虽心中难免对「穆简成做了几回好人」这个?判断有?些不接受,可事实上,他确实一直在帮梁军。或者说,在帮她所处的梁军。
    北郡之行?如此?,逃离戎都也一样。
    她想自?己或许过于?小气?,至少她能想到的,李勖未必想不到,他仍放下猜忌,以大局为重。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穆简成坐到她身?旁,“你……似乎从未提起过回到大梁过得怎样。”
    林风眠凝视他:“穆简成,把他乡做故乡的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
    穆简成脸色一变:“你说的是,过去是我自?私。”
    他笑了下,道:“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你情愿留在梁国是恨透了我,我为此?很无?助苦恼。
    所以也一直想办法让你不再恨我,那些信……想必你收到了。”
    他说这话时,盯着?地面不抬头?,又道:“我忘记了,你原本就是梁国人。”
    这实在是林风眠重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大胆、不带情绪地看穆简成。
    他还不到三十岁,可给人的感觉总像是经历了许多。兄弟争位,叔侄相?斗,前世因离开大齐而未亲眼目睹的,今世她还是没有?机会参与?。
    大概很难吧,林风眠终于?肯坦然地承认,穆简成这一路走得并不平顺。
    “如果能回到起点?……”他说着?一顿。
    林风眠以为他目的不死:“怎样……”
    穆简成温和?地笑了:“我愿为她摘下月亮。”
    林风眠怔了怔,不十分想弄懂他为何用「她」,但从他突然的坦然里也感觉到了史无?前例的悲怆,不知不觉三年了,她与?前世告别已经三年。
    “你冷吗?”穆简成又恢复到原本的样子,冷不丁的问。
    “我……”话没说完,哪飞来的斗篷将她罩住,李勖还是在远处背对着?她与?卫允说话,可肩上已经没了斗篷。
    抱怨发型全毁了之余,林风眠不免为李勖犯愁,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王爷你很小气?了。
    次日,队伍在狂风中赶了三个?时辰的路程,见到陇西界碑时,石凯的大军就在界碑前肃穆以待。
    不愧是有?天?兵之称的陇西军,望之使人生畏。
    “石将军,别来无?恙。”
    风沙中,李勖驱马上前。
    “雍王,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兵临城下所为何事!”
    卫允道:“将军!我们此?番前来是说服将军……”
    “住口!”石凯好像早知道卫允接下去说什么,打断他,骂道:“老夫岂是左右逢源之人!”
    “雍王,老夫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下令发兵,请自?行?离去。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事情看来比预想中难办,两方僵持下去,卫允的军后退数十里落脚,石凯则继续油盐不进,接下去的几天?,派士兵城墙巡视,严阵以待。
    好像交战在所难免。
    精锐双方显然都不能承担硬攻所带来的损失。
    石凯尤其不想把军粮空虚的事情暴露在对方面前,是故城墙上的兵日日增多,就是不见出军。
    他忘了,城下屯聚的不是叛军普普通通纠结起的乌合之众,这些心思,拖久了,即便是石文也察觉到不妥。
    “更像是威慑我们的……”
    石文分析道,“我们只有?几万人,石老将军真的难住了?”
    “不好说,有?时候越是简单的兵法越唬人,万一是他想我们误以为这只是威慑,而贸然攻城呢?”卫允道。
    李勖道:“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攻陇西。”
    这里城坚池深,绝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明白,让属下去探探。”
    “石文,你想怎么探?”卫允问。
    石文笑得神秘:“陇西军若真的心如磐石,便不会接待我,若我能只身?入城,则代表此?事有?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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