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情况,柳明月心下有些不安, 她手指捏了捏被角,想要再度翻身转回去。便是先前想要告诫裴慎的话,也早在脑中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她还没来得及翻身, 便被裴慎伸手按住了露在被子外的肩膀。
    “柳明月。”
    裴慎嘴唇微抿,终究还是开了口,“再过半个月,我要与师父一同回漠北了。”
    柳明月微微一怔,眼睫抬起。
    其实她一早便知道裴慎要跟前世一样回漠北去的。
    她应该开心才对。
    按照成亲前, 裴慎与她承诺的,等他回了漠北,她便可以独自留在京城,想陪贵妃便入宫,想陪祖母便住承德侯府,想一个人住大婚后的新府,便可以独自住在新府。
    可是为什么,听到裴慎说要回漠北的事儿,她却感觉心头有一股闷气,甚至感到一丝不快。
    她不会是……不愿意裴慎去漠北吧?
    柳明月蓦地伸手抓紧了被子,被自己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给吓到。
    裴慎看着柳明月神色变了又变,一时猜不中她心中在想什么。他几度想要张口,问一问柳明月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漠北。
    可是……
    就算心里再想,裴慎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虽然不想与她分隔两地,但他更怕柳明月觉得他是个不守诺言之人,毕竟当时他在宫道上答应她好好的。
    “睡吧。”
    裴慎不欲再提漠北之事,他伸出手,想要抚一抚柳明月的头顶,但是指尖离她两寸远时,又收了回来。然后叹了口气 ,转身朝外侧睡去了。
    他太贪心了。
    触碰了她一次,就想有第二次。
    那日在巷口,只是个意外。若是再碰她,恐怕又要惹得她生气。
    柳明月本来看着裴慎伸手过来,心 也跟着微微提起,她甚至能感到自己心跳如鼓,可下一瞬,她又看到裴慎将手收了回去。
    甚至转过身,只留下一个后背给她。
    他怎么这样!
    柳明月莫名来了气,抓起手边的枕头,想要丢裴慎身上。
    可是又愤愤地忍了下来。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只没好气地伸脚踢了几下被子,气鼓鼓地翻回去,也留下一个后背,与裴慎背对背睡了。
    #
    裴慎也只是抽空回来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又去了军营。
    宫里已经下达了指令,半月后云家军便会从军营中抽调一批人马,随当初进宫救驾的那支铁骑兵一道回漠北去。裴慎这些时候为了选人,基本上日日都是早出晚归。
    有时回来时,柳明月早已睡下了。
    有时走时天还未亮,柳明月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有醒来后看见外侧的床单微皱,才知道夜间身边也有人躺过。
    自从有了上次换衣时出现的尴尬一幕,柳明月要求春莺,无论是何人找她,哪怕是老夫人,都要及时与她通传。
    这日春莺进来说有人来访,却是一个柳明月意料之外的人。
    “您怎么来了?”
    来的是云霏与云霁这一对姐弟,因着不好在人前透出云皇后的身份,柳明月怕府里的下人只看得见云霁这位将军公子,怠慢了云霏,一听春莺说,连忙提裙跑了出去亲自迎接。
    好在云霏不怎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将自己的马匹交给承德侯府的下人,便笑盈盈地便上前挽住柳明月的胳膊,与她走到一块儿。
    “如今我什么身份都没有,在漠北落得自由,在这京城却是麻烦,来寻你一趟,还要拉云霁那小子作陪,可真是烦死了。”
    柳明月张望了一眼,却不见云霁的踪影。
    “别寻他了,这么大的人了,刚一来遇见你家五姑娘与六姑娘,说是发现有趣的,竟跟着一道儿玩儿去了。”云霏有些无奈,只当初她这弟弟其实是父亲故意纵着母亲宠得不知上进的。
    毕竟当初云家军大权在握,是个皇帝便会忌惮。
    她作为长女入宫为后,看起来是皇家给予云氏的万分尊荣,实际上也是拿她来牵制镇南大将军。
    后来她实在受不了宫墙内的生活,想尽办法假死脱身,如此一来,云氏哪里还敢指望云霁那小子成才,招皇帝的眼。
    只要他顺顺当当的活着便好。
    “其实 我来找你,是想与你聊聊漠北的事儿。”云霏不是弯弯绕绕的性子,此刻既已见到柳明月,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柳明月抬头看向云霏,眉心微蹙,手里的锦帕也不自觉地在指尖绕了几圈。
    怎么又是漠北。
    她这些时候,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两个字。
    “我们漠北虽然远不如京城繁华,但这些年也逐渐建起了村镇。”
    “夏日里比京城要凉爽,无需用冰。不过冬日里相较于京城也会冷些,常常外面飘着雪,屋里吊着热锅。我们最喜欢的,便是在冬日里,将羊肉牛肉片成一片片的,然后在锅子里烫着吃。”
    “那里有山,有湖,有沙漠。湖水有碧蓝色和碧绿色的,清可见底。沙漠里还可以骑着骆驼走过,你若是在傍晚,赤足踩在夏日的沙上走,会发现那些细沙软绵绵的,温热的沙子贴着你的脚掌,舒服极了。”
    “赤足?”柳明月注意到了这两个字,有一丝微微的疑惑。
    “是,这在漠北,没什么大不了的。”云霏笑着道,倚靠在身后的栏杆上,“我们漠北的姑娘,是可以和我一样能提刀上阵,骑马打仗的,何必把拘自己拘得太紧。男儿怎么样,我们便怎么样。柳明月,你可也想一道去见识见识。”
    柳明月深吸一口气,云霏一下子与她形容了这么多漠北的风光,她知道她的用意。
    “您别再说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闺阁少女,自然向往这样的自由。
    可是……
    “裴慎他并没有与我提起过,要我和他一起去漠北。”
    柳明月说完这句话,终于找到了这段时间的郁结所在。
    她背过身,扯了扯手里的帕子,将它团成一团。原来她不是在气其他的,而是气裴慎对于去漠北之事,根本就没有过问她一下。
    在云霏找到之前,她虽未起过这方面的心思,可裴慎总该问上一句吧?还是说他从未想过要带自己去。
    “你等他提?”
    云霏听了柳明月的话,简直哭笑不得。她这个傻徒弟,连娶妻都是她在后面逼了一把,想要等到他主动开口,那怕是得逼到一定的程度。
    第73章 等他   皎皎,我是当真高兴。
    裴慎今日还如往常一般, 半夜才回来。
    他轻轻推开房门,人还没有进房,便听到了柳明月带着埋怨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柳明月坐在床上打着哈欠, 她想着等裴慎回来商议一下去漠北之事, 哪想一等他便等到了 这个时辰。难免有些不高兴,毕竟再等两个时辰, 恐怕天都要亮了。
    裴慎扶着门框的手微顿, 往日里柳明月早就睡下了, 今日怎么……
    “你是在等我吗?”
    他掩上门,轻声地问。
    柳明月打着哈欠的手僵住,没好气地道:“谁在等你了, 我只是有事要与你说,哪里知道你要这么晚才回来。”
    早知道要这么久, 那她才不等呢。
    虽然柳明月并未肯承认, 但裴慎的唇线还是微微上扬了一分。他将外袍脱了挂在椅子背上,然后这才坐到床边。免得将外袍上沾染的寒气带到柳明月身边。
    “说吧,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裴慎低头摘下自己的靴子, 放在地上,准备翻身上床。
    只他才转身, 便见柳明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甚至抱着被子往后缩了几分。
    “你……你怎么能不洗漱就上床呢!”
    前几日裴慎都有回来,不会也像今天这样, 都没有沐浴一下,就这么睡在自己的身边吧!
    裴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伸手将柳明月从床里边拖了回来,“我洗过了,你别躲, 小心又栽到床下去。”她上回从床边一头栽下去的事情恐怕已经给忘了,此刻若是再向后退上几寸,怕是又要翻到床底下。
    “真的?”柳明月狐疑地看着裴慎,松开手里的被子,向前倾了倾身子,凑到裴慎身边,拎起他的袖子闻了闻。
    倒也的确是清清爽爽,没有一丝汗味。
    “真的,我回来前便在军营洗过一遍了。”
    裴慎将袖口向前伸了伸,解释道。他知道自己每日回来得很晚,若是再沐浴,动静太大恐怕会吵醒柳明月,便都是在军营中简单冲洗了,换了干净衣服才回承德侯府。
    等到了府里,就连手都是在外面院子里打水净过了,这才擦干进房里来。
    其实他也大可不必每日回来, 每天如此,起码要在路上浪费一个时辰。只他想着距离动身去漠北只剩下几日了,能看见柳明月一眼是一眼,所以还是坚持每日回来。
    哪怕回来后,只能看见熟睡的她。
    柳明月听了裴慎所说,知道自己冤枉了他,有些别扭地推开裴慎的胳膊。
    只小声地嘀咕着:“谁要闻你了。”手上却还是将床上团着的被子往自己睡的那边拉了拉,给裴慎让出位置。
    但裴慎却拽住被子的一角,低声问柳明月:“你还没有说,你等我回来,到底是想与我说什么事情?”师父与他说今日来了承德侯府,见过柳明月。
    但却不肯告诉他与柳明月说了什么。
    柳明月想要反驳,告诉裴慎自己才不是在等他。可想起自己先前明明已经说过了,再强调一遍也没意思。
    只撇了撇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今日你师父来我们府上,说了一些漠北的风土人情,我觉得还挺有意思,打算与她一道去漠北看看。”
    她漫不经心地说完,却令裴慎眼中,光芒骤现。
    柳明月刚刚说什么?
    她要一道去漠北?
    “你当真愿意与我一起去漠北?”
    裴慎猛地伸手握住柳明月的手,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一直一直,不敢开口去问的问题,忽然就这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柳明月被吓了一跳,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辩解道:“谁说要和你一起去了,我是要跟……要跟你师父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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