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啧”了声,清朗的声音带了些戏谑:“时衍,你现在这出还真对得起民间那几句俗语。”
    太子挑了个凳子挪过来坐,脸色不善道:“什么俗语?”
    谢延想了想:“民间家里小儿夜啼不止,他们都会哄劝,若再不听话,就在小儿墙头挂着太子的画像,那小儿果然不哭了。”
    太子声音森寒:“哪家的,孤砍了他们的头。”
    谢延轻笑了笑:“说吧,是不是惹四姑娘生气了。”
    “四姑娘。”太子念道。自她嫁给自己后,很久没这么唤她了。是了,她不仅是他的妻子,东宫的太子妃,更是沈家的四姑娘啊。
    太子那黑沉沉的脸色清明了许多,再望向谢延时,多了几分调侃:“谢言礼,一把年纪了。瞧瞧,今年年底,孤的第一个孩子都要落地了。”
    谢延见他有心情打趣自己,必是心中的迷局已破。虽不知是自己哪句话触动了他,可终归这人的心情是到了大理寺才好转的。
    他放下笔,喟叹了声:“哪有你这么嘴毒的人。你这种人,竟也能娶妻成家?”
    太子挑眉,得意道:“羡慕么?”
    谢延拧眉,拿笔点了点桌子:“瞧瞧,外头那都是些什么摞烂,你们父子俩朝堂之上,三言两语就卸任了那么多官员,倒是给我添了一堆的麻烦,婚期再三延误,妗儿体贴,嘴上不说,可长此以往,怕是沈家老太太都觉得我谢府托大,要对我有意见。”
    太子满脸戏谑,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如此,谢大人可得好好安抚未婚妻了。毕竟,那满东京城的青年才俊都瞄着阮家最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谢延望天。
    半晌,他叹口气:“你快走吧,你不在这我这活干的还能快些。”
    太子勾唇,起身道:“来日孤要嘉奖宁亭侯府,给楚朝养了这么一个国之栋梁。”
    “裴时衍,你可以闭嘴了。”
    太子心情一片大好,离开了大理寺。
    纮玉站在轿辇前问:“殿下,回宫吗?”
    “不回。”太子目光瞥了眼西边:“去长坤宫。”
    纮玉哑然,七皇子回京已有几个月,殿下终于要去见一面了。
    “另外,着人通知太子妃,这几日暑气盛,她胃口不大好,孤不能常常陪她,准许她回娘家住几日。具体的,她自己定夺即可。”
    说完,太子上了轿辇。
    方才谢延那句四姑娘提醒了他,菱菱自己在宫中难免孤单,若有家中祖母,母亲和姐妹相配,于心情,胎儿都能好上许多。这样,她从沈府回来时,应该不那么生气了吧。
    纮玉办事效率很快,不多时,阮菱便收到了消息,尤其是最后那句,时日长短,她来定夺。
    闹了一天的脾气,此刻心里好受了一些了。
    阮菱认识裴澜这么久,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自小在在一群掉书袋的太傅太师里长大,养着了肃正沉稳,不喜形于色的性子。
    让他说句道歉,那比登天还难。可他虽不会嘴上说,却愿意默默的为她做事。
    阮菱眼波柔软,既然如此,之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吧。
    ——
    长坤宫。
    落日熔金,夕阳余晖如同碎金子般,落在香樟树下,美奂绝伦,如同一副上好的画卷。
    推开宫门,院子满是杂草,连个人影也没有。
    裴澜无甚意外,继续朝前走着,突然,一阵急促的“扑棱”声响起,紧接着裴澜耳侧一股劲风,他凭借着本能偏过身子,入眼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鹰,头顶处有一撮白毛,眼睛是漂亮的宝石蓝色。
    “追夜,回来。”廊阶下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雄鹰鸣了一声,随后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落到少年肩膀上。
    裴止站起身,一袭月牙白色锦袍,与裴澜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眼神凌厉而又桀骜,像是漠北的孤狼,肩袍处勾着方才的那只雄鹰,满身的反骨与不羁。
    “阿止。”太子低低唤,像是小时候一样。
    “啧,是四哥啊。”裴止尾音上挑,拍了拍身后的土:“别来无恙啊。”
    “你还在怨四哥。”
    裴澜负手而立,黑眸沉了沉:“如今你回来了,有四哥在,孤……”
    裴止打断他的话:“哥哥想怎么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
    裴止想了想,桃花眼露着一抹轻佻的笑容:“四哥,阿姐怎么样?把阿姐让给我吗?”
    “阿姐……”裴澜唇边喃了喃。自他回宫后,关于菱菱和裴止的流言,他倒是听过几次,从前倒是没多想,如今,从裴止口中亲自说出的这句阿姐却变了味道。
    裴澜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咬牙道:“你放肆!”
    裴止无辜的看着他:“不是哥哥要补偿我吗?我只要一个女人,不过分吧?”
    “他是长定殿庙册上的太子正妻,你的长嫂!”太子冷喝道。
    裴止无谓笑了:“妻子又如何,□□后若落难,这么美貌的妻子可不就是救命的稻草吗?”
    太子黑眸森寒,大掌攥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把你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裴止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那双狼一样的眼眸满是恨意:“哥哥,阿止不就是个例子吗?”
    像是有什么记忆一瞬插进了太子的胸腔里。幼年时,那个五岁的小团子哭着跑着喊四哥哥,可却还是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押上了车。
    而那时候的他,母后崩逝,羽翼未丰,面对听进周皇后谗言的父皇,他的说辞微不足道。他贵为太子,可却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那会儿的阿止才五岁,他该有多绝望啊……
    太子渐渐松开了手,那张修长白皙的手在裴止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气颓然:“阿止,别怨哥哥,哥哥也有不得已。”
    裴止甩开了他的手,冷笑了声:“你是我四哥,是未来的储君,我岂敢怨你。只是四哥,我也喜欢阿姐,也想要她一辈子只属于我一人。以后,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太子漠然的看着他:“非要如此固执吗?”
    “别用你那种眼神看着我。”裴止憎恨道:“十年前,你就是这么看着我。十年后,我们是不是该换换了。”
    裴止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笑道:“哥哥,你的皇位我要,阿姐,我也要。”
    “你若不给,阿止便只能抢了。”
    第66章 听话   太子刮了刮她的鼻尖:“拿着孤的……
    阮菱自那日回了娘家后, 心情好了不少。回宫去太子书房那日,正好碰上了淮州的捷报。
    “殿下,陈大人不负众望, 淮州的水患,止住了!”
    案上玄色龙纹长袍的男人头也微抬, 皱着眉, 淡淡道:“孤知道了, 退下吧。”
    嵌玉屏风后,那信使旁还站着从娘家回来的阮菱。
    她与清音对视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担忧。
    殿下的心情不是很好。
    阮菱接过清音手里的粟米百合红枣羹,缓步朝里走去。
    太子听见这轻且柔的脚步声, 放下手中的笔, 淡淡道:“回来了。”
    阮菱把盅放在了桌上,随后素手轻轻探到他的太阳穴处, 轻轻替他按着, 声音温婉:“几日不见,殿下瘦了。”
    “想你想的。”太子阖眼, 声音有些疲惫。
    阮菱瞥了眼案上,积压的公文全是与此次水患有关。
    南方的水患止住了, 眼下就是京城周围的了, 难免层出不穷, 天子脚下尚且这样,更别提看不见的地方了,怪不得他烦心。
    阮菱轻轻道:“殿下身子又不是铁做的, 还是歇歇吧。菱菱给你炖了一碗羹,喝了润润嗓。”
    太子睁开眼,眼尾上挑, 微微弯唇:“菱菱回家一趟,倒是懂事不少。”
    阮菱脸上涌着霞色,嗔了他一眼。不得不感叹,他的手段真是高明。
    回家头两日,祖母和母亲欢喜不已。可住的日子长了,她们便撵着她回去。说什么太子宠着你,可你却不能不知道分寸,做了人家的妻子,哪有天天回娘家的道理。一来二去,贤名全成了他的,可没人知道,那日他是怎么气自己的。
    阮菱递过红枣羹,心中回想着祖母教的,唇边甜甜道:“夫君请慢用。”
    太子被她逗得无奈笑笑,一把将那娇软的身子搂坐在自己怀里,胡茬蹭了蹭她的小脸:“孤的菱菱何时这般体贴了?”
    他大掌揉搓着月胸前柔软的发丝,女子雪白的锁骨在他眼前,白的晃眼,他哑着嗓子道:“那夜,孤连菱菱的床都没上去呢。”
    阮菱低低哼了声,表示不满。
    瞧瞧,这便是她最不能对付的男人。
    明面上让她回娘家散心,可实则是自己不能教育她,让外祖母和母亲轮番轰炸她去了。
    “夫君好坏。”阮菱娇嗔了声,小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有五个月了。”太子手轻轻抚着她的肚皮,突然道。
    阮菱不知何意,便也顺着他的话道:“是呀,太医说现在胎像很稳固呢,就是身子越发沉了。”
    “哦?”太子大掌按着她的肩膀,低低笑道:“孤的菱菱这么善解人意啊。”
    “殿下?”阮菱疑惑问了声,随后在男人眼底游刃有余的情.欲里突然意识到她这句话有多么勾人……
    她脸颊顿时红的像熟透的苹果,脆生道:“不行。”
    “什么不行?”男人在她耳边吹着起,暧昧道:“哪里不行?”
    阮菱羞怩的十根如花瓣的脚趾都蜷缩在一起,声如蚊呐道:“总之,就是不行呀。”
    男人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食指抵着她的唇瓣,低低威胁道:“你说孤不行?”
    “哎呀!”阮菱被他弄的快哭了,干脆搂着他的脖颈趴着就不松开,软糯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太医说不能同房呐。”
    “好了,孤逗你的。”太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啧”了声,软软香香的身子就这么往怀里送,这谁顶得住。
    两人正闹着,外头传来纮玉的声音。
    “殿下,苏公公来了,说是圣人请您去一趟福宁殿。”
    阮菱眨了眨眼:“这个时候找殿下去,能是什么事儿呢?”
    太子吻了吻她的唇瓣:“乖,去榻上躺会儿,晚上孤回来陪你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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