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道:“阿止,你要做什么?!”
    裴止眼底一片温柔,桀骜而又邪气的面庞也柔和了不少:“阿姐,你的夫君若是旁人,这辈子你就只能是我的。可他是太子澜,是……”
    裴止低低呢喃了句:“是这个皇宫里除了阿姐,对我最好的人呢。”
    阮菱顿时大声喊道:“阿止,走,咱们走!”
    随着她的话,房梁轰的一声,伴随着烈火,砸到两人脚下。阮菱被吓得紧紧闭上眼,耳侧是裴止轻柔的呼吸:“阿姐,活下去。”
    “你要活下去。”
    随后,阮菱便觉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狠狠推了出去。
    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推出了大殿,方才还在耳畔的声音,人影,已消失在熊熊大火中,再看不见任何痕迹,好像那些音容笑貌只是她的错觉!
    长定殿外,追夜在上空不住的盘旋,哀绝的鹰唳声经久不绝,凄厉而又惨绝的声音一声声,震彻长夜。
    火光中,裴止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么温柔啊。
    他曾有一瞬间甚至好想敲碎了阿姐的脚腕,一寸寸,锁上漂亮的银链子,让她永远只能是自己的。
    可是阿姐,倘若我爱你再少一些,我就这么做了吧。
    浓烟晦涩,裴止揉了揉眼睛,身子缓缓朝后倒去。
    阿姐,你要庆幸你嫁给的是四哥。不然,即便你嫁给了谁,我都会把你抢回来。让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可如今,阿止只能祝你和四哥恩爱到老。
    四哥这一生过的也很苦。阿姐,你可要多陪陪他呀。
    殿外,阮菱看着地上那一摊血,和跪在地上的叛军,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为何裴止要朝她身上泼水,为何裴止要亲自抓她入长定殿。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傻啊?!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处画面,桃林树下,少年一袭白衣,懒洋洋的卧在廊下问她,将来若立场不同,她会不会相信他?
    阮菱说会。
    裴止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顿时弯成一摊春水:“有阿姐这句话,来日若阿姐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犹豫。”
    “要你的命做什么?”阮菱笑了笑。
    裴止“嘁”了声:“我的命可金贵,一般人还不舍得给呢。”
    阮菱眼前视线一片模糊,磅礴的泪水一颗颗砸落,她拼命的站起身朝大火走去。
    说好的相信阿止,可如今,他把活下来的机会都给了她,而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阮菱嚎啕大哭,肝胆欲裂,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钻心的疼。她看不得阿止就这么死在她的眼前,她要去找他!
    “菱菱!”一道冷冽而又急促的声音突然出现,紧接着,阮菱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
    阮菱僵硬的回头,却见是消失许久的裴澜。她鼻腔一酸,唇边吱吱哇哇说不出来,手拼命指着被火光掩盖的长定殿,声音凄厉而又沙哑:“阿,阿止在里面,快!”
    “纮玉!”裴澜转头厉声喝道:“看好太子妃!”
    纮玉急忙接过阮菱,他见裴澜脚步不对,顿时大吼:“殿下,您要做什么?”
    回应他的,只是一截消失在风中的墨色衣袍。
    修长笔直的人影犹如出鞘的利剑箭,转身便冲进了火海。
    第69章 出世   太子微笑的看着她,随后神色遽变……
    滔天火光中, 裴澜目眦欲裂,看见那断壁残垣下的裴止,一整条横木压着他的左腿, 灼热的木屑伴随着高温刺入皮肉,裴止已经昏了过去。
    裴澜脱下外袍, 奋力拧成绳子, 随后垫在木头底下, 掀开那断梁,然后打横将裴止抱了起来。
    火焰燎起他散落的墨发, 裤摆,一寸寸, 一缕缕。
    裴澜拢着眉头, 紧紧抱着怀里脆弱的少年,一步步, 坚定的朝外走去。
    “别怕, 四哥带你回家。”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声。
    随后,整个人便失去意识和力气, 朝前滚去,和裴止一起翻滚出了殿外廊阶。
    匆匆赶到的德清帝瞧见这一幕, 心脏皱缩, 浑厚的声音震彻长夜:“来人!快来救太子和七皇子!”
    “宣太医!”
    “裴郎!”阮菱失声尖叫了一声, 拿手肘攀爬着,一寸寸朝他爬过去。
    裴止左腿裂了一个血口子,上边的皮肤已经被烧成焦黑的炭色。裴澜俊朗白皙的脸满是黑色的灰, 后背一片被灼烧的烫伤。
    阮菱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上裴澜的脸,眼泪断了线一般大颗大颗砸落, 哽咽的不成样子:“夫君……”
    酸涩的眼泪流淌过裴澜的脸,化成一条条黑色的印子。他指尖动了动,缓缓掀开眼皮,入眼处便是哭的惨兮兮的娇妻。
    裴澜唇翼微不可闻的嗡了声:“菱儿,别怕。”
    纮玉在一旁盯着,见裴澜醒了,大喜汇报:“陛下,太子醒了!他醒了!”
    圣人连连走了过去,见裴澜奄奄一息躺在太子妃的怀里,削瘦的面庞也是一酸。他转头又看向裴止,袖下的拳头攥得紧了又紧。
    裴止,你若是敢死……
    裴澜费力的抬了抬手,却终究是失力垂了下去。他很想替阮菱擦擦眼泪,最后也只是轻轻喘息着,试图狠道:“不许哭。”
    阮菱急忙抬手擦眼泪,哽咽的说话断断续续:“我……不哭,不……哭,你别动。”
    喧嚣声和战乱声终于在此刻沉寂了下来,天地间唯余长定殿熊熊燃烧的大火,不知疲倦的燃烧着。
    很快,纮玉带着人来,他侧着身子:“还请娘娘起身,殿下和七皇子伤势严重,需要立即抬走救治!”
    阮菱应声站了起来。
    院子里满是士兵,突然有人一声大喊:“鬼鬼祟祟,你做什么的?”
    阮菱心弦颤动,顿时朝后看去。她心神震颤,那双陡然睁大的美眸里倒映着一只遽然出鞘的冷箭。
    她想也不想便扑到裴澜身前,恐惧得紧紧闭上了眼,眼角处划过一抹热泪。
    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裴澜的反应较她更快,他紧抿唇,脑门青筋尽爆,随后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阮菱。
    “嗖”的一声,一声闷哼,伴随着皮肉被割裂的闷响,裴澜吐了好大一口血。
    殷红伴着浓黑的血污,迅速席卷青石板面。
    阮菱爬起来,看见他后背上笔直的插着一支弓箭。
    不远处,侍卫们大喊抓到了贼人,兰溪放下袖箭,突然大笑,笑得癫狂:“哈哈哈,娘娘,奴婢做到了,奴婢做到了!贱人从此不会好过,不会好过的!”
    侍卫一记长剑,猛地贯穿了兰溪腹腔。她陡然睁大了眼,恨毒的看着阮菱,随后轰然砸地。
    “夫君!你别吓我!”阮菱大口喘着粗气,身子梗得僵在一起,睁圆了眼眸看着流血的裴澜,眼底大撼,随后身子控制不住的痉挛了两下,一同栽了过去。
    圣人脸色越来越凝重:“救人!快救人!”
    天边渐渐露出了鸭蛋青的白边,太阳冉冉升起。
    八月十九就在这样的巨变中过去了。
    八月二十,早朝,宣政殿。
    众大臣统统匍匐跪在地上,谁能想到,他们只是睡了一觉,就赶上了几十年不遇的政变呢。
    那些素日与周家交好的官员更是抖如筛糠,无地自处。
    起的高了,才摔得厉害。圣人原来是在演戏啊!
    病了数月的圣人重新坐回龙椅,明黄龙袍,高悬的金冠珠帘下,那张脸端整持重,俊眉之下的双眼幽泓深邃。
    苏公公撑起圣绢,高声念道:“八月十九,逆贼周氏一族伙同废后发动政变,以朕之兵,逼朕之宫,以上十恶不赦,更有百种罪名罄竹难书,朕心甚哀。着以周氏九族之灭,以平战死将士英魂,钦哉!”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苏公公紧接着又拿起一道圣绢:“奉天承运,圣人诏曰。八月十九宫变,太子裴澜,七皇子裴止,英武忠君,关键时刻以血肉之躯护楚朝清明,朕心甚慰。吾年事已高,不日退位,储君裴澜,幼为太子,处事沉稳,亦多年主理国事,乃人中龙才,特立尔为皇帝;七皇子裴止救驾有功,封为荣亲王;太子左将顾忍为抚远大将军;大理寺卿谢延入中书秉政,立为丞相,钦哉!”
    百臣跪地高呼:“吾皇圣明,吾皇万岁!”
    ——
    长定殿被大火烧毁,阮菱和裴澜的寝殿暂时安置到东边的肃辉堂。
    这日,阮菱端着汤药走进内殿,太子正趴在榻上,背后被灼烧的皮肤已经在渐渐结痂,硬块下边冒着一圈淡淡的粉色新肉。
    “裴郎。”阮菱轻轻唤了声。
    太子缓缓抬眼,见她挺着大肚子还亲自端着药碗,眉心渐渐拢起:“孤不是叫你不要再做这些事儿?”
    阮菱低哼了声,端着药碗坐到他身边:“裴郎现在怕是分不清谁是大王。”
    太子错愕的睨了她眼,弧度柔和而又美好侧颜,肌肤白皙的直晃人眼,是他许久都没见的小女儿情态。
    他无奈笑笑:“你是,你是大王。”
    阮菱那双柔软的杏眸这才漾出一丝笑容,唇边依旧不依不饶:“这样大的事儿,你都要瞒着我?民间都是夫妻一体,要同心同德,同气连枝,你可是有把我当做你的妻子?”
    太子握着她的手:“就是怕你多想,才不敢告诉你。你怀着麟儿,还要日夜为这件大事儿担忧,孤不忍。”
    阮菱又哼了声,把药递了过去。
    太子喝了口,旋即问:“阿止如何了?”
    阮菱摇头:“我上午去看过,还是昏迷不醒。”
    提到裴止,阮菱心间便发酸的厉害,不可抑制的难过:“太医说,阿止的左腿算是废掉了。筋膜断裂,骨头坏死,周遭的肉全都剜去了,就算长出了新肉,也再走不了。”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太子捏了捏她的掌心:“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你不能替阿止做选择,孤也不能。都是要做娘的人了,就别哭了,嗯?”
    阮菱点点头,她轻音道:“裴郎快把药喝了吧。”
    太子淡淡道:“喝不了。”
    对面的男人挑着眉,狭长的凤眸潋滟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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