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不要命去北疆替他挡箭,是谁一次次容他发疯给他抱。
    沉重的雨水和黑暗里,他是被谁背负、被谁亲吻,听见的是谁不成调的、嘶哑的哭声?
    他一直卑微的、不确定的那些,究竟是什么?
    他喜欢的男人本就是大夏的日月星辰,纵然荆棘丛生永远百折不挠。他放手去做的、咬牙坚持的,从来没有错过。
    他的喜欢的男人眼睛永远灿烂明亮而遥远。
    即便是在大夏最暗淡灰暗的时候,也能在他眼中看到如在花灯节那日于高楼之上看下面时所看的万家灯火、无声繁华。
    他喜欢上的,本来就是神明。
    庄小公子从小高傲惯了,什么都要最好的。日月再高,非要碰一碰那日月。星辰再远,非要触一触那星辰。但想要日月星辰,本就该付出代价。
    年少时他就听见过狐狸背地里嘲笑他,说他孤高自持、不通人情。说他算过命,他将来要遭报应,会遇到一个人,至极强大、至极温柔,让他臣服,把他打入万丈深渊的尘埃里。
    让他辗转求生,尝遍红尘中的苦痛与欢愉。
    庄青瞿那个时候不相信。可在他不相信的时候,与澹台泓比赛去猎那只白狐王时心里暗地里想的已是,这狐狸可真好看,雪白无瑕,他要抓回来……给二皇子做条围脖。
    唐修璟笨手笨脚的,唐修璟会抓白色小狐狸吗?
    唐修璟最好不会。
    哪天唐修璟也什么都会了,就是他变成厉鬼去闹的时候。
    他不能死。
    他不想死。
    “阿昭……”
    他辛苦了那么久,不是为了把他的神明让给别人。只有他知道这个人其实一直很孤单,知道他其实也很脆弱,他舍不得,他很怕他一个人撑不下去。
    庄青瞿却很怀疑此刻否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突然又能说话了,也能抬起手了,可以试着去摸索他,可是眼睛始终看不到。
    突然,他听到宴语凉笑了一声。
    又哭又笑的,十分不正常,继而又疯狂地在找寻着什么。庄青瞿真担心他是不是疯了。
    因为他看不到宴语凉眼前看到的一切。
    雨不下了,阳光普照。
    他们身下依旧湿透的地面上,大片大片开着雪白雪白的花。湖心黛没有了,可他们两个此刻正坐在一大堆穆天冬上面。
    最后缺的一味草药,有那么多。
    同时宴语凉也终于把另一样东西给摸出来了。澹台泓之前给他的伤药附了一颗危急保命的红色生瑶丹,他之前竟完全没有想起来。
    还好他一直带在身上。他不求这药能保岚王一世,只要一时就好。
    庄青瞿从没吃过那么苦的药。
    苦得他耳鸣,苦得他几近怀疑人生。
    都快死了还要来这么一下……
    温暖的唇覆下来,他又觉得他还行了,苦就苦吧,有阿昭亲一下他都可以忍受。 w ,请牢记:,
    第79章 前尘往事,自证清白。
    唐修璟庆幸他这些年来一直以皇帝哥哥作为学习目标。
    总归是学会了一些皇帝哥哥的好头脑的,在经过一夜寻不到人后,他想到若是皇帝哥哥还能动肯定会沿着溪水走。
    顺着这个思路,终于在第二天夕阳西下时顺利沿着溪水寻到了人。
    找到人时,宴语凉又背着岚王走了一天,早又饿又冷累得爬不起来,凄惨如鬼只剩一口气。穆天冬倒是被他摘了一大堆兜在腰封里,保存得完好无损。
    岚王浑身血污神色平静,安安静静闭目睡着。
    宴语凉被带回去后昏死了一天一夜,醒来是被安神香熏得香香暖暖的房间,拂陵在身边悉心照顾。
    见他醒了,他来喂他汤药。
    宴语凉不喝,只看着他。
    拂陵垂眸:“陛下不用担心,岚主正在隔壁睡着,这次好歹是熬过去了。”
    宴语凉不说话,只继续看着他。
    拂陵:“但毒引毕竟碎了,太医说西域灵药只压得了一时,并保不了一世。好在两味药材已齐,为保平安还要快些寻到湖心黛才行。”
    “陛下,奴才入宫前也是南疆人,熟悉南疆地形。”
    “奴才适才已同苏指挥使说好,请他护我去远一点的地方试试运气,至少替岚主一尽绵薄之……”
    宴语凉依旧不语,只双目默默扫过拂陵的手指。
    拂陵白皙的手指一直干干净净,这大半年来宴语凉从未见过他戴过任何戒指或信物。
    这大半年来,拂陵一直恭恭敬敬只做分内事,安心服侍岚王、替岚王说好话,大概天底下最忠心的奴才不过如此。
    拂陵垂眸:“陛下,戒指已不在了。”
    “拿到的当日就已被奴才弄碎,埋在岚王府的榕树下。”
    “因奴才想着,岚王素来心思缜密,奴才近身服侍还是小心为上。”
    果然。
    宴语凉闭上眼睛。
    他之前不是没怀疑。澹台身边都有一个廖曦了,岚王身边会不会也有个谁。
    甚至来越陆的路上,深夜在马车里跟岚王在床上气喘吁吁玩过一些小游戏之后,他汗津津地窝在人家怀里还斗胆伸了个爪,开诚布公地将此事摆在台面上。
    他说,岚岚你看一共五个情报官,还有两个不知道是谁。
    指不定有一个就被朕心黑手辣放在了你身边。
    真有那么一个人,他会是谁呢?
    【朕觉得吧,要么拂陵,要么苏栩。】
    他这句话成功把岚王给逗笑了,俊美的脸上扬起一种少年般的青涩。
    【岚岚你别不信邪!】
    岚王那段日子被他宠得上天,总是不自觉就开心。
    【好好,信信信。若真能是他俩二人之一,那阿昭是有通天的本事了。天子圣明弹指帷幄乃大夏之幸,不服不行。】
    他揽过宴语凉,满眼笑意,不由分说亲亲他。宴语凉被他一动嗷嗷叫着腰疼。
    结果怎么样呢?
    “天子圣明”就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不一会儿,真正的庄氏忠仆苏栩端着茶水进来了。他翻着白眼,气得像一只扑棱鹅:“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岚王身边有奸细我早知道,我也早都怀疑多半是你!”
    苏栩如今的心情是无比复杂。
    想来当年老爷还在的时候,他就一直怀疑绪辞跟狗皇帝勾结。后来服侍少爷时,他更一直怀疑拂陵跟狗皇帝勾结。
    可惜始终抓不到证据,结果其实他每一次直觉都是对的?
    而今却说什么都迟了。
    时隔多年真相大白,他却还不得不陪奸细一起去找药。
    拂陵说,湖心黛以前是三苗族的圣花。他小时候家住在三苗附近经常去玩,知道一条隐秘小路可以去往圣坛。只可惜拂陵武功并不怎么样,这山高路远的,还得麻烦苏栩护送他。
    庄氏忠仆憋屈地护送奸细找药,临走又一把子冲回狗皇帝面前。
    “臣还是……想请陛下赐臣一句金口玉言!”
    天地为证你知我知,还有一个奸细在场。只求皇帝从此发誓善待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让小少爷从此能开心幸福。
    那前尘往事就算了,他可以再不提及。
    ……
    夕阳西下。
    拂陵策马上路,苏栩跟在他身后向着晚霞灼眼。
    他们走啊走,苏栩还是意难平,喃喃嘟囔道我们少主待你那么好、一直信任你、从不疑你,你怎么就不为所动,自始至终跟狗皇帝一条心?
    拂陵垂眸,眼底有光。不说话。
    苏栩继续虎目含泪,只能小声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帝多智近妖,就连皇帝选中的奸细也多年来把狐狸尾巴藏匿得如此严实。他老苏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片刻后,又眼红红的地问拂陵,既然你一直监视岚主,明知岚主没有谋逆之心,为何不把事实回禀皇帝?!
    拂陵:“你平心而论,就岚主干出的那些事。哪一点看着像是没有谋逆之心?更何况还有你总在身边天天煽风点火!”
    苏栩:“我那是——可你明知岚主根本也不听我的,你明知他心底一向忠心清白!”
    夕阳西下,层林尽染。
    拂陵:“对面是一国天子,手中悬丝般牵着的是大夏国运,是万千百姓的身家幸福,自然处处要谨慎小心一步不可错,你让他如何去信几句空口无凭的‘心底清白’?”
    “若是世间万事万物都能那般简单,只怕天下大同、万化归一早不该是难事。”
    “可事实却有多难?”
    苏栩被他堵得涨红脸说不出话来。
    有多难?这么些年,皇帝也好,岚王也罢,荆棘丛生的路是怎么过来的,他一一亲眼见证。
    就是因为太难了。如今在已经曙光升起的大夏,连他也都只想所有人都好好的。
    ……
    庄青瞿迟迟未醒。
    唐修璟拎着果子过来探望时,只见皇帝哥哥正在亲力亲为替岚王梳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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