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平等,你能力越大,不代表你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
    在我眼中,你也只是一介凡人。即使天道认可你,我也不认。
    金光在空中消散,隐去踪迹。
    自负骄傲的少年,那时候不以为然,他虽是孤儿被捡回宗门,却从小就崭露头角,一路走来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今日不死,他定能寻回自己的功德。
    然而当他九死一生完成任务,带着喜悦连夜赶回宗门
    爹,那小杂种的命牌碎了吗?
    少年听出这声音是掌门唯一的儿子,平日里跟他兄弟相称。
    不是说过了,三个时辰前,已经几近崩碎。现在大概尸身都凉了。
    这是他敬若神明,当成半个生父的掌门。
    您可别改变主意,既然得到了这小杂种身上的秘宝,就要让他永远闭嘴。
    为父还需要你教?这世上,最安全的自然是死人。
    父子俩似乎走远了,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少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靠着冰冷的石墙,回想这些年为师门出生入死的种种,越危险越艰难的任务,他总是第一个揽下;
    别人夸他天纵奇才,他很高兴,因为自己给师门长脸了;
    修行过程中的种种险象环生,他一一克服后,毫不藏私地传给宗门。即使掌门的儿子冒领功劳和美名,他也大方一笑自家兄弟计较什么?
    他当成至亲的人,却在想着怎么榨干自己最后的价值,再让他心甘情愿赴死。
    忽然,房内响起一声惊叫。
    这小杂种的命牌没碎!而且从卦象看,他就在附近。
    少年撕下一片衣角,擦了擦寒光粼粼的染血长剑,提剑走了进去。
    那一晚,门派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第二天嘁着笑意的黑衣少年,坐上了掌门之位。任何有异议的门人,都被他一剑腰斩。
    玄门强者为尊,百年过去,当年原名君墨的少年,如今人人都须得尊称一声君祖。早已无人再提当年旧事。
    君祖一直在寻自己的功德,最后终于被他在某个相邻小世界找到。
    当年爱笑倔强的黑衣少年,现在依旧面带微笑,却让人感觉深不可测。他一出手,整个世界化为沼泽般的黑暗,再无光明。
    金光覆盖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大狗身上,感受到君祖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凝重地开口:倒是小看了你不过百年,竟然已是合道极境,只差半步就能飞升。
    半步之差,难如天堑。君祖无奈地笑叹一声,我数次推演天机,却总有一块残缺。我思前想后,恐怕就是因为少了你。
    到了他这个境界,自然能够蒙蔽天机,推演自己的命格。
    回来罢。君祖微笑着对她伸出手,近乎温柔地说,我答应你,不会再牺牲凡人去救修士。
    你几近成神,所以修士在你眼中,也与凡人无异,皆蝼蚁尔。
    她冷眼瞧着他,当初你会牺牲凡人,去救修士。如今你谁都不会救,这是视众生平等吗?不,这是道心已失。我只看到了虚伪的悲悯。
    在人间行走这么些年,她知道或许很多人类能理解君祖当初的做法,但她是功德本身,本心就无法苟同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观念。
    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是为了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
    因为拥有某些能力,强行决定别人生死,去迎合自己的是非观,还自我感动悲天悯人。这哪里是行善?分明是作恶。
    她暗自叹息,君祖天纵奇才不假,然而道心已失,注定与大道无缘了。
    你走吧。
    君祖眼神渐冷,他能感应到功德的想法: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你为何要分得这么清楚?
    我从未要求你理解,所以当初我救你一命,你我再无瓜葛。她淡漠地说,你也莫要再来强求于我。
    君祖脸色微沉,看着地上渐渐苏醒的大狗,目光在金光上掠过,忽而一笑。
    你是我修出的功德,自然要为我所用,由不得你。
    君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冰冷,嘴角笑意渐深,你再冥顽不化,我只好送你去人世轮回一遭。
    天道所生的功德,即使修出了灵智,也是无情又天真。待她转世轮回,感受人间百态,甚至亲自犯下因果,看她还能否坚持所谓的本心?
    金光隐约能察觉到他的念头,顿时警惕起来,裹住大狗往后退去。
    然而来不及了。
    她能感觉到这片空间开始挤压变形,自己被无形的禁锢锁住,身不由己被一股吸力往前拉去。
    君祖嘴角缓缓流下一丝血迹,他们本是一体,如果他有生命危险,功德会被天道强行收回。
    你疯了吗?!她又惊又怒,这人竟然不惜自燃心头血,也要抓她回去,简直是个疯子!
    君祖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愉悦的笑。
    就在他将将要触碰到金光时,突然半空中黑影一闪而过,瞬间暴涨,几乎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拦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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