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前辈们和他说起这些时满面的血泪,刚才和气焰嚣张的恶鬼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本能地咧开大嘴,向屏幕前的陆见清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脸。
    陆见清眉心微蹙,心说这鬼笑得如此瘆人,莫不是想以此恐吓她。
    心机、太心机了。
    恶鬼眼角的余光瞥了那边吓得瑟瑟发抖的房主一眼,这活人摆明了和陆大师认识,又为何还要三不五时地带群不入流的骗子过来房子里招摇,莫非……是想等他露出凶性,好让陆大师钓鱼执法??!
    可怕、太可怕了。
    恶鬼赶忙收起爪牙,摆出一副纯良的模样。现在的活人啊,心眼真是多,让他们这样死了多年的质朴老鬼防不胜防,幸好他聪明反应快,否则今天不是就被要抓个正着了?
    恶鬼很讲义气地想,回头一定得通知广大鬼友一声,让他们有个提防!
    他边想边体贴地为房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语气温和得仿佛一位慈爱的老母亲:“看你,跑得那么急,衣服都皱了,快让我给你捋捋。”
    房主肢体僵硬地瘫在地上,请来的冒牌大师早已趁这机会跑了个没影,他手脚无力,只能任恶鬼施为,当恶鬼伸手向他时,房主已经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做好等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恶鬼竟然只是轻轻柔柔地碰了碰他的……衣服???
    房主精神恍惚对上面前这只宛如老母的恶鬼,不由得呢喃道:“……现在的鬼,难不成都流行在杀我们前还要对我们精神抚慰一番了吗?”
    这岂不是跟杀猪前做个按摩肉质会更好一个道理!
    “瞎说什么呢,”恶鬼双目圆睁,他飞快地瞥了镜头里的陆见清一眼,生怕她把房主这句话听进去,不等她开口,就已经忙不迭地解释,“我不过是看你平时久坐办公室缺乏锻炼,想叫你跑一跑动一动罢了,绝对没有坏心的呀!”
    陆见清:“……”
    房主:“……”
    要不是你刚才还喊打喊杀地追着我跑,我说不定都要信了哦。
    房主就是再傻,这会儿也能看出来恶鬼是在忌惮谁了,他抱着救命符似的把手机举向恶鬼:“大、大师,大师你快说点什么,震慑震慑这只鬼啊。”
    他话音刚落,恶鬼不出所料地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房主见他所料不差,不觉心中大定,手脚有了力气,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只等着陆见清开口,狠狠斥责这只恶鬼。
    静谧的凶宅里,一道悠扬的女声终于缓缓从房主的手机传来:“……把手机拿远一点。”
    陆见清平静地道:“太近了,看不清鬼。”
    房主:“……”
    恶鬼本鬼:“……”
    ……
    “事情就是这样。”陆见清有些无奈地道,“我后来帮房主和鬼魂间做了番协调,恶鬼同意只有在房主一家不在时才能来房子里住住,并且其他时间帮他们承担起看家的重任,避免有小偷闯进家门。”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房主也算是用逢年过节的几根香火换来了一个高质量看家鬼。
    还是万无一失的那种。
    那位房主经此一事,早把陆见清当成了高人中的高人,不仅给她转了大笔的红包,还为她介绍了飞腾的关总做客户,不过昨晚时间晚了,她还没来得及联系关总了解情况。
    谢必安:“……”
    谢必安无声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陆见清本就打算空了跟那位关总好好聊聊他家里发生的怪事,既然谢必安这边主动提了,她便拿出手机问了问关总,傍晚放不方便过去他家看看。
    关总早从凶宅房主那里得知了昨晚的事情经过,知道老友推荐给他的这位大师是有真本事的,自然大为欢迎。
    谢必安见她三下五除二敲定了今晚会面的事,不禁有些奇怪地问她:“怎么不是下午去?”何必拖到傍晚。
    陆见清将手机揣回兜里,闻言理所应当地答:“当然是因为,下午还有我的两堂课要上。”
    公是公,私是私,比起下班赚外快的事,自然还是先完成她的本职工作比较重要。
    谢必安:“……”
    如此认真负责,这人他当初还真是没招错啊!
    陆见清说话间幽幽向他睨过去:“说起来,那鬼此前从未见过我,却怕我怕成这样,又是怎么回事?”
    谢必安嘿嘿一笑,略带心虚地打着哈哈:“就咱阴间的鬼们,总有些私下交流的方式么……”
    说起来大家总归都是在同一片地界混的,指不定哪天还有碰上的时候,平时大伙儿等排队等投胎闲着也是闲着,就爱时不时上网在贴吧或者地博上发发自己的死后见闻,或者科普点做鬼的小知识,运气好的没准还能通过这个交上一两个朋友,也算丰富了鬼们的死后生活了。
    陆见清迷惑地问:“你说的那些社交软件我也知道,可我昨晚登上去搜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没搜到啊?”
    谢必安更心虚了,他偷偷摸摸地往戚晏的方向瞧了瞧,含含糊糊地道:“那什么,你的名字在我们鬼网上是禁词来着,哪个鬼要是敢光面正大地在地域网上说你不好,发出来的帖子立马会被删掉不说,不出半个钟头,立马就会有鬼差上门对他进行一番……咳,平和的爱的教育。”
    以至于时间一久,爱上网的鬼们都知道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自然就没有鬼当着明面儿说了……他们通通换成了私下拉小群互诉血泪史,为了降低被网警鬼差抓到的风险,甚至还给她取上了各种代号!
    陆见清:“……”
    陆见清惆怅地道:“不是,我自问一向清清白白待鬼为善,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阴间版的youknowwho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陆见清:就很委屈
    受害鬼们骂骂咧咧:请你善良一点,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滿月20瓶;42981224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心有灵犀
    飞腾的老总关政平早年白手起家,从一个没背景的平头小子到如今打拼下这样一份庞大的家业,自然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去关家的路上,谢必安边开车边和陆见清闲聊:“……财政部那边的同事一早就看中了他,连办公室都给他准备好了,就等小关他过个几十年下来入职啦。”
    生前本事出众,死后晋升得也能比普通鬼快一些,一就业就是抓鬼钱袋子的财政部门,可引来不少提前打听到消息的基层小鬼羡慕呢。
    陆见清:“……”怪不得他们会对一个商业上的合同伙伴那么关注,敢情是预备役同事。
    有了这层同事滤镜,陆见清看到关政平时也觉得亲切了不少,还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关总好。”
    关政平人到中年,平常看着精神头还算不错,家里一出事,整个人也就憔悴了下来,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见有车开进来,以为是老友向他力荐的陆大师到了,赶忙起身出去迎接,谁知一看从车上下来的身影,才发现居然多了两个老熟人。
    “戚先生,谢总,”关政平惊讶地看着来人,“你们怎么来了?”还是跟他请的陆大师一块来的。
    “哦,是这样。”谢必安面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脸,“我们听说你最近碰上点事,本就想过来探望探望你,这不,听说陆大师也要来,就一道顺路了。”
    “原来如此啊。”关政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既然是戚先生和谢总都认识的人,那么这位陆大师的可信度不就更高了。
    一时信心大涨,振作起精神和陆见清打了招呼,见她两手空空,关政平不觉有些奇怪地问道:“大师啊,既然是要来家里驱邪,那这要用的法器是在——”
    陆见清迎面对上雇主期待的眼神:“……”
    要糟,她平时对付鬼压根就没用上过法器,大意之下竟连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做做样子都忘了。
    凝滞的气氛下,陆见清努力转动大脑,总算想起戚晏今天开这车的后备箱里应该还落了她上次忘了拿走的一只背包,勉强或可拿出来充个场子,思及此,她长舒一口气,面上维持着一名得道高人该有的风范:“法器在后备箱里,我现在就去拿。”
    关政平想当然地以为,大师所用的法器嘛,那东西必然少不了,祭坛香烛什么的拿起来多费力,当下热情地跟过去:“陆大师,东西多不多啊,需不需要关某来帮你抬一把……嗯???”
    他话没说完,剩下的话就全卡在了嗓子里,两眼茫然地向着陆见清看去:“大师,这些是……你准备的法器?”
    陆见清:“……”
    后备箱的玫瑰一朵挨着一朵,开得饱满而热烈,不用猜都知道跟她办公室里那些是同一位先生的手笔。
    陆见清嘴角抽了抽,迅速在关政平面前撇清关系:“不是,这些不是我准备的,跟我没有关系!”
    “那这?”
    关政平迟疑地转过脑袋,视线在戚晏和谢必安之间反复逡巡。
    戚晏神态自若地走到陆见清身后,一手背到身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低声同她道:“送你的,喜欢吗?”
    他说话间还略有些遗憾,本来这些花应当在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派上用场,现在么,周围的闲杂人等还是太多了。
    陆见清:“……”
    他究竟是看了多少有的没的攻略啊……
    关政平还杵在那儿揣测:“那这花难不成是戚先生买来赠与关某的?欸呀呀,人来了就好,你们特意过来探望,我已经很感谢了,犯不着还带这些东西。”
    再说了,这玫瑰是能随便送的么,可见戚先生虽然少年老成,于生意场上很有一套,但在人情世故上面,还是有所不足的啊。
    关政平心里头这么想着,就想吩咐保姆把后备箱里的花拿出去找几个花瓶插起来,谁知话还没喊出口,戚晏就砰的一声,将后备箱的门又关了回去。
    他抬眼深深地扫了他一眼:“最近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关政平下意识地点头:“可不是,唉,自从家中出事后,我是日夜悬心,始终不能好好放下心来休息……”
    戚晏嗯了一声,握住陆见清的手并肩向前走去,只给他留下句:“怪不得白天那么会做梦。”
    关政平:“???”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怎么都那么怪里怪气的,叫他这个老人家越来越搞不懂了。
    关政平一闪神的功夫,几位客人已经走到了他前面,他赶紧大步跟上,领着三人到会客厅坐下,又让保姆沏了壶茶上来:“唉,我也不瞒你们,此次出事的,正是我父亲,家母早丧,家父昔年一手将我带大,与我父子感情深厚,我本想着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也算出息,能叫老父安享晚年,谁知道竟会撞上这样的事,我前段时间忙于工作,若非家里保姆看见老父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说话,只怕我到现在还对老父身上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
    关父被接来身边养老后,平时最多也就是跟附近的邻居一块儿养花钓鱼,偶尔还会跑去公园里跳跳广场舞,精神一向不错,关政平从保姆口中得知关父的异常后,立马就上了心,不过他起初还没把这事往神神鬼鬼的方面想,只以为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精神状态上难免有些不好,便抽空带着关父去了趟医院,找医生做了全面的检查,没成想检查结果却是一切正常,除了些常见的老人病外,并没有什么关政平担心的问题,还引得关父一通不高兴,觉得关政平是怀疑他脑子有病,回家后把儿子臭骂了一顿。
    “……要不是那天看见亲眼目睹我爸面前棋盘上的子自个儿动了起来,我恐怕还一直以为是我爸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关政平眉头紧锁,他倒是想过把老父的棋盘丢出去,以为这样就能阻拦那只看不见的鬼魂继续缠着他父亲,然而这个想法却是太过天真,第二天进关父房间时,棋盘照样完好无损地摆在原位,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担心贸然行动会激怒家里的邪祟,关政平不敢再擅自行动,只好托朋友暗暗打听市里有没有什么高明的大师,一来二去,这份肥差就落到了陆见清头上。
    谢必安推了推镜框,语气真诚地宽慰道:“关总不必太过忧心,相信老先生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陆见清默默斜了他一眼,可不是,有他们在这儿,倘若关老先生真是被鬼所缠,倒霉的也该是那只不长眼的鬼才对。
    关政平却没听出来他话里深藏的意思,只以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唉,希望如此吧,小郑,你去把我爸请到会客厅来。”
    说完又吞吞吐吐地对陆见清道:“大师,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见清:“什么事?”
    关政平自觉这个要求给大师添了麻烦,说出口还怪不好意思的,“那个,我爸年事已高,撞鬼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太刺激了,我看他这些天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出不对劲的样子,就一直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所以——”
    陆见清了然:“所以,你希望我在驱鬼的同时,尽量不要让关老先生发现异样?”
    关政平立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还有些羞愧,捉鬼这事儿想想就很不容易,要在捉鬼的同时不惊扰到关父无疑更为大师添了许多麻烦,饶是他自己都觉得这要求提得委实不讲道理,更何况陆大师这么年轻,能将家中的邪祟顺利除去已经很好了,他实在不该再提这种要求……
    正想跟陆大师说要不这事儿就那么算了吧,当他什么也没说时,就听大师淡淡道:“可以。”
    反正区别无非是当着雇主的面揍和把鬼拎出去揍而已,多费点力气的事,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可、可以?
    关政平没料到提出的无理要求居然还能被轻松应下,不由得心下大喜,连忙对着陆见清追问道:“谢谢,太感谢了,大师费心,不知关某有没有什么是能提前为大师做的。”
    对面的大师闻言沉吟片刻,终于将手放下,抬起眼皮高深莫测地向关政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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