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服节二、三十万的生意,如果不做,他对欢欢哥哥许下的承诺就变成了吹牛。这一年他根本挣不到三十万,刨掉房贷、进修学费和参加造物节的开销,他的收入真的只够养活自己。
    可他有女朋友了,骆静语偏过头看占喜,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想,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就跟失业了一样,她也待业中,两个无业游民谈恋爱,真是滑稽,还不如陈亮和毛毛呢。
    在夜市上坐了一个多小时,骆静语和占喜回了家。骆静语说占喜坐过长途大巴比较累,让她回家早点休息,占喜不愿意,回八楼洗了个澡后又溜去了1504。
    小鱼有心事,她看得出来,可能这一天还没做好准备对她说,她也不想逼问他,就想多陪陪他,要是他愿意讲就最好了。
    骆静语白天淋过雨,回家后也先洗了个澡,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时,占喜开门进了屋。
    他远远地看着入户门边正在换鞋的那个女孩,不知怎么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能感受到欢欢对他的关心,知道她是来陪他的,他想,干吗还要瞒着她?她是欢欢啊,他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告诉她的?
    好的,坏的,都可以和她说,不想再憋在心里。
    占喜乐呵呵地跑到骆静语身边,一下子就蹦到沙发上,抱住他先亲了个够。亲完后发现小鱼眼神哀哀地看着她,占喜摸着他的脸,问:“你今天怎么啦?碰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骆静语:“……”
    “你要是想和我说,咱俩就聊聊,不想说也没关系。”占喜又亲了他一下,“三天没见了,你想不想我呀?”
    骆静语笑起来,笑得有点勉强,他想了想,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那三张纸交给占喜,打手语说:【今天方来过,说和我停止合作,要我签字,我签了。】
    占喜吃了一惊,赶紧看手里的纸,问:“你签了?这是什么你看明白了吗?”
    方旭突然停止合作已经让占喜很震惊,对于骆静语的书面阅读水平和数学水平,她又保持怀疑,很怕他签了不该签的东西,被方旭给坑一把。
    这些应该是清算表,数据部分占喜也不懂,问骆静语:“他有欠你钱吗?”
    骆静语摇摇头,占喜又看文字部分,写的是四年间方旭和骆静语合作时设计制作的产品,在签字日期前,除掉客户私人定制款,其他所有的设计版权都归“小鱼鱼手作烫花”所有,也就是都归了方旭。
    占喜:“……”
    “你怎么会签啊?”占喜都晕了,“小鱼你好傻呀!他把你以前的设计都拿走了,你明白吗?”
    骆静语点点头,事后他仔细看过那些文字部分,是的,都被方旭拿走了,他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每年的大生意都是要重新设计的,老款能长久卖的并不太多。花型可以微调,烫花的颜色也很多样,五金件更是多如牛毛,除非方旭很懒,以后就用老款吃老本,可是那样做,汉服娘是不会愿意买单的。
    “你等等,我先把这个发给我表姐看一下。”占喜给尹莉打了个电话,尹莉是会计,收到三张清算表后过了二十分钟,又拨回来。
    “大体是没什么问题。”尹莉说,“就问问你朋友,表上的钱都到账了吗?它写的是都结清了,要是没结清就签字,对方耍赖会很难讨回来。”
    占喜松了口气,回答:“我朋友说都结清了,没有欠款。”
    尹莉说:“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就是文字里那个设计款的事儿,你朋友字都签了,说明就是接受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他接受了。”虽然占喜觉得骆静语不应该接受,不过看他的样子也没太纠结,就知道问题不是很大。
    尹莉:“那就行了呗,是合作关系散伙了吗?还算清楚,没什么太奇怪的地方,我是觉得没问题。”
    占喜放心了:“好的,那我知道了,谢谢你莉莉姐。”
    骆静语等占喜打完电话,有些怯怯地看着她,生怕这几张表有猫腻,比如突然之间让他背上一笔巨债,那他真的要去找方旭拼命了。
    幸好,占喜对他说:“我表姐说只要你接受了文字部分的内容,又没被欠款,就没问题。”
    骆静语轻轻地点点头。
    “小鱼,你以后不要随便签这种东西。”占喜说,“你可以等我回来,你就把文件收下,说让会计去看过你再签。你太老实了,方旭让你签你就签啊?万一他坑你呢?”
    骆静语不敢回答,下午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是不想签的,可方旭咄咄逼人,软的不行又来硬的,大概是那句“我不想合作了,你在耽误我,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彻底把骆静语给降服了。
    他的确脸皮薄,以前总被方旭嫌弃是个聋子,沟通费劲,所以一直很努力配合方旭的工作,就想证明自己不比健听人差,一旦被方旭抓住他的弱点攻击,他都是又羞又怒,却难以反驳。
    占喜见他恹恹的,安慰他:“算啦,签都签了,好聚好散吧,小鱼啊,那你想过接下来的工作要怎么弄吗?”
    直到这时候,占喜才知道骆静语这半天为何会如此古怪。不古怪才有鬼呢,小鱼没有合伙人了,一下子没了方向,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做起,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计划,手头又有多少筹码。
    骆静语抬起双手,两只手停在了半空中,僵了一会儿后,他把手放下了,摇了摇头。
    后面两小时,占喜一直耐心地和他沟通,知道了骆静语为何会如此迷惘,原来他手上居然一点客户源都没有。
    方旭也是绝了,四年来不允许骆静语在各个社交平台注册账号,不让他进任何客户群,美其名曰群里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在聊天,骆静语也没时间看,聊天水平又不行,不如由他来维护客户,骆静语只要专心做产品就行。
    占喜感到匪夷所思,小鱼居然都能答应?
    大概因为方旭从来不赖他的钱,骆静语也就一直生活在舒适圈里,看着逐年增多的收入,还觉得这样挺不错。
    果然,一散伙,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一定是骆静语。
    占喜想了半天,问骆静语要方旭工作室的地址,骆静语问她想干吗,占喜说她想去和方旭再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有转机,至少把这年汉服节的生意做完,实在不行,她想试试能不能从方旭手里要来一些客户源。
    当然,她觉得希望很渺茫,只是觉得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散伙,对小鱼太不公平。
    骆静语也觉得应该没法再从方旭那里争取到什么了,不过占喜坚持,他还是把地址告诉了她。
    第二天,占喜一个人去了方旭的工作室,骆静语想陪她一起去,她说不用,她能搞定。
    来到目的地,占喜在外间看到了几个坐在电脑前工作的客服小姑娘,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方先生在吗?”
    客服说:“在的,不过我们老板有客人,你稍微等一下吧。”
    占喜坐着等了十几分钟,方旭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孩走了出来,占喜抬头看她,发现居然是见过的人——造物节上那家主做玫瑰烫花展位的主人。
    女孩打扮得漂亮又洋气,看到占喜后也认出了她,笑道:“是你,禧鱼烫花。”
    占喜起身:“你好,我姓占,占喜。”
    “你好,我叫管如婕。”管如婕和占喜握了握手,又问,“你来找小方哥吗?”
    她说话很甜很嗲,神态也娇俏,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占喜总觉得她的眼神不像她的外形那般幼态,看着挺世故的。
    “嗯,我找方先生。”占喜回答。
    管如婕说:“那你进去吧,我先走啦,外面是不是很热呀?”她戴起太阳镜,拿出汽车钥匙甩了一下,“拜拜,占小姐。”
    占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都没必要找方旭了,很显然,方旭找到了新的合伙人,他拿走的那些样品一定会开仓,大概率就是请这位管小姐来制作了。
    不过来都来了,占喜还是决定和方旭聊一聊。
    方旭对于占喜的突然到访很意外,问:“占小姐,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坐坐坐,要喝什么吗?”
    “不用,谢谢,我很快就走。”占喜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方先生,你去找小鱼时也没见你提前打过招呼啊,不是每次都想去就去吗?”
    方旭呵呵笑:“那不是小鱼天天在家嘛,我又不坐班,万一你跑个空呢?”
    占喜说:“没事儿,反正我现在无业游民一个,大不了多来几趟,总能见到方先生的。”
    方旭问:“你刚才……碰到小管了?”
    “嗯。”占喜说,“是方先生的新合伙人吗?”
    “哎呀,我这不是和小鱼散了嘛,生意总还要做下去。”方旭混不在意占喜语气中的奚落,“总不能只准骆静语找新的合伙人,不准我找吧?”
    占喜反问:“方先生是不是误会了?骆静语什么时候有新的合伙人了?”
    “不是你吗?禧鱼烫花艺术!”方旭哈哈大笑,“你俩都上报纸了呀!他没和我散伙就敢这么干呢,我也没说他什么。”
    占喜解释:“禧鱼烫花注册起来是造物节主办方的要求,小鱼鱼烫花没有公号,微博也很久没营业了,如果我们请你注册并配合造物节的宣传,你会答应吗?”
    方旭说:“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占小姐,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何贵干?如果和骆静语有关,对不起,我和他已经清算得很明白了。”
    占喜语气诚恳地说:“方先生,请问,能把骆静语为汉服节设计的饰品设计版权还给他吗?以前的就算了,他同意放弃,最新的这几件能还给他吗?都是他熬夜设计的。”
    方旭咧嘴一笑,摇摇手指:“占小姐看过那份清算表了吧?你说能不能?”
    占喜硬着头皮说:“那……能不能……把你合作的一些汉服工作室或社团的联系人给我几个?不用多,三、四个就行,大家以后公平竞争,靠作品吃饭。”
    方旭“哈”地笑了一声:“现在抢客户这么明目张胆了吗?占小姐,你真的很天真啊。我好心给你指条路,各个汉服工作室和社团在微博都有号,你去一个个联系啊!我当初也是这么做起来的,要不然呢?哪儿有现成饭给你吃?”
    占喜不吭声了,其实方旭说的没错,路子是有的,她也想到了,只是……这些事儿小鱼都很难上手做。人的确有长处短处,这就是骆静语的短板,先天缺陷,硬逼着他去做真就是强人所难。
    方旭嬉皮笑脸地说:“其实我觉得,骆静语根本不用再吃汉服饰品这碗饭啦,他一直都梦想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烫花作品,为什么还要盯着这些蝇头小利呢?他都看不上这些的,你们换条路嘛,你这么能干,总能帮他拓宽市场吧?哎呀,我就不行了,我就只能做做这些小东西,格局和你们没法比。”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讽刺骆静语和占喜,是他们曾经好多次对方旭提出的说辞,现在一句句被他打回来。看着他一脸无赖的样子,占喜真的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骆静语那个笨蛋把字都签了呢,一切都陷入了被动。
    回家的路上,占喜坐在地铁车厢里想了许久。
    她打开微博看徐卿言的主页,又看了邵姐、小朱姐和小丁姐的主页,甚至还找到了管如婕的主页。她们都是单人运营的,没有人帮忙,自己拍照,自己拍视频剪辑,自己开仓,自己管淘宝店,自己和客户互动……
    只有小鱼不是,就是因为他听不见,有各种限制。
    占喜又打开禧鱼烫花的微博,造物节过去刚满一周,这一周里她没有更新过微博和公号,之前是因为骆静语做的样品还没定稿,之后是因为设计版权被抢走了。
    这个号上有近两千个粉丝,和公号粉丝数差不多,同邵姐她们比相差很远,和徐卿言就差得更远了,就连管如婕的粉丝数都是禧鱼的三倍。
    骆静语手头一个微信群、qq群都没有,就跟个白板似的,占喜倒是在造物节上加了一大堆客户,里头有几个汉服圈的小姑娘。
    怎么办呢?
    七月底了,汉服节是在十月中旬,还有两个半月,时间上倒也不是太仓促。
    ——
    骆静语前一晚失眠没睡好,这天下午人不太舒服,就睡了个午觉。
    睡醒后他发现鼻子塞住了,有鼻涕,还头晕脑胀,知道昨天的任性淋雨纯属傻x行为,活生生地把自己搞成了感冒。
    他没再继续躺着,来到客厅看到工作台,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往常,样品做完后,方旭这会儿已经开仓了,骆静语手上有了订单,可以不紧不慢地预定五金件和布料,开工做起来。
    可是现在,他手上什么活儿都没有了,整个人从前一阵子的忙碌无休中瞬间空下来,特别茫然。
    骆静语忍着头疼伺候礼物,又料理了一番花草,接着出门买菜,回来后他吞了两颗感冒药,还是不想空下来,干脆打扫起卫生,就在他拖地板时,占喜回来了。
    看到她脸上淡淡的表情,骆静语就知道什么都没戏,对她笑了一下,打手语说:【没事,慢慢来,我再想想怎么做。】
    占喜放下包,走到他面前,拿开拖把杆倚到一边,抱着他的腰抬头看他。
    骆静语看着占喜被太阳晒红了的脸庞,鼻尖上还挂着小汗珠,突然想到上一年平安夜他们去吃泰餐,他得意地告诉她,他不是穷人,一年能挣三十五万,想到几天前占杰来他家,他骄傲地告诉“大舅哥”,他会挣很多钱,一定会对欢欢好。
    想到这一切,他心里一阵羞惭,就几天工夫他就变成这样了,还想着做几十块钱一个的热缩片首饰去陈亮摊位上卖,就为能赚一两千块钱应应急。
    这时,占喜开口了:“小鱼,我决定不找工作了,我帮你一起做吧,就用‘禧鱼烫花’做招牌。方旭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只要你的手艺在,我们一定能把生意重新做起来。”
    第65章
    骆静语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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