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是心焦,倒还没忘了旁的。
    “避子汤煎好了没有?莫要放凉了,不然效用不好了。”
    丹竹一听,连忙应声去端了避子汤来。
    她去端的时候,汤已经凉了一半,谁料到了门口,又差点与人相撞洒了出来。
    章纪堂见她慌手慌脚,正要提醒,却看到了他手里的药汤。
    “这是什么药?夫人喝的?”
    丹竹之前便得了沈如是的话,怕这府里隔墙有耳,便低声提醒章纪堂。
    “您是知道这药的。”
    这可更让章纪堂迷惑了。
    “我知道什么?难道夫人病了?”
    这几日她是有些睡不好吃不下的。
    丹竹见他怎么都想不到,左右瞧了一眼没有人,小声道了一句。
    “这是夫人每每要用的避子汤。”
    她说完,听见房里传来沈如是问询的声音,连忙端着碗进了房中。
    可门前的章纪堂,愣在了当场,心下砰砰一阵乱跳。
    避子汤?
    他转身进了房里。
    沈如是见他来了,连忙上前迎,“您回来了。”
    却见章纪堂目光紧紧盯着她看。
    沈如是不知他这是何意,直觉不太对劲,摆手让丹竹下去了。
    她刚要问他怎么了,他忽然指向了床边的那碗药汤。
    “那碗中真是避子汤?”
    “是啊。”沈如是回应。
    谁料男人一步上前,一下拉住了她的手。
    “阿黛,你为何不想要我们的孩儿?”
    室内盘旋起沈如是刚点上的熏香,香气无孔不入。
    她在这话里怔了怔。
    “您说什么呢?您从前不也给我这个吗?这还是您给的方子。”
    章纪堂闻言一阵头晕,她怎能还似从前那般作想?
    “阿黛,我对你,你还觉得和从前一样?”
    沈如是说不一样,“您如今待我甚好,可这同避子汤有什么关系?我得尽快喝了,才能保证万全。”
    保证万全,是保证万万不会有孩子吗?
    他以为同她心意相通,以为两人很快就可以有自己的血脉,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幸福迈进。
    然而他这边还没开口,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端起避子汤一饮而尽。
    那避子汤仿佛鹤顶红一样,杀死一切通向美好的可能。
    沈如是刚刚伸出手去,男人的大掌卷风而至。
    一下将那避子汤碗,扫在了地上。
    药汤泼了出来,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接着碎成了片。
    沈如是愣了,她没见过这样的首辅大人。
    “您什么意思?”
    男人紧抿着嘴没有回应,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说不清的复杂意味,也不知是不满还是责备又或是别的。
    沈如是眉头也压了下来,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引来金主如此的反应。
    可她也有底线。
    她问他,“您这是做什么?就算戏要演足,但首辅大人还想让我为你生孩子吗?”
    话音落地,室内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香气与药味交混扑来。
    章纪堂盯着她,目光渐渐阴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演戏?你竟然都是在演戏而已。”
    沈如是想要解释一下,可她莫名就没有说出任何解释的话语。
    她同章首辅到底不是真的恩爱夫妻,而且也不可能是。
    难道让她解释,她同他本就是朝露之缘?
    这一点,难道章纪堂不知道?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以平日里对待金主的态度说话。
    “您不要这样激动,我也只是照着契约办事,况您也反复说了多次,让我不要有旁的心思,您若是想要孩儿,日后正经娶个贵女便是... ...”
    章纪堂笑了。
    他的心头像是被天雷劈过无数遍,痛得令人发慌,可他就是笑了。
    他以为的琴瑟和鸣,他以为的两情相悦,他以为的美满幸福,原来都是一场戏。
    而这场戏,不正是他自己亲手搭起台子,亲自寻了她这一戏搭,亲自演起来的吗?
    可笑他竟然当了真。
    他说不出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他直接眼前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直直往他心口上戳着刀。
    一刀一刀,血淋淋地吓人,她还犹自不觉。
    她无情的美丽容颜,没有一丝愧疚的情绪,甚至还有些许急躁与不耐。
    她继续说着,“... ...如今京中暂时没什么是非,我想离开... ...”
    她话没说完,就被章纪堂冷声打断了。
    “不行!”
    她抬起头来警察地看着她,黛眉皱了起来,仿佛再看一个令她不喜的人。
    “为何不行?”
    章纪堂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他只听到那字眼,便说了否。
    哪怕他知道没有心的人,早晚是留不住的,可莫名他就不肯放手。
    外面的风吹不进闷热的室内,只在窗棂上打着转,离开了。
    章纪堂一颗心酸胀的厉害,他也想有有一丝丝的清凉风,给他痛到不行的心一点点慰藉。
    可他期盼的风也同外面那吹不进来的风一样。
    他只能继续痛着。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水亮的眼眸中似有冰凌一般,在等着他给一个不准离开的理由。
    可真实的理由他说不出口。
    “契约上白纸黑字,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如今半年未到,事态未平,你必须是我章纪堂的妻,”他说着,心下发狠,在她冰冷的神情中攥紧了手,“必须不能离开我一时一刻!”
    外面的清风始终没有吹进来,但房中浓郁到令人不适的香气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胸膛有什么抖动着。
    他看着她失望地摇了摇头。
    她这般,章纪堂更是万般心绪缠绕心间,生生要将他勒到窒息。
    虽然契约由他而起,可她也是点头按了手印的。
    她凭什么一言不合就走人?
    她在他心上拨开了最柔软的地方,眼下往里面捅了两刀,她说走就走?
    她以为他是什么人。
    他看着她缓缓地闭起来眼睛,又在下一息睁开了来。
    那一瞬,仿佛有冰刀霜剑从她眼中射出,那是再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
    “好吧。”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要离去。
    那转身要走的样子,更如万箭齐发般令人忍不住惶恐。
    章纪堂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头看过来。
    “您还有什么吩咐?”
    在这样暗含讽刺的言语里,章纪堂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他又笑了,垂眸看她。
    “没有了,你只要做好你妻子的本分即可。”
    她沉默半晌,“好。”
    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沈如是出了门去。
    室内空无一人,分明还是平日的摆设,平日的熏香,平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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