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涟青冷眼看她:“那你又为何要干下尔等蠢事?”
    “蠢事?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没脑子的蠢货。小时候是,长大以后也是,你堂堂信王何曾瞧得起我?”太后扯开一抹笑,“你就是怨我悔婚,怨我贪生怕死,生怕受你牵累宁可入宫去给个能当我爹的老头子糟蹋,孤守深宫寂寥无助,任人践踏任人耻笑,也不想随你出去吃苦受罪,连命都差点丢了。”
    陆涟青面色一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太后恨恨说道。
    她因祖父为帝师,年纪又与陆涟青相仿,自小与他同窗就学。
    陆涟青才高八斗,样样精通,自少便是名声在外的小神童。她的祖父虽是帝师,才情极高,举世无双,但她没能继承祖父的优越,她是个蠢才,在陆涟青看来徒有其表一无是处的小蠢才。
    小时候娘亲安慰她说不打紧,只要将来嫁予一门好人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心知祖父有意将她许给陆涟青,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到他面前狗屁不通。
    她知道陆涟青并不喜欢她,只是碍于师恩,才会答应娶她过门。
    曾经的陆涟青是至高无上的天之骄子,所有人都说她几世修来的福份才能讨来这样的好亲事,那些人却不知道当天之骄子跌落泥潭,与其沾边的她就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的倒霉鬼。
    那年太上太皇一走,整个世道都变了,昔日的天之骄子再也飞腾不起来,人人都道他是先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等着被收拾。
    然而首先被收拾的却是她的鲁家,曾经凭借信王未来王妃娘家得来的好处全没了,家里整日哀怨连天,陆涟青在京师的最后一年,先帝一道圣旨下来,家里人二话不说要她进宫。
    任谁都知道先帝要她,只是因为她是信王未过门的妻子,任谁都知道她这一趟入宫绝不会好过,可她还是进宫了。
    是她不想跟陆涟青走的。
    阜阳离京师太远了,山河万里,路途艰远,蛮夷之地不服王化,陆涟青又病了,沉疴一身,眼看迟早是要死的,她怎么可能陪他一起走呢?那岂不是陪他一起去死?
    “你就是恨我当年不跟你走,才会回来折磨我报复我的。”朝冠太重,太后头重脚轻,只觉浑身万般煎熬,但她稳住脚跟,坚定地站在信王的对立面上,“可我贪生怕死又怎么了?那时候谁都以为你死定了,难道我要陪你一起去死吗?那时候我才几岁?我根本就不想死。”
    一滴滴眼泪滑落下来,太后紧咬牙关:“当年那一别,就算你我前尘缘了,可你却又回来了。”
    陆涟青回来了,带着无限荣光与权威,他站得那么高,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疏冷,宛如在告诉她当年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告诉她这些年忍辱负重所坚持下来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笑话而己!
    “最大的笑话,就是你所谓给我留的人。”太后抬起双眼,眼底全是对他的恨意:“你以为你这么说,就合该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吗?你只是在否定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你还抢走了他——”
    “娘娘……”
    感觉到她的异样,容从试图去搀扶她,却被太后挥开了:“你别碰我。”
    太后含泪看他:“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难道你从来就没有真心对待过我吗?”
    容从一滞,这时敲起一声钟响。
    法坛之上公明手执桃木,铜钟频鸣,乐息奏变,天师盘斗转不停,怪异之乱,令人纷纷侧目,只见他退后一步:“邪崇,是邪崇。”
    此言一出,众声哗然,打断了太后等人的对峙。公明桃木指天,直向东边:“东天有邪崇,天宫不利,乱基盘,欲使生机再造,重现之日必祸人间。”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东为天子朝圣之所,也是天子朝居之地,东边恰恰正是皇帝的寝宫永顺宫,难道说皇帝近日频频生病,真是有邪崇作怪?
    太后稳住身形,扬声道:“公明观主,敢问此乃何意?”
    “东天宫盘不稳,帝王紫气削减,是邪崇祸乱所在,有邪崇将应运而生,现世必为祸人间。”
    公明言简易骇,众声纷纭,陆涟青却意识到什么,只见太后立刻道:“东边有两座宫宇,既是削弱帝气,那必是邪崇祸害天子,欲夺帝气,则极可能在其他宫宇当中应运而生。”
    太后此话一声,众人纷纷侧目,东边两座宫宇,一是皇帝的永顺宫,二是信王的永信宫。
    “信王,哀家听闻近日你那宫里频有太医受召进出,可是你身边的那位已有身孕?”
    第148章 宫变   “宫变岂是儿戏,你可想好了吗?……
    此言一点, 话中之意简直不要再明显。
    众人听见这个消息无不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隐隐察觉今日整这一出究竟所为何因,倘若所谓欲夺帝气应运而生的邪崇真是在指信王宫里那位, 那只怕今日这场法事的目的绝非仅仅只是驱邪祈福, 而是一场内斗将要蓄势而起。
    天子年少,孤立无援,倘若信王身边的那位已有身孕这事确凿,那对太后母子而言是个极大的威胁。
    诸臣冷汗涔涔,可太后今日如斯行事未免张狂,她拿什么与信王抗争,胆子太肥了!
    “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
    陆涟青没有给予正面答复, 太后料他不承认:“信王贵人事忙,下面的人或有疏忽不足为奇,不如将阿浓请来亲身验明, 是与不是自当揭晓。”
    “验人?”
    陆涟青轻声一笑, 面色森冷, 不容半分置喙的余地:“本王的女人, 岂是他人说验就验?”
    众臣被他笑得猛打哆嗦, 太后沉色道:“你是不敢?”
    “若如观主所言,东有邪崇应运而生, 确实应该及早歼灭。”陆涟青眺眼看公明, “只不过, 这邪崇究竟是在永信宫还是永顺宫,还望观主给个明确的说法。”
    太后眼横法坛, 公明轻咳一声:“既是削了帝气,阻碍天宫运行,理应是宫心所在。”
    陆涟青反问:“所以, 是在永顺
    公明欲答,太后已经出言打断:“天命永顺,顺天子龙威,饶是帝气削减,但龙威鼎足,断不该有邪崇近身!”
    “邪崇在东,你不让验身,难保邪崇降世祸乱大晋,还望信王三思!”
    太后目光灼灼,这是她第一次挺直腰板与信王抗衡,绝不能输。
    然而她却忽略在场不只她一人,台下还有百官在此:“永顺宫中无新生,难保邪崇会是陛下!”
    台下众臣纷议,太后脸色绷得极为难看。
    天命之说早有谣传,宫外尚且一说,宫里早就沸沸扬扬,都说皇帝非天命所归,天灾降世是不承认当今圣上。
    只要有人敢提,便有人敢闻声附合。太后早知道信王这些年来独揽大权,威信之重,不是她能只身抗衡。
    随着底下朝臣的声音越演越烈,陆涟青高声道:“盖因今上乃真龙天子,受列位祖先所庇佑之,故而不受邪崇吞蚀,方只是削减帝气。然再强盛之君也只是□□凡胎,邪崇侵犯有害无益,势必要除。”
    有他开口,底下众声略略平息。
    陆涟青回身看她:“太后护子心切,本王深以为忤,但请三思明辩,勿受奸佞所摆布。”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太后恨得牙关发颤:“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陆涟青张口欲言,忽闻纪贤惊声高呼:“殿下快看!”
    众人闻声抬眼,东边天际遥遥升起阵阵乌烟,竟是有什么起火大肆焚烧起来!陆涟青眉心一跳,猛地回头看向太后:“你——”
    “是你说不验身的。”太后面露诡异的笑。
    陆涟青面色瞬沉:“乌峒!”
    无数护影飞闪落地,跪在陆涟青面前。
    “快、回永信宫!”
    护影得令,半数率先赶向永信宫,剩余护影保护陆涟青,他没心思逗留,再没兴趣周旋于此,然而身后的太后却冷声喝道:“谁也别想走。”
    陆涟青双目一凝,泽润宫外守聚精兵,是宿卫宫廷的护军。然而这次领头的却不是护军统领刘苛,带兵杀入之人换成了护军副统罗崇在,精兵包围整座泽润宫。
    余下臣等纷纷吓得退到角落,仅凭太后根本不可能调动护军,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太后坦言:“我知道你有军权在握,但我也拿到了五万兵权,这是你当年屠杀五城将士就该想到的后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臣服于你。”
    宿卫宫廷的护军已为太后所用,饶是陆涟青手中掌握驻扎边京的十万大军,远兵未必能解燃眉之急。只要陆涟青一死,饶有雄师百万也不能贸然犯进,否则就是谋逆!
    陆涟青面露讽色:“宫变岂是儿戏,你可想好了吗?”
    太后义无反顾:“我不后悔。”
    “可有人后悔了。”
    陆涟青的话音刚落,护军已经冲锋杀入,太后脸色一变,是容从拉住了她向后退开,这才堪堪躲过致命伤害。
    没有给予任何人时间发愣,宫门被堵,护影迅速挡在最前线撕杀,拥护陆涟青也跟着往后退下。
    整个道场都乱了,公明撸起道袍带着道众纷纷逃命,宫女太监哄堂而散,百官也是乱成一团。混乱当中的太后失神呢喃,任由容从拉着往内殿不断后退:“怎么会?”
    杂乱中她听见容从的呼叫:“别傻了!那些人杀了信王,下一个就是你!”
    太后心神一颤,回头狠狠甩开他的手:“你又骗我!”
    容从面色一滞,用力将她抱紧,太后呼吸一窒,听见耳边急促的声音:“我爱你。”
    太后面容扭曲,奋力将他推开,仓促抬眼,未见容从面露难堪或羞辱,他垂眉一笑,一如往昔的无时无刻。
    “我从不骗你。”
    永信宫乱了,无名大火忽起,宫人猝不及防,吓得四处奔波找缸泼水。温浓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醒来发现通天大火烧房焚顶,整个人都吓傻了。
    上辈子她就是被火烧死的,烈火焚身的痛刻骨铭心,温浓两辈子都不会忘记。
    万幸这一次门是没有上锁的,温浓抱着被褥往外跑,却发现不只她这屋里着火了,整个永信宫都烧了起来。
    温浓刚流了孩子,身体还很虚弱,这时又遇噬天大火,双腿打颤几乎站不起来。可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想再被烧死!!
    庭院的雪被大火融成冰水,温浓将被褥浸湿裹在身上,然而大火阻断了逃生的路。望着茫茫大火温浓试图呼救,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回应她。一如上辈子被关在那间灵堂,她躲不掉也逃不出去。
    “救命!”
    乌烟越来越密,火势越来越大,裹在身上的被褥也被烧掉不少,温浓彷徨无助地跌坐在地,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掉:“救我……”
    “阿浓!”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温浓下意识抬头,她以为是陆涟青:“殿下……”
    可来人却不是陆涟青,温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是你?”
    *
    泽润宫里起骚乱,身在永顺宫的皇帝一无所知,他晦气地掺着脸,他等母后等得都把午觉睡完了,谁知母后竟还是没来!
    皇帝怒而跳椅,雄赳赳地站起来:“朕不等了,朕自己先去泽润宫。”
    然而身遭宫人神色彷徨,个个拦着小皇帝,哆哆嗦嗦颤声说:“不行、陛下咱们不能出去……”
    “为什么?”小皇帝不悦的情绪涨到最高点,压根一句话都不想听。
    “因为宫里出事了。”
    杨眉从宫门外徐徐而入,凝着脸色来到皇帝面前:“泽润宫出事了,太后娘娘已经派人赶去镇压,就连永信宫也起火了,还请陛下耐心等候,留在永顺宫才是最安全的。”
    “泽润宫出什么事?永信宫又为何起火?”小皇帝龙躯一震。
    杨眉摇头:“奴婢也不知,但听娘娘吩咐,只说让陛下切勿离开永顺宫。”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小皇帝还小,听过难免有些胆怯:“那、那母后她们不会有事吧?”
    杨眉牵动唇角:“陛下放心,娘娘一定会平安归来。”

章节目录

替葬重生后我被摄政王盯上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18官网只为原作者白霜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霜白并收藏替葬重生后我被摄政王盯上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