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来得早,才五月初,正午气温就到了将近30度,太阳在头顶烤的厉害,是个人都不会轻易出门,再加上夏季午休,筝灵女子学校的校园内空空荡荡,鲜少在户外见到人。
    方亦亦是那个鲜少之中的特立独行。
    她刚被舍友赶出来,头发都没来及得梳,乱蓬蓬顶在脑袋上,杂草似的,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暴晒,在偌大的学校里瞎转。
    教学楼中午是锁门的,图书馆里有认识她的人,若是去了一定会被嘲笑,学校校规严格,只有周六才开门让他们出去两天,而现在是周三,换句话说,她无处可去。
    汗水顺着额角滑到下巴,方亦亦苦着脸抬头看了看,不知是光线太过刺眼,还是天气太过炎热,重新低下头时,有轻微的头晕目眩。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扯起校服褂子宽大的下摆,扇了扇风,风是热的。
    总觉得这样下去会中暑。
    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视线中,前方不远处的超市倒是开着门,白色方形的空调外机在玻璃墙下面,呼呼吹着风。
    方亦亦巴巴地看着,下意识去摸口袋,掏了半晌,除去一块磕碰得不成样子的黑色老年手机,半点东西也没有,比脸还干净。
    她呆了呆,叹了口气。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方亦亦愣了愣,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个巨大的黄色信封,发件人:璇璇。
    是她舅舅家的独生女,姓白,单名一个璇,比方亦亦小两岁,自从四年前,方亦亦的父母出车祸去世后,她一直寄住在舅舅家,与这个表妹同处一个屋檐下,不在学校的日子,俩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方亦亦成绩很好,在考入这个在全国前三排得上名次的筝灵女子大学两年后,白璇被她爸砸钱塞了进来,目前俩人是校友。
    璇璇:你神经病啊!大热天的站那儿干嘛?
    方亦亦抹了把汗,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右侧正对着她的,粉红色宿舍楼,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她重新低下头,准备回信息,白璇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方亦亦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下,按下通话键。
    果不其然,一接起,那边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话语炮弹就砸过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三十三度啊大姐,赶紧滚回去!你不嫌中暑我都嫌丢人,你向周围看看,还有哪个傻逼跟你似的?不是室友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以为自己是地瓜?非得晒一晒才能显得与众不同?”
    方亦亦四下张望,慢腾腾地走去路边的树荫底下站着:“好了。”
    电话那边诡异地停顿了下。
    “方亦亦!”咆哮自耳边响起,与舅妈别无二致,她心不在焉地想,不愧是母女:“你当我是傻子吗?赶紧!立刻!现在!滚回寝室!!”
    方亦亦把自己藏在树后,在白璇的视线盲区,掏了掏被震到的耳朵,有气无力道:“我去图书馆。”
    “那就赶紧滚,别让我看见你跟个傻子似的站在那,丢人!”
    嘟嘟的忙音传来,方亦亦按下挂断键,叹了口气。
    她这个妹妹,也只有在小时候喊过她两声姐姐。
    其实喊不喊也没什么要紧,方亦亦并不多在意,毕竟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方亦亦的父亲一生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跟她亲生母亲,第二次是白璇的姨母,也就是她的继母,方亦亦从小没见过母亲,做梦都盼着能有个妈妈去给自己开家长会,活到七八岁的时候,这个‘妈妈’终于是给盼来了,她没有像别的孩子,出现什么抵触情绪,跟继母感情非常好,娘俩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后来方亦亦的父亲生意破产,一切财务全部抵债,两口子又出了车祸双双去世,无亲无故的舅舅看在已故姐姐的份儿上,这才把她接到自己家来养。
    毕竟不是亲的,照顾得当然不可能有以前那么仔细。
    方亦亦从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一朝沦为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失去双亲不说,生活还大不如前,她适应不来,大小姐脾气作过好一阵,最后舅妈忍无可忍,把人拎起来,拿着拖把棍子狠狠揍了几顿,又饿了两天,才让她彻底认清自己,认清形势,从此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做舅妈口中‘吃白饭的’。
    方亦亦看了看天,阳光很好,耀得人睁不开眼。
    她觉得,若是自己不想中暑昏厥在被晒得烫脚的石板路上,就得必须得去个地方避暑了。
    横竖话都说出去了,去就去吧,她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往图书馆走。
    图书馆虽然大,但借阅区与书架是分开的,一进门,里面坐着谁,一目了然。
    方亦亦不抱什么希望的巡视一圈,果然在西北角发现了他们班那几个准备考研的女生。
    好在学霸有学霸的好处,进入状态之后,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暂时没注意到方亦亦的到来。
    方亦亦轻手轻脚地快步过去,借着一排排的架子,小小的身形很快隐没了进去。
    她停在书架前面,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图书馆里的冷气,被热浪烧灼的毛孔一下子凉下来,舒爽极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放松,带着讥笑的尖细声音在身后蓦地响起:“哟,方亦亦。”
    方亦亦瞳孔缩了一下,回过头,扎着马尾的苹果脸女孩就站在她身后。
    “稀客呀,”苹果脸女孩挑眉看他,漫不经心地下命令:“来得还是时候,去,买几支冰激凌回来。”
    方亦亦刚从即将中暑的天气里解放出来,手脚疲懒得很,再加上没有钱,就没有动。
    感受到她的抗拒,苹果脸女孩瞬间拉下了脸来,口气不善道:“怎么,你不去?”
    方亦亦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像一层小扇子,小声道:“我没钱...”
    “你去买东西,还要我给你钱?!”苹果脸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极的事一般,夸张地尖叫起来,叫声在安静的图书室,显得突兀刺耳。
    可惜被书架挡着,只能知道声音发出的大体方位,看不清具体,学霸们时间一般都宝贵,只有几个好奇心强的,踱着步子,探头探脑地过来看,看到主角之一是方亦亦,心下了然,就都回去了。
    方亦亦挨欺负,是在学校里出了名的,刚开始还会有人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后来发现没什么作用,时间一长,大家反而渐渐习惯了,就没人管她了。
    方亦亦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她讨厌作为视线的中心被人注视,哪怕只有寥寥几个。
    为了逃避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平时,她早就落荒而逃,听从她们的话,去买东西了。
    只是今天,她实在没有钱。
    但是扭头离开,也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若是就这么走了,自己往后好长一段时间,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权衡再三,方亦亦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苹果脸女生横眉竖眼,满脸的肥肉都绷得紧紧的:“喂!跟你说话呢,方亦亦你什么意思!”说话间,还伸手在她肩膀上狠狠推了一把。
    方亦亦长期营养不良,骨架小,没什么力气,当即失去平衡,后背撞在书架上,高大的古木架子晃了晃,她瘦弱的脊背磕碰到硬皮书背,硌得皮肉疼。
    “曼曼,拿本书而已啊,这么慢,你......哦豁,班花小姐。”一个散着头发的女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到方亦亦,讶异地挑了挑描摹精致的眉毛。
    这个“班花”指的是方亦亦。
    方亦亦生了一张好脸蛋,就算不施脂粉,一眼望去,在一众女生中也特别吸睛,的的确确当得起“班花”这个称呼。
    只是不善言语,性子懦弱到几乎人尽可欺的地步,这个“班花”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变成一种贬义的嘲笑。
    方亦亦垂着脑袋,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又蓝,”曼曼对同伴道:“你快来评评理,我们班花最近飘了,越来越不团结同学,去买东西还要跟我要钱。”
    “哈,”又蓝笑了笑,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抱着手臂靠在方亦亦旁边的架子上,和曼曼一前一左把她围了起来:“班花同学,上午上课的时候班导刚说完要团结同学,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方亦亦抿了抿唇,没有发言的欲-望。
    得不到回答,又蓝戳了戳她的额头,把她脑袋戳的一点一点地向一边歪:“哑巴了?”
    被逼无奈,方亦亦只好发声:“......没有。”
    “什么?大点声,蚊子哼哼呢?”
    方亦亦紧紧靠着书架:“我没要求买东西,也没跟别人要钱!”
    “......”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那看到了一抹玩味。
    突然,曼曼一把抓住了方亦亦额前的头发,使劲儿往前拉,扯地方亦亦不得不向前移了半步:“敢顶嘴?是什么给你的勇气,你刚才跟我说要去超市买雪糕,是骗我的?”
    头皮被扯得生疼,方亦亦闭紧嘴巴,不再吭声。
    不是没话说,是因为说了也没用,只会被他们强行颠倒黑白,引来更多嘲笑,给对方更多攻击自己的理由。
    所谓校园霸凌,无外乎就是这样,一旦开始的时候选择了逃避和顺从,除非后期有足够翻身的能力,能一劳永逸,否则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方亦亦自认为没有,她是一只蚂蚁,就只好苟且偷生地活着。
    看着方亦亦一副低着头,不言不语,麻麻木木地样子,曼曼急了:“你还不快去买?”
    “哎,等等。”又蓝拦住曼曼,对她使了个眼色。
    曼曼一愣,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但还是停了手。
    虽然她真的蛮想吃雪糕的,但若是好友有别的打算,不吃也无所谓。
    又蓝抬手揪起方亦亦胸前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方亦亦,你上个星期刚欺负同学被老师抓住,怎么还不安分,这么快就敲诈勒索同学了?”
    说完,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方亦亦,意料之中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怒意。
    嗤笑一声,又蓝继续道:“你说,我要是告诉老师,你屡教不改,会不会被记过?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学期你要是再记过,就会被退学了吧?”
    方亦亦巴掌大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身侧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我没有..”她小声说着,做着微弱的反抗。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并且马上会因为自己的这一句话换来更加激烈的后果,可是她忍不住。
    而且再不说点什么,他们再栽赃一次,保不准她就真的被退学了。
    努力了这么久,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受尽责骂殴打,为的,不就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学历证?
    眼看着再忍两年就要拿到了,可这些人说什么?
    记过?退学?
    怎么可能...
    “啪!”响亮的耳光声在图书室中突兀的响起。
    方亦亦左脸一麻,被打的歪向一边。
    又蓝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盯着方亦亦,像在看个笑话:“曼曼,她刚才说什么?声儿太大,我没听清。”
    曼曼道:“ 我也没听清。”
    “你听清了吗?”又蓝问方亦亦。
    方亦亦眼睛干涩,呼吸有些急促,却始终没抬头看他们一眼。
    在施暴者眼里,这是弱者为了保存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而做出的一种无声的示弱和屈服。
    “这样吧,”达到了满意的效果,又蓝勾起唇角:“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最近想换去你们寝室,但是你们寝室满了,你如果自己搬出来,今天的事情,我们就不告诉老师,如果你不搬,”她顿了顿,漫不经心的威胁道:“不受欢迎的同学,可是会被孤立的哦。”
    听她这么说,曼曼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小声道:“又蓝,你该不会...”
    又蓝分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相处这么久,深知小伙伴意思的曼曼,出于担忧,她还是道:“不太好吧,万一出人命...”
    话没说完,被瞪了回去:“你傻啊,这么多年学白上了?现在是科学主义社会,明白么?那行,她不去,你去怎么样?”
    “不不不...”曼曼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我我不去...”
    又蓝白她一眼:“那不就得了。”转头对方亦亦道:“就这么定了,晚自习之前把床铺收拾出来,老师那边我们会帮你说的,知道吗?”
    吩咐完,也不等方亦亦回答,转身就走:“——曼曼,我们走!”
    曼曼看了眼方亦亦,对方逆着光,头微微低着,过长的刘海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但是肿起来的半张脸,却分外明显。
    想到这人即将去的地方,曼曼冷不丁打了个抖,一阵莫名的寒意自心底升起。
    不敢再看方亦亦,她仓皇收回视线,快跑两步,去追自己的小伙伴。
    等她追上来,又蓝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吧,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没事儿啦,放心,而且,她那种人,说不定很愿意待在那种地方呢,跟她多配啊!”
    “又蓝,”曼曼道:“你要是真的不相信,为什么要把方亦亦弄过去替你?”
    回应她的,是小伙伴骤然停下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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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听:快放我出去,他们欺负我媳妇儿,我要敲碎他们的脑阔
    忐忑的一批
    有没有人看啊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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