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阴冷的气息扩散得地很快,迅速将楼道里的三个人包裹起来。
    又蓝顿了一下,拉着曼曼的手紧了紧,快速转身下楼,楼道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奔跑声,慌张杂乱,像在逃命似的。
    方亦亦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站着没动,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潮湿粘腻的感觉贴上后背,伴着犹如地下车库似的,淡淡的霉味。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404,果不其然,门开了一条缝。
    可能是因为窗帘关着的缘故,里面黑漆漆的。
    方亦亦抿紧嘴唇,不自觉屏住呼吸,停顿两秒,迈步走了进去。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门内拴着的弹簧依然很好用,方亦亦把门开到一半,就感受了阻力,她停下动作,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投放在亮光框起来的地面上,两条腿的线条被拉成一个诡异的长度,腰部以上与黑暗自成一体,方亦亦关上门,方寸之间的光明,顷刻消失。
    她调整着呼吸,手心是薄薄的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她进入这个房间的那刻起,来自背后的阴冷粘腻就消失了,像一块冰在空气中化开,冷意丝丝缕缕徘徊在周围的空气里。
    “我可以拉开窗帘吗?”方亦亦试探着问,声音小小的,带着明显的不安和害怕。
    没有人回答。
    方亦亦想了想,快步走到床边,‘呼’地一下,冗沉厚重的窗帘被掀开,久违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这沉寂已久的小小寝室。
    尘土翻涌,方亦亦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沾染上了些许,在阳光下显得毛茸茸的。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方亦亦一惊,手劲儿蓦地松了,窗帘‘扑’地一下关上,房间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黑暗。
    “你倒是...适应得很。”这声音嘶哑又缥缈,咬字奇怪不成音调,像年久失修的录音机,从左边耳朵晃悠到右边耳朵,听得人极度不舒服。
    方亦亦无话可说,右耳传来轻微疼痛,脖子上也好像缠着什么东西,呼吸有点闷。
    “...看那边。”那个声音又道。
    看哪边?方亦亦愣了一下,眼神却有指引似的朝那个小黑屋的方向看去,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小黑屋依旧黑漆漆的,只是门口的位置不知何时摆放了一面被打碎的等身镜子,一地碎片,只有零零落落几块还贴在镜架上,那几片镜子像是无数个小眼睛,清晰地将方亦亦映了进去。
    方亦亦身形单薄地站着,一个仿佛ct片中的黑白影子的东西,正死死扒在她身上,胳膊的部位微微看出白色的骨骼,环在她脖子上,而她肩膀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搭放着一个完好的头颅,头颅下巴搭在肩胛骨上,牙齿咬着她的耳廓的脆骨,那个骷髅的后脑,一团类似于头发的凌乱线条耷拉下来,从头骨一直覆盖到尾椎,昭示着这个东西的性别,依稀是个女人。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方亦亦闷哼出声。
    “你会杀我吗?”方亦亦突然问道。
    镜子中的鬼影顿了一下,手掌攀附上方亦亦的脸蛋,胳膊的骨骼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像个寄生的菟丝花,“你既然敢回来,难道不是做好了准备?”
    方亦亦闭上眼睛,手握成拳,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孤注一掷的模样,大声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捂着脸,慢慢蹲下身,崩溃地啜泣道:“我不想死...我还没拿到毕业证,我还没让爸爸妈妈看到我毕业的样子...我不想死......我只想安安静静毕业,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我已经再三/退让了,为什么连着活着都不行...”
    小小的影子在黑暗中抽抽搭搭地蜷缩成一团,单薄又无助。
    哭了一会儿,方亦亦被人掐着下巴,硬生生抬起了脸,眼前是两只黑洞洞的骷髅眼睛,没有眼珠。
    “真是没用。”她听到那个喑哑刺耳的声音如此说道,然后脖颈一痛,被提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摔在了她今天刚铺好的床上。
    方亦亦被掐的眼冒金星,骤然失去氧气的突发情况让她大口地喘了好一阵,才发现自己又被压住了。
    衣衫被扯开,深入骨髓般的寒冷附着在皮肤上,从里到外把她冰了个透,不同于第一次的迷蒙,她现在无比清醒,大脑将感知清晰地记录下来,又冷又痛。
    她的脸颊被拍了拍,黑暗中,那个东西在她耳边低语,跟她说:“好好记着。”
    方亦亦迷茫地看着那个廓落,张了张嘴,吐出一串急促的呼吸。
    ......
    “嗡——嗡——”黑暗的寝室里,一台老式手机在嗡嗡报时,方寸的小屏幕发着绿荧荧的光。
    方亦亦拿起来看了看,摁灭。
    “两点了。”方亦亦坐在床上,小声道。
    床边坐着个影子,比起之前的虚无缥缈,这会儿更深了一些,能看出来白色的肉了,那影子弯着腰,正在打理头发。
    “我有课要上。”方亦亦不安地动了动,思考怎么越过身边这只鬼去穿鞋。
    “......”
    没人说话,方亦亦想了想,翻身下床。
    地上脏,还没来得及打扫,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去踩自己的鞋子,脚趾刚触碰到鞋面,一只手臂横过来,拦着她的腰又带回了床上。
    两条青白的胳膊撑在她脑袋两侧,湿哒哒的头发黏到脸上,暗影里,两片血色的唇瓣分外惹眼。
    “想走?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今天你哪里也别想去。”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鬼的精力好似无穷无尽,方亦亦索性大脑放空不做他想,渐渐竟感受出了几分除了疼痛之外奇异的爽快感,后来甚至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肚子咕咕叫,饿得难受。
    方亦亦呆滞地从床上坐起来,抓抓乱翘的呆毛,从床缝里扒拉出揉成一团的校服,摊开,盯着发呆。
    这可怎么穿。
    “呆头呆脑的,在回味?”
    昨晚的回忆瞬间充斥脑海,方亦亦下意识乖乖摇头,向声源处望去。
    一位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子坐在桌面上,脚腕露出来,踩在椅背上,皮肤白的仿佛透明,头发半干,长长的铺散开,面容精致,五官小巧,眼尾微微上挑,带着饕足后懒散的倦意。
    把食人精魄的女鬼的样子,展露了个十成十。
    方亦亦作为被吸食的一方,感觉非常不好,只单单在床上坐着,全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腰又酸又痛,好似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
    她想,如果有一面镜子,她应该会看到自己脸上浓重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会不会折寿,怎么折,折多少。
    不过好处是,她已经不似昨晚的害怕了,与鬼相处了两个晚上,她看得出来,这鬼不杀她,起码暂时不会。
    “你叫什么名字?”方亦亦问。
    那鬼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回道:“黎听。”
    黎听?
    方亦亦瞪大了眼睛,“十年前,宁安市出了个749分的全国高考状元,差一分满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不知道上了哪所大学,也叫黎听,那个是你?你来了筝灵女子大学?”
    黎听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虽然不知道全国高考状元为何成了404寝室的女鬼,方亦亦还是由衷感叹了一句:“你好厉害呀...”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它做什么。”说着,黎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眼神变得阴郁。
    “你怎么还不起来,是昨天没吃饱?”
    方亦亦呆了呆,手脚麻利地穿衣服。
    什么没吃饱,她从昨天到现在分明半点也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能活活饿死。
    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没站住,一脚踩到了地上,干净的袜子立马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方亦亦苍白的脸蛋顿时皱成了苦瓜。
    黎听也嫌弃:“好脏。”
    “......”方亦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几次想打扫,都被制止了,还以为这只鬼天生喜欢这种脏兮兮环境。
    “一会儿我去跟舍管阿姨要套清洁用具。”
    黎听扔给她一个用红绳穿着的佛珠:“带上这个,我跟你一起去。”
    方亦亦拿起来看了看,红绳就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普通手绳,佛珠道像是从别的地方拆下来的,上面刻着繁复的经文,密密麻麻,看不真切,两样组合在一起,多多少少有点不伦不类。
    待方亦亦收拾妥当出门,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黎听化作一阵烟雾,隐没在佛珠里。
    走到楼下的时候,寝室楼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方亦亦对这种热闹半点不感冒,她避开人群,直奔餐厅。
    早餐是油条馒头小咸菜,配上三种口味的粥,自助模式,想吃多少拿多少,方亦亦饿坏了,直接拿了两个碗,装了两碗小米粥,四根油条,一个馒头加一叠堆的满满的小咸菜碟,自己找了个角落,吃得不亦乐乎。
    有同班同学结伴经过,在她隔壁的桌子上坐下。
    “南茜是不是真疯了,我刚刚看到她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在喊有鬼有鬼!”
    “她看谁都像鬼,我今天从寝室门口出来,被她看到了,指着我硬说我是鬼,那架势,吓死我了。”
    “好像是腿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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