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环顾四周,竖起食指以臂当尺,斜对某棵光秃秃杨树方向,用车上的雪铲铲出一块约一平方米的土路,积雪颇厚,好在尚未完全结冰,孟旭动作麻利,等他铲完,一旁的花氏父女都没反应过来。
    孟旭蹲下,仔细观察铲出来的土路,半响,他神色一凛,指着东北方道:“走这边。”
    花甜穿着大号羽绒服,头上戴着风雪帽,帽檐一圈白绒毛一颤一颤的,白毛挡住视线,她不明白:“为什么走这边?”
    从地图上看,西南方向才是这一片最大的镇集荷花镇。
    孟旭的视线落在花甜一颤一颤的毛绒帽檐上,丹凤眼一眯,喉结微微耸动。
    “如果去荷花镇不会从这下车,从这下车的,只有可能去下面的村落,下车的有两个人,她们第一次来,应该有当地人接应,三人以上的交通工具,在农村以电动三轮车最为常见,而正巧土路上的车轮印出现在东北方。”
    啪!啪!啪!
    寂静的旷野中,热烈的掌声响起。
    花甜回头,瞅见一脸崇拜望着孟旭的自家老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下了乡道,接下来的土路摆明不适合孟旭的大众,他把车停在乡道旁的河渠上,打开双闪,又放了路障提醒标识,这才朝东北方走来。
    一路上,呼啸凛冽北风夹着冰冷刺骨雪花狠狠打在脸上,花甜脸都冻僵了。她抬头,瞅一眼前面顶着狂风骤雪,拿雪铲开路的孟旭,心里徒然涌起一股暖意,其实以他对自己的厌恶,完全不必跟来,但他还是来了。
    “我们还要走多久?”身后的郝仁最先扛不住,他身娇体弱,平日里风和日丽走个三公里都搞得气喘吁吁,这会顶着暴风雪徒步十几里地,已经到了极限。郝仁喘得跟风箱似的,后半段完全是花甜搀着他爹在走。
    前面的孟旭回头,瞅见花爹撑着个破树枝,整张脸面红如潮,哼哧哼哧喘粗气,瘦小的身子战战巍巍,小腿肚都在打颤。孟旭眉头一紧,三步并两步靠近郝仁,伸出右手,一个过肩摔把他甩在背上,郝仁吓了一跳,连忙搂住孟旭的脖子,双腿牢牢盘在他的腰间,嘴里还在客套:“小伙子,这怎么好意思,把我放下来吧。”
    花甜……别的不说,老爹你腿盘那么紧是几个意思。
    孟旭不废话,扭头望向花甜,黑漆漆夜里,双眸出奇发亮,似乎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花甜瞅瞅孟旭手里握着的雪铲,又瞅瞅他背上死皮赖脸的老爹,脸皮厚如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拒绝了孟旭伸出的手。
    三人,准确来说,是两人加一包袱又走了几公里,孟旭的呼吸都开始变紊乱之时,终于望见不远处传来的光亮。
    与孟旭并排而行的花甜激动得直接跳了起来。
    “老大,我们找到村子了!”
    孟旭勾了勾唇角,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太浅,花甜一时间没注意到。
    三人顶着鹅毛大雪,终于走到了村子边缘。找到村子,郝仁不好意思继续赖在孟旭背上,因为之前节省了体力,不想让孩子们看轻,他率先跨过村碑,才走了三步,寂静的雪夜,零星亮光的村子里,突然响起尖利的响铃声,离界碑不远处的小屋里猛然窜出好几个拎着甩棍的彪形大汉,与此同时,村里的狗也开始叫了起来。
    顶在最前面的郝仁反射性的抱头蹲下,嘴里连连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只是路过。”
    花甜捂脸,不忍看自家老爹怂样,以前他也这么怂,但没一次像这一次碍眼过,花甜用余光瞥一眼一旁的孟旭,一时间,整张脸火烧火燎起来。
    第58章 狮所警事15   不简单
    漆黑的雪夜, 寂静的村落,拧着甩棍刀片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汉, 以及围上来咧着嘴眼泛凶光的大狗。郝仁抱头蹲在最前面,花甜孟旭挨在一起,两人对视一眼,均get到对方眼中的深意,这个村子不对劲。
    孟旭眼神好,一眼望去,郝仁脚边一根细若毛发的铜丝清晰可见,正是绊到这根铜丝,挂在外墙上的电铃才响, 继而惊醒村口守夜的人。
    孟旭上前两步, 越过抱头蹲下的郝仁, 沉声道:“我们的车熄火了, 雪大天寒,不知贵村是否方便借宿一宿, 价钱好商量。”
    话音刚落,孟旭大衣下摆一紧, 他低头, 郝仁兄正努力扯他下摆, 生怕他没注意,还扯得颇为用力。
    “孟小子,你疯了,这群人摆明不是好人。” 郝仁努力压低声量, 但万籁俱寂的雪夜,对面的彪形大汉,只要没聋的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握武器的手骤然收紧,脸色越发不善起来。
    花甜捂脸……
    这下好,想走也走不了了。
    六名彪形大汉挟持三人往村里走,花甜越走越吃惊,太安静了,周围环境太安静了,现在撑死晚上九、十点钟,即便在乡下农村也不可能静谧到如此地步。
    花甜几人走在村土路上,耳边除了一行人踩在雪里的吱呀声和北风的呼啸声,竟没听到一丝村民闹出的生活动静,偌大的村子连电视机的声音都没有,偏偏周围的房子又零星亮着灯光,大门外除雪痕迹明显,提醒她,这里绝非无人村。
    花甜抬头看一眼一旁并肩而行的孟旭,发现对方的神色也出奇凝重。
    又走了几分钟,领头的光头突然停下脚步,雪天地滑,花甜差点撞到前面人背上,还是孟旭及时伸手扶住她。
    光头神色不善看一眼三人,指着路右侧一层砖瓦房,吩咐其他人:“把他们先关起来,我去问下大先生。”
    显然,他们也没料到如此恶劣的天气,还会有陌生人闯进村来。
    彪形大汉中,一名三角眼垂涎的目光一直盯着花甜白皙细腻的脸蛋,他冲光头使个眼色,“这种事还麻烦大先生,要不。”三角眼搓搓手,食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光头摇摇头,呵斥道:“别惹事,现在已经够麻烦了,一切等我请示完再做决定,想想你的右手。”
    三角眼一哆嗦,不甘心移开目光,余光依旧念念不舍往花甜那瞄,显然并未死心。光头目光略过摇摇欲坠的郝仁和弱不禁风的花甜,手中砍刀泛着金属特有的寒意,冲孟旭道:“进去,倘若闹出什么误会,后果你们知道。”
    威胁,□□的威胁。
    孟旭点点头,双手平举,示意自己很老实。
    三人被锁进一间卧室内,卧室只有一张床,窗户被钢条封死,房门外守着方才几人。
    花爹郝仁一屁股坐地上哀嚎,整个人沮丧得不成样子。
    “哎,这可如何是好,你妈没找到,还把你折进去,我简直!”郝仁悔不当初,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把闺女扯进来。
    花甜挨他爹坐着,不知为何,彼时彼刻有孟旭在,她竟不觉得张。方才六人,虽说拿着甩棍刀片,但她有信心,仅孟旭一人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他们,甚至不用自己动手。
    “老爸你别担心,老大在呢。”
    郝仁瞅瞅孟旭,半响又垂头丧气道:“他能打有什么用,咱闯进人窝里了呀,一人不行两人上,两人不行十人上,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光人海战术都能堆死咱们。我死了不要紧,关键是你,甜甜,你才二十出头,恋爱也没谈,我以前还在想,你将来会祸害那家臭小子,现在……”
    花甜跳脚……我的亲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郝仁还喋喋不休:“依我所见,咱们遇见的不是传-销就邪-教,这两家无论靠上那一家都轻易脱身不得,等会我伺机制造混乱,孟小子拽着我赶紧跑,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绝不能跟他们硬刚!。”
    花甜诧异,孟旭更诧异。
    “郝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孟旭不耻下问。
    郝仁挥挥手,情况紧急,不是客套的时候,“他们穿的鞋子,鞋沿边上用红线绣着彼岸花,若非有组织有纪律,一群大老爷们谁没事绣那玩意。”
    彼岸花,孟旭一路观察环境,还真没注意到匪徒鞋沿上绣着图样。
    教育警察的机会可不多,郝仁眉飞色舞,连比带划。
    “其实无论传-销亦或邪-教,组织纪律不比你们警察差,他们内部等级森严,对成员归属感要求相当高。因为本身见不得光,不可能所有人统一着装,所以这种纪律性集体感往往提现在鞋子袖口纹身等相对隐蔽的地方,方才挟持我们的六个人中,光头鞋上彼岸花三叶,三角眼两叶,其他人一叶,从刚才对话也能听出来,三角眼听命于光头,对其他人却毫不客气连踢带踹。”
    花甜啧啧称赞:“老爸,你可以的呀。”
    郝仁:“那是,也不看你爸是谁教出来的。”
    “可是爸,咱们跑了,妈怎么办?”
    郝仁莫名其妙:“你妈又不在这。”
    花甜:“您怎么知道我妈不在这?”
    郝仁瞪圆眼睛,若非亲眼所见,他真怀疑眼前的傻子不是自家闺女。
    “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成,村里无论搞传-销还是搞邪-教,能低调就低调,最忌讳外人插手,你妈帮人起坟迁墓,又敲锣又放炮,怎么可能在这里。”
    孟旭眯眼,起坟迁墓?
    花甜恍然大悟,老爹大智若愚。
    花甜瞅瞅孟旭,“老大,按我爸的说法,这里指不定是一帮邪-教成员搞年会,咱满打满算才两人,双拳难敌四手,要不先撤吧。”
    昏黄灯光下,花甜郝仁两双四只眼睛仿若五百瓦的大灯泡熠熠生辉。
    孟旭有些晃眼睛……为什么说起跑路,父女二人如此兴奋,郝仁不虚气不喘了,花甜涨得满脸通红。她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警察。
    “咱们是警察。”孟旭一言难尽。
    花甜理直气壮:“咱们是警察怎么了,警察也得先保住自己才能保护群众啊,再说我爸不是群众呐。”
    郝群众双手牢牢抱住自己,眨巴眨巴眼睛,弱小无辜又可怜。
    孟旭……这两父女能不能有点作为警察和警属的自觉。
    “如果村子里其他村民……”
    孟旭话音未落,郝仁强势打断:“这村子哪有什么正常村民,来的路上你也听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村民要么入伙要么被害,但村子上百户人家,少说几百号人,遇害不可能,那就只有可能入伙了。一群入伙邪-教传-销的村民需要咱们搭救,孟小子,还是先救救你叔我吧。”
    孟旭……这顺杆爬的功夫,我说什么了,你就成我叔了。他看看郝仁,又扭头瞅瞅花甜,总算明白某人的厚脸皮来自何处了。
    “哎呀,你们别说了,先出去再讨论这问题行不行。”花甜朝孟旭:“老大,你没在农村待过不知道,穷乡恶水出刁民,村民人横起来可比市民横得多,人多势众又不懂法,真干起来,锄头铁铲都能砸死咱,再说这荒郊野岭的,随便找个地方一埋,我们找谁哭去啊。”
    孟旭满头黑线。最终,被花甜说服,先出去,立马带人来查。
    噔噔蹬!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被人从外拉开。一名身形清瘦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黑色骷颅头面具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下巴线条流畅,光头站在离他一尺远的斜后方,在远些是三角眼和其他小弟。
    花甜心一颤,这应该就是光头嘴里的大先生。
    清瘦男子视线扫过三人着装,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他开口,嗓音尖细。
    “什么来历?”
    光头上前一步,弓腰汇报道:“说是车坏了,想借宿。”
    “村子离最近的乡道也有二十余里地,车坏了来这借宿。”男子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花甜神色一凛。又听男子问道:“最近村里来了什么人?”
    光头毕恭毕敬回道:“昨天来的那两神婆。”
    神婆!花甜跟郝仁对视一眼,心顿时沉到大西洋底。老妈还真在这!
    男子讥笑道:“无知村夫,竟然背着我们请神婆,神婆有用吗?”
    光头摇摇头,“具体情况不清楚,请神婆是那群乡老的主意。不过听说疼痛有所缓解。”
    男子可不管什么神婆不神婆,他只知道村子里的人背着他们将外人引进来,继而导致更大的麻烦,眼前这三人便是麻烦的开始。
    “疼痛有所缓解,也就是说治标不治本喽。”男子似笑非笑。
    光头摇摇头,态度很谨慎:“村里的事由村长负责。”
    男子不满,吐出一句:“冥顽不灵。”
    “大先生,这三人怎么处理?”光头问道,花甜心顿时提溜了起来,她用余光瞄一眼孟旭,发现孟旭竟然毫无反应,仿佛说得不是他们一样。他究竟知不知道,对方越是轻描淡写,三人处境越危险呀!
    男子审视目光再次扫过三人,问道:“摸了吗?”
    光头一愣,反手一巴掌呼上脸,清脆巴掌声将花甜搞懵了,打自己用得着这么用力吗,瞅瞅那血印子,多大仇多大怨。
    “我错了,就收了手机。”
    “知道错了,还不去摸!”男子一脚踹在光头后膝盖处,后者腿一歪,单膝跪地,光听声音都觉得疼。光头也恼火,之前三角眼一直跟他纠结女人,导致他顾此失彼,将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现在搁大先生面前丢脸,简直不当人子。
    光头剐一眼三角眼,后者眼神闪烁,右手不住颤抖。光头单手撑着地,缓慢站起来,整条右腿全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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