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女人,这是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的上半身还有红色的干掉的血迹。
    直到这一刻,这个男人猛地将脸抬起,兜帽被风吹开掀向了后方,整张脸和发型暴露出来,一张非常年轻的沾了不少血液的脸,一张漂亮的男人的脸。
    更让他们愣了几秒的是,这个人的腰上,竟然缠着一些看不出是活的还是死了的虫子,或者是绳子。
    可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发生在两秒钟内,那些固定的肉粉色、深红色的绳子开始滑动,顺着这个男人的腰来回转圈。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因为没有人见过。
    那些活了的虫子突然从年轻男人的腰上掉下来,一条接着一条地摔落在沙面上,几乎是一掉下去就找不到了。但是凸起的沙子没有掩盖住它们的行动轨迹,正以远超过人类逃跑的速度朝这边靠近。
    一秒钟后,一条虫子从沙子里蹿出来,奔着一个人的脖子去了。那人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开枪或者自救,突然从喉结那里喷出了一米高的血,整个人倒在地上抽搐。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人类根本无法抗衡这种速度,纷纷倒地,惨叫声连绵不绝,压住了虫子发出来的吸食液体的声音。
    而第一个被扑倒的人,脸色已经呈现出了灰青色,眼球深深地凹了下去,眼黑转到了眼眶里面,只留下眼白,像是身体里有极大的力量,将他的五官、内脏全部抽吸到了那一处。
    转眼之间,他的嘴唇就没了颜色,仿佛牙齿也没了,整张嘴向内凹陷,几秒内老了几十岁。
    虫子正在他的后脑处吸附着,肉乎乎的身体不断收缩、收缩,鲜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进入了它的血管里。“妈的!是他!就是他!”同一时间,有人认出了外来男人的脸,“就是晚上那个!”
    “是他?”领头人用枪扫射着地上的虫子,有的虫子直接被子弹打成了好几段,没想到杀了营地第二领头的凶手竟然自投罗网,“都他妈给我!开枪!”
    枪声不约而同响起,一架榴弹枪被后面的兄弟送过来,领头人将枪架在肩上,把拳头大的榴弹送上弹道。
    就这么一枚,可以把几十个人瞬间炸成尸体碎片。
    在听到枪响的一瞬间,宋捡爆发出了巨大的恨意。这股恨意仿佛直冲天空,伴随着他的嘶吼声在平地上汹涌。
    两条黑曼巴蛇盘在他的腰间,注视着营地的方向,注视着一场报复。
    脚下的沙面一直在震动,宋捡带着巨大的沙蚺成年体一路追随过来,半路上轰走了李韩的马,一步一步朝着这个营地的方向靠近。他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全身赤裸换上了女人的大裙子,幼体全部捆在自己的腰上。它们发出的叫声吸引了成体,成体吞食了大量的沙子,就在他脚下十几米。
    那些震动,未觉醒者无法感知,他却能感觉得到。他甚至能听到它们咔嚓咔嚓地吞食沙子。
    喊声夹杂着宋捡的复仇情绪,不单单是对这个营地,还有对那些武器。这些武器就是哨兵和向导被送上战场的证明,宋捡见识过它们的威力,还差点被一颗子弹夺走性命。
    为什么营地的流民不能和平共处,为什么基地之间也要互相残杀,为什么向导要保护未觉醒者……所有的恨意变成了沙蚺成年体的口粮,彻底激活了它们。
    当子弹飞过来时,宋捡没有躲开。有些能够躲开的,流民的射击准度都不算太好,有些完全是躲不开,听到那个呼啸的声音,宋捡就知道它们是照着自己的脸上飞过来。
    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如同地心酝酿了一场地震,慢慢逼近了地表。在枪响、喊叫声同时响起的一刹那,沙蚺成年体拔地而起,它们在巨大的吼叫声中冲出了十几米高,像横空出现的天然屏障,挡住了人类的子弹。
    而它们连带起的沙子,在宋捡的身体周围落成了沙尘暴,黄色的雾蒙蒙瞬间掩藏了宋捡的身影。
    把它们叫出来了,宋捡化身为一条善于隐藏踪迹的蛇,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他的任务完成了,把风暴生物带过来,用情绪唤醒它们,接下来就没有自己的事了。猝然间,宋捡闭上了眼睛,没有恨,没有冲动,没有兴奋,甚至没有报仇的喜悦,更没有惧怕。
    自己是特种哨兵,自己不弱,自己很强大。
    力量在他身体里涌动,敏感的五感第一次在他身上清晰的体现了,十几条沙蚺成年体开始行动,仿佛变成了他的宠物。只要他没有情绪,这些生物就找不到他。
    不要害怕,宋捡,其实你自己也是沙漠里的生物。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基地里的人更没看见过这种庞大的生物,子弹如暴雨般密集,可落在它们的半透明身躯上,就像用木刺来扎,连血都看不见。
    那一发榴弹打在它们的身上瞬间炸裂,也只是把它们轰击歪倒了一下。转眼间,那些虫子已经对准营地扑过来了,它们的口器和头部差不多大,里面是几十层的尖齿。
    电网之内,几百人都被震动和吼声惊醒,每个人都拿上了枪,火力全开地对付这种没见过的生物。它们像是人类噩梦里梦见的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现实里。
    可是没有用,子弹打过去就没了动静,它们也不知道怎么被吸引过来,蠕动着,拥挤着,像开饭了一样兴奋。
    第130章 真正的哨兵
    营地里的火力全开了,震耳欲聋,一时间穿透了沙尘落下的黄雾,让宋捡听得清清楚楚。
    风灌进了他的大裙子,吹着他的身体。
    这一秒里,宋捡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沙蚺,一个不被人接受的丑陋的风暴怪兽,一个本来就活不下去的小半瞎,他屹立不动,他在吞食这些人的惨叫。
    而这些作恶者的惨叫声,竟然让他变得血热。哨兵的残暴一直在觉醒,从哥的狼被射瞎那次开始,他不断有了对鲜血和伤口的热望。
    基地里的人说得没错,哨兵天生就是用来战斗的,只要哨兵愿意,身体就是武器。身边的沙尘慢慢落下,又落在他的皮肤上了,堆积的重量感变得强烈,不断敲醒他的皮肤触觉。他变成了一个毫无杂念的五感接收器,不再和自己的感官体验作对,他全部接收到了,顺应了自己的本性,停止了自我的内耗,让情绪轻轻流过再流走。
    甚至,他接收到了巨大的沙蚺贴着他的皮肤向前蠕动。
    它们那么巨大,十几米的长度,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围度,可是却那么听话,感受不到情绪和风暴的时候就老老实实藏在沙面底下,感受到了,它们就出来。
    宋捡伸出手,触摸从他身旁爬过的沙蚺成年体,摸到了一手的黏液。多么聪明的进化,就是这层黏液保护了它们,子弹无法穿透它们的皮肤,就连榴弹,也只能将它们击伤,杀不死。
    杀不死……宋捡重新开始呼吸,屏住呼吸久了,他的胸腔急需要补充氧气进去。他喜欢这种杀不死的力量,多么强大、旺盛、野蛮、永不知足,让他呼吸顺畅。它们永远像吃不饱一样进食,连沙子都吃掉了。从十几厘米,变成了这样的体型。
    他崇拜了这种强大,同时也渴望这种强大。甚至有一瞬间,他认为风暴生物并没有错。人类习惯杀戮而不习惯被杀,所以才认为它们错了。可野兽也有惧怕,它们只是为了活着,所以不断寻找食物,吃够了就慢慢等待身体长大。
    可人类呢?人类有了足够的阳光、食物、水、布料、知识,又研究出了武器。哨兵和向导都要上战场,武器迟早要被用光,人类为了争夺地盘和地位永远自相残杀,却不是因为简单的肚子饿,而是远比怪兽还要可怕的欲望。
    人类即便吃饱了,还要再杀。就为了争夺一个前哨基地,死了那么多人。
    战争,远比这些东西更可怕。宋捡觉得自己疯掉了,他也确实疯掉了,麻布长裙被风高高地吹起来,身体上只有两条剧毒的精神体。它们在自己身上滑动,用鳞片的摩擦和肌肉收缩来走路,用蛇信子鉴别空气里的成分,用毒液恐吓沙蚺。它们那么可爱,为了活下去还进化出了毒液。
    宋捡往前走,抚摸着身旁的沙蚺。不断有沙蚺幼体从沙面钻出来,成群结队去往营地里面。它们开饭了,宋捡笑了笑。
    它们有什么错呢?它们只是想吃饱而已。它们不会强奸女人,不会炸碎同类。
    它们只是……肚子饿了。这些作恶的人,可以吃。
    吃吧,宋捡继续往前走,纱雾又变得厚重,仿佛雾里面又掺杂了血珠,他看不清楚了,于是他打开了和小丢的通感。
    红色的人影一直在跑动,但是他们跑不过这些可爱的沙漠杀手。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太久以至于忘记自己是如何爬上来的,两百年前地球已经给了人类一次教训。
    没有了武器,人类的体力在真正的猎手面前不值一提,地球上的主人不止只有人类。不断有人被沙蚺成年体吸食进去,在他们彻底滑入沙蚺半透明的身躯之后,甚至还没有死透。
    透过那层膜,宋捡看到里面不断蠕动的人,不过已经没有用了,强酸开始消化他们,把他们往胃袋里面吸。
    嘎吱,嘎吱,灵敏的耳朵终于听到了想要的声音,是骨头被咬断了。这声音,比可怜无辜的女孩子们的哭喊声好听多了。他们只是死了,死一瞬间就完事了,他们再无知觉,可营地里的女孩子们……伤害已经造成,自己没来得及救她们,她们长长的一辈子怎么办?
    她们还能找喜欢的人合帐篷吗?还有勇气去生孩子吗?甚至……还会相信男人吗?
    等她们回到营地,会不会发现她们的父亲、兄弟,为了保护她们已经变成了烧焦的尸体?她们做错了什么呢?
    有些年龄还小,十几岁,她们以后的人生谁来赔偿?
    没有人能赔偿,这个代价太重了……鲜血流到哪里都是,太多,太粘稠,竟然一时无法被沙粒吸收,而是薄薄浮在上面一层,像一层温热的薄膜。宋捡踩到了,他重新抚摸身边的沙蚺,感受它们进食时候的收缩。
    而那圈让这帮恶棍引以为傲的电网,反而成了他们无法逃脱的高墙。沙蚺感受到电流,会聪明地躲开网墙,里面的人想要逃跑,在绝望下竟然试图爬上网子。
    不少尸体被吸在电网上,电得焦黑,都没掉下来。
    鲜血从头顶滴下来,像是沙漠里下了一场大雨。宋捡淋了血雨,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向着自己的家的方向前进。他要回去了,在这些人死亡的刹那,也会有新生,只希望小灵姐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身后的惨叫声还没停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止不了。可宋捡已经不想看了,等这些风暴生物吃饱,它们会钻进地底很深的地方,睡很久很久,奋力生长,等待下一场狂风暴扫过这片沙子,将它们彻底唤醒。
    走了好久,将近半天时间,宋捡的脚底板磨出了大血泡,连续几天不合眼的战斗耗尽了他最后的体力。再他倒下去之前,看到远处一匹高大的白马甩着鬃毛朝他跑来。
    是玛丽啊……宋捡一步都不想走了,脚心好疼。玛丽的身型从小变大,最后变得很大到了他面前,宋捡扯下裙上的带子,两边手腕各捆上一个死结,像是自己把自己给绑起来了,再翻身上马,用两手中间的绳子套过玛丽的脖子,最后身体无骨似的趴在了马背上。
    没有了带子,他的裙子被风吹下来,肩膀、腰、腿上的肌肉随着马的颠簸而起伏,紧致的身型仿佛和动物、沙漠融为一体,彻底变成了这里的一部分,不需要衣服。
    回家了,自己要回家了……宋捡晕过去之前,紧紧抱住了玛丽的脖子。
    一路颠簸,宋捡有时候会被颠醒,这个姿势很不舒服,硌得他小不点儿生疼生疼,仿佛快要被揪掉,硌一下,疼得他身体抖一下。最后他几乎是哆嗦着睡着了,等到再醒过来,已经被人抱下了马。周允带着李韩和尹生在营地边缘等了一天半,才等来夏尔马的归来。
    马背上已经染红一片,周允小心翼翼,将宋捡从玛丽的身上揭下来。他已经精疲力竭,身上全都是血,一时没法检查有哪里受伤。精神丝从宋捡的后脑勺插入进去,深入皮肤、骨骼,像一只温柔到心疼的手,接触了哨兵的大脑。
    一旦和大脑链接,周允最先检查了他的精神壁。这里是完好无损的,说明哨兵没有被其他向导进入过、攻击过,可是当周允进入捡的精神图景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捡的精神图景再一次出现了坍塌,他亲手恢复的墙壁全部倒在沙里。上一次这里发生意外是因为捡进入狂化,这一次……周允没有察觉到狂化迹象,捡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屠尽了那个营地。
    那他的图景坍塌是怎么回事?周允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图景应该是哨兵或向导穷尽生命也要守住的地方,除非更强的人进入这里肆意破坏,否则绝对不会出现主动损坏。可是当他蹲下用手触摸石块时,更加确信这些墙壁是自己塌掉的。
    有向导进入过?不可能,捡的精神壁是自己建立的,要是别的向导进入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可目前这种状况又实在无解……周允先动用精神力将这里复原,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将四面简陋的墙壁支起来,保护住里面的小帐篷。
    小丢和自己的蛇盘踞在玛丽的背上,玛丽克服了对蛇类精神体的恐惧,带着一身血腥味,跑向了自己的主人。
    “他怎么样了?”尹生帮着周允抬宋捡,经过狼群时,不少荒漠狼好奇地凑过来闻他,闻一下再立刻跑开,聚在一起再继续围过来。
    “他体力耗尽,休息一下就好。”周允扫视着宋捡的身体,除了血迹,暂时没发现明显的伤口。只是他的大腿根和小不点儿出现了红肿,很明显很严重的红肿。
    小不点儿都肿成小红萝卜了。
    营地还没有重新建好,边缘只有狼群负责守护,他们把宋捡抬进小帐篷里,周允拉过一条毯子先给他盖上,没想到这样轻轻一盖,宋捡就醒了。
    他醒来的方式和李韩那次差不多,不是缓缓苏醒而是惊醒,腾地一下从躺平的姿势变成了坐姿,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不自觉地抓着别人的手。
    醒来后,宋捡还没认出这是哪里,他最后的印象还是在荒漠里,血,好多好多的血……等他看清楚面前的人,也是愣的,却已经知道伸出脏呼呼的手,在周允的脸上小心碰触。
    好像才几分钟不见,小狼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掩饰不住的疲惫挂在脸上,眼睛熬成深红色。头发简简单单扎在脑后,大大的黑眼圈从深陷的眼窝里出来。
    “哥。”宋捡摸够了,一把抱过来,“哥,我杀了他们,我杀了好多人!”
    他浑身都很脏,急着和小狼哥贴贴,手指缝和指甲缝里都是红色的。周允拿过他的手放在嘴里含,心疼地蹭他的眉骨,鼻尖滑过他的眼皮。两条黑曼巴蛇这才结伴从玛丽的背上滑下来,交缠着往小帐篷里面爬。
    “小灵姐呢?小灵姐怎么样?”宋捡又看出了旁边的人是尹生和李韩,“她……”
    他们没有主动和自己提起来,宋捡不敢问下去了,生怕听到最坏的消息,足以让自己悔恨一生的消息。
    “已经生了,是小艺帮她接生的。”周允的手滑过宋捡的肩胛骨,检查他的骨骼有没有磕碰,皮肤有没有划伤,“生了好久才生下来,母女平安。”
    “母女……”宋捡在面前三个人的脸上来回看,从惊讶变成了惊喜,笑得仿佛是自己生了,“母女?是……是女孩儿?她生了女孩儿?”
    “是,生的两个都是女孩儿呢。”李韩笑着去拿刷子,打算一会儿好好给玛丽梳洗梳洗,“你赶紧洗个澡,咱们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捡捡:我光着屁股骑马回来哒!(骄傲叉腰)
    好家伙昨天那一章锁了将近一天,哭了。
    第131章 抱一抱
    宋捡已经站起来了,可是腿用不上力气,腿中间还疼,大腿内侧被马肚子磨破了皮,走一步蹭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去看……行吗?我能去看?”
    “为什么不行啊?”李韩迈过扭巴在一起的两条蛇,小丢像打了胜仗,小脑袋昂着摇来摆去,鳞片上有完全干掉的血迹。
    血凝固在鳞片的缝隙间,仿佛每一片蛇鳞都染了红边。周允长官的蛇这一次没有敲它的脑袋,而是微微高于它,将蛇头放松地搭在它的眼睛上方。
    这个姿势,小丢摆明了是很舒服很高兴,黑黑的尾巴尖卷着,不断打拍子似的。
    “可是,我身上都是血啊。”宋捡尽量柔化自己的情绪了,杀了那么多人,他的表情都有了细微的不一样,“我身上还有很重的血腥味儿,我怕熏着他们。”
    “闻不出来,洗干净就好了。他们说等你一回家就让你过去,大家都很想见你。”周允已经取来了水壶和毛巾,蘸湿后,擦拭宋捡刚开始放松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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