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不是什么缓和气氛的话题。
    嗯。他叹了口气,把她搂到怀里,对了,我抽空把虞美人糙的背景画好了,周末你有空的话给我画完吧。
    她闭上眼:好,我尽量不加班。
    尽管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里重过生命。
    可白惜言前几日仍旧表明了,来做白家老四吧,我不能娶你。
    这件事他应该已经考虑了很久,未雨绸缪地安排后事似的。即使她从没妄想过能嫁给他,可从他嘴里以这种方式委婉地说出来,那一瞬间她还是心如刀绞。
    苗桐知道他在怕什么,事实上她比他更怕,最痛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失去。那些他想要给她铺的后路,在她看来不过是种疯狂的自我安慰,可糟糕的是她无法阻止他,只能软弱地一味逃避着。
    每年都有学生家长往社里打电话,不是乱收加班费就是qiáng制学生买课外辅导。这次事qíng比较严重,市七中的高中部里有老师掌掴侮rǔ学生。十六七岁的女学生也是大姑娘了,一时怒极从班级所在的四楼窗户跳了楼。虽然幸运地捡回一条命,可高位截肢,这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真是世风日下啊,连学校都不安全了魁姐抱着肚子在编辑部咋呼,现在月嫂都喂婴儿安眠药,奶粉里含三聚氰胺,预防针导致儿童中毒,现在老师都掌掴学生!我不生了!还是在肚子里安全!
    刚梅开二度的小房主任穿着包臀裙的屁股往她桌子上一坐:大姐,你还是赶紧生下来,你吃的地沟油,醋jīng兑的醋,搀滑石粉的面粉吃死你自己就好了,别害你肚子里的宝贝疙瘩了。
    编辑部的众位忍不住大笑,直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去市七中的路上,唐律正说着自己小学二年级的侄女暑假里每天晚上要上的那些琴棋书画的兴趣班,一转头,看见苗桐正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发呆。
    苗桐苗桐
    她回过头来,还在失神:你说什么?
    他大笑道:你学什么林黛玉呢?要不要带你去玉渊潭花园葬花?
    苗桐不理他的奚落,搓了搓眉骨:葬花就算了,作为肆意压榨员工周末公休时间的无良上司,是不是应该给我下周调个休?
    唐律抛个媚眼:那怎么行,我一天都离不开你。
    苗桐淡淡地笑:好啊,我会记得转告你女朋友的,还有之前你qiáng吻我的那件事。顿了顿,她又不过瘾地扔个炸弹,初吻。
    下周三我有空,预约的那个采访我去,你放假!
    这多不好意思,那就谢唐主编了。
    以前与苗桐做同事时,只知道她工作时很拼,私下却是寡言安静的。当时想要她做女朋友,一半是因为她的家世,一半是因为她这个人不讨厌,以为感qíng经历少的姑娘好追,却没想到碰了那么大个软钌子。后来细想才觉得自己那种程度的追,连起码的诚意和尊重都没有。可苗桐依旧宽容地接受了他这个朋友,这种宽容只会让唐律更内疚。
    现在熟悉了,才知道魁姐为什么说一个苗桐顶三个危机公关,反应机敏见fèngcha针,嘴皮像刀子实在不饶人,谁做他男朋友估计都要被气死。
    说真的,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话也少了。
    苗桐反问:两天前我是话唠?
    唐律瞪了她一眼,拿出烟:别想瞒我,跟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吵架,只是他对我好的方式我没办法接受,我心里很难受,连逃跑的念头都有了。
    唐律说:你跟他谈过吗?
    他深思熟虑过的事qíng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即使让你觉得痛苦?
    红灯的路口,车子停了下来,苗桐苦笑着抽了一口烟: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心里总抱着侥幸,觉得等她长大了就会理解了。他对我也是这样。
    唐律哈了一声:毫无保留又一意孤行的爱,像戴着脚镣跳舞,美丽又沉重啊。
    这么文艺的形容,真不像以冷面横行在社里的唐主编能说出来的话,苗桐忍不住大笑起来。唐律也笑了,拿过她手上的烟: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抽烟玩忧郁什么的,还是适合编辑部那群文艺女流氓。
    绿灯亮了,车子驶过路口,苗桐忽然懊恼自己gān吗跟唐律谈私事,他以前做过娱记,真实灵魂比编辑部最三八的女人都要三八。
    下午在第七中学没有找到那位掌掴学生的女老师,出了这种事家长要讨公道,司法部门也介入调査,该女老师只能停课在家。用老校长的话说,这也是为了保护?师的安全,毕竟学生家长叫嚣着要她偿命。
    苗桐询问了学校如何处理该老师,还有一些赔偿问题,又私下采访了些老师和学生了解真相。学生普遍反映,其实那位赵老师算是老师中xing格比较温和的,也少体罚学生,很受学生拥戴。而跳楼的那位孙同学却是有名的问题学女生,是学校太妹帮派的成员。出事原因是那天语文测试分数下来,孙同学又是垫底被赵老师点名批评,孙同学面子上受不了,对着刚刚婚姻失败的老师叫嚣着,你连自己老公都看不住在这里逞什么能?
    赵老师气极让她滚出去。孙同学更嚣张,我jiāo了钱的,是你这教不好学生的母狗才该滚出去。于是赵老师走下讲台掌掴了她两巴掌,扯着她的头发往外拽,平时就看不惯她的同学看见她的láng狈相开始欢呼起哄,于是悲剧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间发生了。
    对于这样的真相,苗桐和唐律都很是意外。
    回到家苗桐看着录音笔怔怔发呆,有些不知这篇报道应该怎么写。
    元元双手抱胸,趾高气扬中有隐藏不住的得意,yīn阳怪气地说:你今天都gān吗去了?回来得挺快嘛!
    平时她偶尔跟小bào龙单独在家,这位大小姐从来都当看不见人,这样过来主动说话反而是不太正常。她盘起腿,打开笔记本:你舅舅呢?
    元元坐在对面跷起二郎腿:跟男人在谈话时,没见你想起我舅舅来啊。
    苗桐立刻愣住了,脸色yīn沉下去。
    其实元元也是碰巧,她下午开车去七中找转学过来的同学去玩,结果在十字路口看见苗桐跟男人相谈甚欢。她又惊讶又莫名兴奋,平时最爱看的漫画就是《名侦探柯南》,她gān脆效仿柯南去跟踪嫌疑人,跟着苗桐和那个挺jīng神的单眼皮男人作学校里兜圈子。做侦探是很辛苦的,起码对体力和耐xing都是考验,为了舅她拼了。
    苗桐与男人在学校门口分开后,步行了两个路口在菜市场买了堆蔬菜水果进了个叫公园里的小区。小区都是板楼,墙漆都剥落出大片的红砖,梧桐树长到了三四层楼高,已经有了些年月了。元元看见苗桐走进二栋一单元,她跟上去已经不见了人,只好在楼梯下抓耳挠腮地等她出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楼的防盗门打开了,传出苗桐的声音:洛雨,不用送我了。
    我就送你到小区门口。
    这是个少年的声音,正处于变声期,音质好比随波逐流的细沙十分悦耳。
    等苗桐和这个叫洛雨的少年走出楼道,她看到洛雨修长纤细的身影,与苗榈差不多高,低着头嘴角发愁地抿着:小桐姐,这样临时抱佛脚能行吗?我要是考不上的话怎么办?
    苗桐举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怎么会呢?三位老师都夸你聪明,说你领悟得快又刻苦。你要做的呢,就是赶紧把所有的知识都补回来。
    洛雨点了点头,嘴角上扬挂了些活泼的笑意:那小桐姐过两天还来吗?
    嗯,我来看你。
    那踉我吃顿饭好不好?一个人吃饭真的好无聊的。洛雨张开双臂松松地圈住了她的腰,委面地敛下眼睫,小桐姐要是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苗桐好似十分疼爱他,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当然可以,不过前提是不许偷偷跑去打工!
    洛雨使劲点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好,小桐姐也不许赖账。那少年五官只能算清秀,笑起来却叫人转不开眼,长大了虽比不上舅舅那样秀美优雅,但估计也能危害一方。
    据元元所知,苗桐是个孤儿是舅舅花钱养大的,在本市没什么亲戚,而这个看起来与她挺亲密的男孩子又是谁?
    是我舅舅把你花钱养大的,你也有点良心,不要给我们白家丢人。你跟那个男人怎么回事?那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呢?元元口无遮拦,好似面前坐的是犯人,面带挑衅,你最好老实给我jiāo代,我还能在舅舅面前给你留点面子,让你自己滚蛋!
    苗桐愤怒又吃惊地站起身:你跟踪我?!
    人家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这句话让苗桐一下子冷静下来了,与企图惹怒她的元元生气简直是làng费时间,她不再说话,低头收拾沙发上笔记本和电源,准备去书房里继续做事。元元见她不接招,伸手拽她:不说就是心虚了?
    她用力太猛,苗桐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没拿稳,从手中掉下去。上周苗桐路过花卉市场搬来一缸含苞待放的碗莲,这几曰莲花开了,白瓣粉尖亭亭玉立。笔记本就那么凑巧掉进莲缸里,砸折了开得更好的花。笔记本里放了很多重要资料,还有两篇写好没jiāo上去的稿件,可是录音已经清理掉了。
    苗桐愣了下,把水淋淋的笔记本拎出来,屏幕已经黑了,碗莲也垂死在缸外。
    元元有些心虚,却大声逞qiáng:是你自己没拿好的!
    苗桐红着眼圈抬起头:够了,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更讨厌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第十二章
    多事之秋
    说起嚣张来,她不是苗桐的对手。说起溺爱来,母亲也不是舅舅的对手。一个千般宠爱,一个恃宠而骄,简直是天生一对
    元元这几天心里十分的难受。
    她不是什么不良少女,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她只是不能接受舅舅爱上其他的女人。她也并不是故意要跟踪她,头脑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可她苗桐也未必多光明。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断定苗桐不是自己厌恶的类型,如果没有瑞莎姐姐金玉在前,她应该也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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