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松安的了解他们只知道皮毛,要想了解透彻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一行人只留了两辆普通马车,乘车往前去了。
    走了不久便是一个茶肆,覃幼君便提议先去喝杯茶水再说。
    茶肆中客人并不多,衣着也都寻常,甚至看得出来日子都过的不好。
    他们一行人一进来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可松安这地方有时也会有江南行商的商人路过倒是没引起怀疑。
    其中一书生模样的人叹气道,“这县里听说换了县令,明年的县试也不知会如何。”
    “怕什么,左右还能比之前的程县令更差吗?”另一人说着将茶水一饮而尽愤然道,“我倒是打听到这位县令是位状元,只是被上头那位不喜才发配这里来的,兴许能比程县令好一些。”
    “这谁知道,不管哪个做县令苦的都是百姓。”
    “走一步看一步吧。”那人道,“只盼着别再增加赋税了,百姓真的承担不起了。”
    两人有些沉默没再说下去,覃幼君和殷序对视一眼却从对方口中听出了不少信息。
    明年有县试。
    之前的程县令不是好官或许加过赋税。
    百姓日子过的苦,读书人日子也不好过。
    以前县令如何殷序他们倒是没法处理,但赋税这东西朝廷都有规定,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面的官员为了敛财往往上下勾结提高赋税,一部分上交朝廷,剩余部分便是他们囊中之物。县令本就是父母官,百姓无处申冤便被县令所控制。
    殷序喝了茶水起身到了那两位跟前拱手道,“在下殷序,也是读书人,听二位言谈似乎也是读书人,不知能否一叙?”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道,“在下乔宇,这位是我好友宋敏。”
    覃幼君坐在原地没动,只竖起耳朵听着殷序与人交谈。
    而殷序曾经不愧是纨绔,与人交流往往能找到对方感兴趣的点,几句话的功夫就与对方说到一起去了。
    过了没多久,三人俨然相见恨晚,差点就以茶代酒拜把子了。
    覃幼君听着那两位书生慷慨激昂说着松安县的事,再瞧一眼义愤填膺一起骂狗官的殷序,心里忍不住乐,他日这二人若是知道他们骂的狗官也包括眼前这位被他们奉为知己的殷序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殷序自己有办法能从对方口中套话覃幼君也不掺合,只喝着茶水,想着狗比皇帝那事儿。
    显然狗比皇帝是想弄死殷序好让她回京,实在恶心至极,若是日后不把他拉下来覃幼君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眼瞅着太阳高了,殷序终于与两位书生说完话了,只是他们初到松安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没法留下联络方式,只与对方说明年他也会参加县试,到时候便能相见了。
    从茶肆出来,覃幼君见殷序愁眉不展,便问,“不容乐观?”
    殷序苦笑一声,“只听他们谈论便知道前头几位县令都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主,长此以往下来百姓对官的认知就是周扒皮,能好才怪。”
    覃幼君了然,若是百姓对官员尚且有期待,后面工作也好开展,但显然松安不是。
    亚历山大啊。
    覃幼君安慰道,“他们也只是代表个人,这几天咱们就到处走访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殷序点点头,心里却不容乐观。
    此时刚进了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殷序瞧着覃幼君被晒的发红的脸有些心疼,“幼君妹妹留在车上,我独自去走访瞧瞧。”
    覃幼君倒不觉得辛苦,“我没事,可以陪你一起去。”
    殷序摇头,神色认真,“幼君妹妹,有些时候我得独自去面对,我没有做官的经验,总得自己摸索着去做的,我不能一辈子都靠着幼君妹妹扶持的。”
    听他这话覃幼君也不坚持了,“那好,你只管去做,我在马车上等你。”
    殷序笑了笑下了马车,朝着田地里正在劳作的老农走了过去。
    覃幼君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遥遥望去,殷序似乎与老农搭上话了,甚至说了不短的时间。瞧着殷序又带着人往前头去了,这才让车夫也远远跟了上去。
    一下午的时间殷序都未曾上过马车一直在地上走着,从初入松安境内一直走了十几里路直到田间碰不见老农了这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上了马车。
    天热殷序又穿着书生长袍,天青色长袍已然满是汗渍狼狈不堪。
    若是以往殷序肯定会在意在覃幼君跟前的形象,甚至会趁机跟覃幼君诉苦寻求安慰。
    但经过一下午的走访殷序心头却像压着沉甸甸的石头,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他看着覃幼君道,“我很后悔以前浪费的八年光阴。”
    覃幼君看着他,拿出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现在也不晚,倘若你八年前便用功读书也不一定有此时的功名也不会如此时一般能体谅百姓的辛苦。”
    “的确。”殷序笑了笑,这笑却很沉重,“我走了一下午也只走了不到一个镇,这镇上的土地并不肥沃,只能算做中田,更可怕的是这里的田地多半属于乡绅地主,百姓有土地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覃幼君对这些并不了解,但只听到有土地的百姓不足十分之一就足见可怕之处。大部分的百姓没有土地,只能成为豪绅地主的佃户。
    哪怕她对这朝代不了解也清楚古代佃户生活的困难,一年到头恐怕都剩不下多少粮食。
    果然殷序又道,“十之八九的百姓是佃户,租赁的田地有官田也有私田。但不管是官田还是私田,租子足足有一石五斗之多,而这里的田地好的也就算做中田,亩产最多两石,再加上徭役摊派,百姓辛苦忙碌一年恐怕剩下的粮食不过数斗。”
    说起这些殷序非常痛心,“民间有传言,今日完租,明日乞贷。”他抬眸看向覃幼君眼神坚定,“幼君妹妹,我突然觉得担子很重,但是再重我也要改变这种现象,我要带领松安的百姓富裕起来,不说家家户户不缺粮,但总不至于将人饿死。”
    以前的殷序吃喝不愁,万事只以玩乐为主,哪怕入赘后有云国公府撑腰很多事他也不必考虑。现如今他做了县令才知道当官的难,甚至他开始庆幸能到这里来,若是留在京城他哪里会知道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大周会有如此不堪的地方。
    覃幼君对他的认知也很满意,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努力。”
    傍晚马车到了镇上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下,因为天未黑,殷序让覃幼君先休息,自己则跑到一楼大堂又打听消息去了。
    连日来赶路的确劳累,覃幼君洗了澡靠在床上等着殷序,一直月上中天殷序才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匆忙洗了澡殷序倒在床上靠着覃幼君就睡了过去。
    覃幼君看着他的眉眼心里很欣慰,她的小夫君长大了,知道要为民做主了。她就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的。
    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半夜的时候殷序醒来,大睁着眼睛思考松安的事情,他相信这个清水镇的情况不会是个例,其他地方恐怕也是如此。
    天亮后夫妻两人继续走访,越是走访,殷序的眉头皱的越紧,一直到了六月中旬,夫妻俩这才赶着马车朝松安县城去了。
    而松安县城内,金枝等人已经悄无声息的买下一栋两进的宅子也迅速的清理修缮妥当,只等殷序夫妻过来入住了。
    从后门进了院子,金枝来报,“松安县的县丞和书吏等人都曾多次前来拜见,都被奴婢以郡主和大人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去,明日是否安排他们进来?”
    覃幼君也不做主,只瞧殷序。
    殷序沉吟片刻安排道,“离着任期不过三日,明日你通知他们,后日我在院中招待他们相互认识一下。”
    虽然说殷序是县令,一县之主,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其他的县丞等人均是本地人,要想在松安县开展下去,这些人势必要打交道。而且依着之前打听到的情况,这些人恐怕也不是善茬。
    当然他殷序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如今他要钱有钱,唯一缺的就是当地的人才,不急不急,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总得慢慢收拾才是。
    第五十七章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按照松安县粮食产值, 松安顶多算个下县,然而德仁帝当初念在殷序是状元郎的份上将他的级别提至正七品,反正不管怎么算都是个芝麻官。
    但芝麻官也有芝麻的好处, 起码在一县之内是最大的官,掌管一县之内的生杀大权, 并且是党政军权集一身,不管县里什么事情都是他一手拍板,在自己的县里就是土皇帝。
    按道理来讲县官也不难做, 毕竟这时候讲究民不告官不究,县官若只想捞银子只管装聋作哑便有县丞和主簿代劳。
    可若是想做出一番政绩那也不容易, 主簿和县丞算是县令的辅官,算不上什么正经级别,但胜在是当地人, 算是地头蛇,县令想要拿到大权首先要做的就是搞定县丞和主簿。
    依着松安县的情况来看,殷序觉得县丞和主簿跟他一条心的可能性不大, 极有可能两人正打算将他如何架空好继续过他们的逍遥日子。
    殷序在桌上摆弄着棋子,一颗代表县丞黄标, 一颗代表主簿王金川,两人都是本地人, 分管县衙内的粮马、征税、户籍等事物。
    可惜的是这两种小官由吏部认命, 不能由他亲自处置。若想换主簿和县丞除非抓住他们不作为甚至贪污的罪证提交龙安知府再做定夺。
    想到四川境内官员的盘根错节, 殷序觉得一阵牙疼。
    罢了, 先探探俩人底细再说。
    他将棋子扫入罐中突然想到其他不入流的小吏,顿时来了精神,“元进你过来一下。”
    殷序道,“悄悄派人打探一下典史赵宏中和巡检刘培为人如何, 平日在县衙处事如何。”
    但凡能收为已用,殷序觉得都该给个机会,但像县丞和主簿这等积年累月掌控县衙的人还是算了,找机会收集罪证直接将人送走比较好。
    只不过他初来乍到,想要收拢人心还真不好办。
    不过没关系,实在不听话的就只能换了。
    覃幼君洗漱完毕进来,就见殷序托着下巴对着松安县的地图在思考,连她进来都没听到。
    “还在想这些?”覃幼君瞥了眼地图,“县丞和主簿究竟什么样的人后日便知晓了,你不是也已经派人出去打探了,好好休息明天再想这些便是。”
    “幼君妹妹说的没错。”这些天一直在下面跑殷序生生的瘦了不少,五官越发的棱角分明,不说话不笑时也有股子当官的气势还挺唬人的,“后日就知道了。”
    说着殷序感慨道,“以前觉得当个县令似乎挺容易,现在才知道当个好的父母官真的不容易。”
    覃幼君赞同道,“说的不错,京官看着荣耀但要面对满京城的达官贵人,稍有不慎便引来杀身之祸。地方官看似天高皇帝远,但晋升困难,下要应对百姓,上要应对府官,想要做好也难。”
    殷序叹息,“做官好难哦。”
    听着他这动静覃幼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道,“莫怕,我保护你。咱有钱有人怕什么,咱好歹在康王的封地上,这半年来怎么也能收拢一些人手了,哪个不听话咱直接找他帮忙弄走就成了,再不济写信给爹让他帮忙,不就是个县丞和主簿吗,搞得定。”
    闻言殷序噗嗤笑了起来,“幼君妹妹说的极是,是我把自己的靠山想的太小了。”
    两人上床,殷序又道,“明日先打探一下,若是县丞和主簿相互勾结,那我们就让他们狗咬狗,若是有个稍微有点良知,那最好,总之不能放任下去的。”
    “极是极是。”
    大夏天的也不需要盖被子,覃幼君直接扒了殷序的衣服就亲了上去,“现在,让娘子我好生安抚一下殷大人受伤的心灵吧。”
    两人半个多月未能欢愉,不光覃幼君想的紧,殷序也想的不行,而且他又是下头这个,别说还挺舒坦的。
    翌日一早杨明便吩咐曾经在军中做过斥候的探子出门打探去了,元进也吩咐了人悄悄去打探巡检和典史的情况,到了下午都带了消息回来。
    就像他们猜测的一样,松安县的主簿和县丞都是当地人,县丞黄标今年四十来岁,年轻时候是松安县的地头蛇,后来攀上当时的县令摇身一变成了县丞,便在松安称霸多年。
    而主簿王金川是黄标的连襟,亲戚,黄标上位后又用了同样的法子让读过几年书有秀才功名的王金川成了主簿。
    这两连襟一上位在松安县内可谓是如鱼得水,当初提拔他们的县令被他们架空,哪怕后来的几任县令日子也不好过,不管是不是想做出政绩,都被两人联手控制。
    黄标和王金川在松安县百姓口中那是比县令都要可怕的人,毕竟县令任期一满就要走人,哪怕连任也就六年,可主簿和县丞不一样,几乎没有晋升的空间,是长期称霸松安的存在。
    可以说在松安,县丞和主簿的日子比县令要好过的多,也比县令要威风的多。
    殷序又忍不住牙疼了,这俩人是连襟,想要让这俩人狗咬狗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倒是杨明派出去的斥候周小六道,“大人,傍晚时我听到县丞那边的人说晚上县丞邀请了主簿一家去家中做客,若是大人有需要,小人可以趁机夜探主簿府和县丞家。倒是主簿家没有主人能趁虚而入,而县丞一家必定要招待主簿一家,也容易得手。”
    殷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有把握?”
    周小六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听到这话有些自得,“小的曾经独自探过匈奴大营。”
    有这话殷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即就问,“那你可有什么愿望,只要完成,我和郡主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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