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轻着步子,走到了罗汉床边站定,却又不敢离得太近,整个人微微躬着身。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似最初那样,每每见了长公主都会俯身行稽首大礼了,因为他近来几乎日日都在跟前伺候,若是保持那样的姿势一整日,完全不方便。
    再加上长公主素来不喜如此,因此他便改了方式。
    每每在跟前伺候的时候,都离殿下有些距离,然后微躬着腰,心思却全都放在不远处的人身上,以便随时能替完成殿下的所需之事。
    今日也是一样,他一面低下头,一面恭敬着声音唤了对方一声,以示自己已经来伺候了。
    而与此同时,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攥起,脑中更是一直想着殿下眼下那有些慵懒的姿态。
    呼吸逐渐变得有些急促。
    而听到他入殿的穆染,并未有过多的表现,只是略微嗯了一声,连眼眸都未睁开。
    全程都当做对方不存在一般。
    也没有要同颜致远说话的打算。
    这样的情景每日都在发生着。
    明安殿的宫人们都以为殿下日日都要这贱籍伺候,定然是十分看重他的。
    可他们不知道,穆染每回叫了颜致远入殿,便是让对方在不远处站着,且几乎从不叫他动手做事。
    就连开头同对方说话都很少。
    可一整日下来,她又从不轻易让颜致远离开。
    叫这人来跟前,似乎只是为了能让他在自己家眼皮底下待着罢了。
    入夜之后,穆染惯例用了晚膳,又叫颜致远退下,自己便洗漱入眠。
    原以为今日又是一样的肚子入睡,可未料到,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什么动静,接着一双强劲有力的手便将她的腰环住,温热的温度透过并不厚的衣衫传来,让她还在睡梦之中便皱起了眉,接着慢慢清醒过来。
    恰在此时,额间柔软的触感传来,她缓缓睁眼。
    “……穆宴?”许是因着才刚从睡梦之中醒来,她的声音不似平日那样清冷,反而带了些微微的哑,还有一丝怔愕,“你怎么来了?”
    穆宴双手环在对方腰间,眼见她醒来,便微微抬头,将原本落在对方额间的唇收回,接着看着她,眼中闪动着溢彩。
    “朕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穆染的声音是因着刚从梦中醒来而有些哑,可穆宴却是在环住对方的瞬间,整个人的声音就变得格外低沉暗哑起来。
    尽管眼下寝殿之内一片浓黑,唯有殿外的廊檐之上悬挂着的宫灯印照入内的烛光,却也很难看清什么。
    可穆宴眼中的流光却在缓缓涌动着,他借着那微弱的烛光,将眼前的人尽收眼底,深深刻在心中。
    他的气息从鼻翼之中呼出,带着温热的温度,两人之间又靠得极近,顿时呼吸之间有些纠缠,氛围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然而穆染却似乎完全没受周遭的氛围影响,她只是微微抬头,看着对方。
    “下回可以早点来。”她道,“方才我都已经睡着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穆宴吵醒了她,她有些不太高兴。
    原本脑中还生出了些绮念的穆宴听了这话后,整个人先是一怔,接着低笑出声。
    “好,朕下回一定早来。”他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些愉悦,“若不然,便先叫了人来告诉皇姐一声,也好让你不要这么早便入睡了。”
    “不必。”穆染道,“你早点来就是,不用叫人提前来知会,免得旁人生疑。”
    原本穆宴过来便是没人知道的。
    从紫宸殿到明安殿的寝殿,那中间是极长的暗道,穆宴若是明着来明安殿,叫人提前来知会便也罢了,可他若是如眼下这般不叫人知晓地一人前来,又要如何吩咐那些来明安殿传话的人呢?
    更何况……
    “你这些日子不是正在收网?没必要因此打草惊蛇。”
    穆染想的很远。
    原本这回关于李静涵要入后宫一事便是穆宴早就安排好的。
    且先前因怕她多想,还特意提前告知了她。
    所以穆染才会同千月说那样的话。
    所以尽管这些日子被六尚局同尚兽园的人怠慢,她也不觉的有什么。
    毕竟在没有被穆宴救之前,她过的日子比这不知要难熬多少。
    且眼下的境况也只是暂时的。
    所以她并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反而会主动提醒穆宴不要打草惊蛇。
    穆宴听了她的话后,原想说没这么严重,可想了想又不开口了。
    毕竟皇姐主动关心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又何必扫兴?
    于是便低着声音应了一声。
    “都听皇姐的。”
    穆染便又提了句银团的事。
    “这几日银团已经没吃的了,我这边的人去了尚兽园也拿不到干草,你明日回去了便叫人送些来吧。”
    她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白日千月说的话又简单复述了遍,接着就让对方叫人送草过来。
    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也知道自己去尚兽园只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些人打定了注意要讨好李静涵,自然不会给她方便,而她想法却简单极了,这皇城之中,唯有一人说话是管用的,所以她就直接找的穆宴。
    可未料到,她话说完后,穆宴沉默了半晌,尔后森然着声音开口:“朕还什么都没说,这些人便这样见风使舵,竟连皇姐都敢怠慢了。”
    他于是又问出了尚兽园那边,还有没有别的事。
    穆染本是不打算说的。
    因为对她而言,六尚局那边的怠慢实在算不得什么。若非银团确实没了东西吃,她也没想要开口同对方提起的。
    不过眼下穆宴既问起,她也没想过遮掩。
    简单说了几句后,她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忽地用了些力,接着便听见穆宴冷笑着开口:“好,好个六尚局!”
    穆染便知道了眼下对方的想法,因道:“不过是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你若正要惩戒,也不必在这一时,还是方才那句,以免打草惊蛇。”
    她倒也没有替那些人求情。
    毕竟照着规矩,六尚局的人放着正经的长公主不伺候,反而去上赶着巴结一个还未册封的女官,本就是不对的。
    穆宴正要惩戒也是有理由的。
    只是若这时罚了,极易节外生枝,倒不若先放着,此事了了后再说。
    穆宴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心下愈发难受。
    “皇姐,对不起,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他心中下了决定,待解决了这事后,那些怠慢皇姐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六十四章 一切仿佛巧合,却又并非如此……
    李静涵近些时日过得顺畅极了。
    原本被禁止再去紫宸殿她, 如今日日出入,且御前那些人见了她各个态度都好得不得了。
    同先前她去求见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尤其是当陛下透露出要纳她入后宫的意思后,宫内的那些宫人们全都心思活泛了起来, 几乎每日她都能听到燕秀告诉她,又有谁来求见了。
    那些人面上说的好听, 说是同她多走动走动。实际上便是想从提前在她这里留下些印象,待日后她真的得了册封, 少不得同这些人交好。
    这样的场面李静涵经历惯了。
    她尚在家中时, 便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
    且身为嫡长女, 那些同族的姊妹们,没有不巴着她的。
    因此她十分受用这些宫人对她言语之间的小心奉承, 这让她自入了宫后在长公主那里收到的挫败一扫而空。
    尤其是这些日子来,她听得说长公主几乎都不再去紫宸殿了。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 可这在李静涵看来自然是好事。
    最好一直都是这样。
    届时她入了后宫, 便会牢牢把握住陛下,届时不过一个同陛下同父异母的长公主罢了, 便是眼下对方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勾住了陛下又怎样, 到了那时又何足畏惧?
    对方眼下所有的一切, 都是建立在陛下看重的前提下,李静涵想着,若是自己得以入了陛下的眼,那长公主同先帝旁的公主便没什么分别。
    以前不敢说, 可李静涵有信心,只要她入了后宫, 必定会让陛下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
    每每思及此,李静涵都觉得心情极为畅快。
    甚至已经开始期待自己被册封的那日了。
    “姑娘。”正想着,却见燕秀匆匆步子从外入内, 接着在她身边停住,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当真?”李静涵听后双眸不由地微睁,接着转头,眼中带了些急切地看向燕秀,“果真是陛下亲口所说?”
    燕秀便忙道:“奴婢不敢浑说,这是方才御前陆大人专程叫了人来递了话的,说是陛下今早下的令,预备在冬至那日的宫宴上一道册封您。眼下陆大人悄悄叫人来传说,和您先通个气儿,这样您也好早些准备。”
    若是换了先前,李静涵还会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
    毕竟陆斌身为殿中监,掌管整个殿中省,没必要为了她一个慈安殿的女官而特意叫了人来提前知会一声。
    可经了这些日子,李静涵早已感受到了这皇城之中这些人对她的讨好奉承,就连身为殿中监的陆斌也是一样。
    原先陆斌见了她,虽都是客套的,可总带着疏离和不卑不亢,显然是子矜于自己的身份。
    可近些日子却不同。
    她每每去紫宸殿,对方待她就同先前待长公主一般。
    极为谦恭。
    这也导致了眼下听得燕秀这话后,李静涵几乎没多想便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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