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益州山边的太阳尚未偏移,西浦渡口渔船和商船掺杂落锚,最显眼的要属那艘最大的平底沙船, 船身的‘熊’字在光照下闪闪发亮。
    熊家的大船船身用整根楠木打底, 长十二丈三尺,宽五丈六尺,统共造有十数个舱, 一半装的是南边运来的酒、木头等大宗物件, 至于剩余空舱, 并非装不满,而是必须空置留给漕运司随时征用的运粮份额。
    因为还有客船的作用,主甲板挂有围栏帘幕, 涂饰彩绘隔成了十几个简单的单间, 这些是给贵客准备,至于寻常百姓, 随便在空地寻个地方席地而坐就行。
    总的看下来坐船出行并不方便, 苏明妩也算明白为何明显河道走得快许多, 当初雍凉王府的人从京华回凉州考虑的依旧是旱路。这舒适程度远不如马车。
    苏明妩觉得,若是陆家得了大船, 绝不能这般仓促,得好好耍些新的手段来吸引客流。
    “王妃,您冷不冷?王爷他马上就到了, 等会咱们问王爷要件外氅好不好?”
    绿萤皱着眉, 看远处商船的船帆刚落,船舷旁边的苦力们仍在卸货, 不知要等多久才做完。
    要怪就怪她离开王府那日太急, 整理了成堆裙衫, 独独忘了披风斗篷。进入七月首秋之后,风可吹得不小,遑论她们此时在河边。
    苏明妩暂且不太冷,她听见符栾二字,想起昨晚的事,愤愤道:“不要提他!”
    绿萤绕了圈替她挡风,温声宽慰:“王妃,您怎的还在气头上呀,虽说床板坏了,但您这次衣裳不是好好的吗?”
    “...”
    衣裳自然是好的,她提前脱了,还能怎么不好。
    苏明妩的美眸横了绿萤一眼,嗔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和霍刀两个人喊的恨不得把整个客栈的人都叫醒。”
    昨天半夜,符栾动作太过,当然主要还是这里的床榻垫板本就薄,受不住力道就断了两根木骨。
    那时若是停下及时也无事,偏偏符栾诓骗她说什么不是他们房里的动静,她当时迷迷糊糊间就没拒绝。
    最后,床板哐当掉到了地上,她被护着没摔疼,可整个客栈都晓得了。她今早出门,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依稀还听见有说‘兄妹隐秘事’的...
    绿萤认真地接着解释,“奴婢不知出了何事,担忧才会把霍统领喊醒的,谁知敲错了门,敲到别家去,然后就...”
    苏明妩拿她没办法,掩耳盗铃,“好了,不提了,不提就是没发生过。”
    “哦,可是,王妃,奴婢还想问个问题。”
    “...说吧?”
    绿萤天真地问,“王妃,半夜床板就坏了,王爷不让奴婢们进来换,那您后来是怎么睡的啊?”总不能睡地上吧...
    “...”
    苏明妩想起客栈房里那张方桌,羞地结结巴巴,“你,你怎的,今日话这么多。”
    绿萤委屈:“奴婢就问了一句...”
    ...
    符栾有事耽搁晚来,远远就看到苏明妩对着丫鬟红着脸发小脾气。
    他走近,“等了很久?”
    苏明妩抬眸,见到始作俑者厚着脸皮站在她的面前,神情坦然地仿佛无事发生,真是可恶极了。
    以往,她看到他的黑色眼罩偶尔还会觉得害怕,以后,她估计再也觉不出可怖,满脑子都能自发想起昨日的羞耻。
    苏明妩不是很想理他,侧过身轻哼,权当作没听见那句问话。
    霍刀先前从远处看护两位女子,等主子到了,他也屁颠屁颠地跑回来随身跟侍,恰好听见王妃那声别扭。
    然后他便吃惊地看着他们素来以心狠手辣闻名的雍凉王,被个女子这般漠视,最后居然只是轻笑的摇了摇头,丝毫无发怒的模样...
    等大船的货卸完的差不多,都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越晚,码头的风就越大。
    苏明妩开始觉得凉,她反手捂抱住自己的腰,符栾瞥了眼霍刀,霍刀连忙把王爷的外氅递给了绿萤。
    男人的披风要比斗篷还大,说是披着,不如说从头到脚套了层宽边软毯。
    苏明妩方才嘴硬的很,但并不想和自己过不去,欣然接受后补了句嘟囔:“王爷,臣妾和您暂时休战,等下了船,我还是要与王爷生气的。”
    符栾通常在饱食餍足后的第二天,对苏明妩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他笑道,“好。”
    “...”
    苏明妩独自闹不起别扭,她说得气势汹汹,然而身子一暖和,就开始念起符栾的好,把方才刚说过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去。
    她揪紧领口,跟蹦跳蒲兔似的在符栾身边绕来绕去,对着栈桥的尽头左顾右盼。
    他们周边等待上船的人许多,最常见的是书生,春闱九日在明年二月,眼下业已七月,还有半年有余,考生们得提前赴京华作准备。
    前头逐渐开始热闹,好像是卸完货,来程的客人下船。
    只待这些人走通,他们就能上去,苏明妩是首次坐这种大船,哪儿哪儿觉得很是新鲜。
    她不知不觉忘了客栈的事,朝着符栾道:“王爷,听霍刀说,我们先去婺州,您在那有处私宅?”
    “嗯。”
    “私宅大吗?那我们要在船上呆多久?”
    “不大,五六日。”
    符栾见她的兜帽歪了,抬起右手替她扶了扶正,他的指节玉色修长,随意做的手势,也十分精美地像是在拈花。
    在此郎情妾意的时刻,霍刀忽地看到了谁,他眉头一皱,上前轻道,“王爷,咱们遇到熟人了。”
    符栾听到,苏明妩自然也能听到。她跟着望过去,大船下来有个左拥右抱美姬的高壮男子。
    为何会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他呢,因为苏明妩觉得莫名眼熟。
    那个人和大宁朝的百姓长的没有区别,都是黑发黑眸,但是说不来,她觉得他是异族人,且好像是她见过的。
    异族男人在不断走近。
    符栾敛眸,将外氅的帽檐往下一拉,女子便被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挺翘鼻尖,琼月似的殷红嘴唇。
    “...”
    苏明妩觉得发髻都被快被符栾的手势压歪了,她心忖到了江南,是该去买个帷帽才行...
    她不好抬头,就见一双黑靴停在了他们面前,“没想到,我从江南回来,下船处能碰到我们尊贵的雍凉王。”
    “二王子,别来无恙。”
    乌兰拔长相中上,无所谓地推开肩下两个女人,学大宁朝的人拱手,汉话虽流利,语调奇怪,“不错,江南游玩回来,发现还是你们族的女人更加美貌,叫小王垂涎。”
    “...”
    苏明妩不由得蹙眉,这个蛮人真是直白的猥琐。
    她适才听符栾喊他二王子,就想到了他是谁,因为她前世的确没见过他,但却见过他的哥哥,是以才会觉得眼熟。
    乌兰拔是西边犬戎国的二王子,前世凉州的年节前,犬戎大王子曾携妻带子的来拜见符栾,当时她被逼着与符栾见客,不甘愿的闲聊下,从他们口里得到了只字片语的了解。
    听闻,他酷爱夺下臣之妻,花天酒地,且一旦厌弃就会将之残忍虐杀。偏偏他的母亲作为犬戎王最宠爱的妻子,对他溺爱有加,无论做任何事,都不会被责怪。
    苏明妩有点害怕遇到这样的人,她不愿无意间招惹,主动往符栾身侧躲了躲。
    符栾大概是感受到了娇妻的情绪,搂住她贴近,宽大温暖的手掌扶在她的腰际,瞬间让苏明妩充满安心。
    符栾不是个会对任何谁都假以辞色的男人,他对乌兰拔的耐性也就仅限开头的七个字。
    当下,他脸上微凉的笑意,赶客意味明显。
    乌兰拔和符栾其实也没话讲,就是碰见了不得不打声招呼的关系。符栾从前和西戎交过手,他的父王告诉过他,去大宁朝游历,谁都可以惹,□□陛下和雍凉王惹不得。
    皇上他当然没机会见到,没想到那么巧,见到了另一位煞星。
    “父王焦等小王回去,乌兰拔就此与王爷拜别。”
    “嗯。”
    乌兰拔话说完,直起身不小心瞥到了符栾怀里的女子,他走来的时候没留心,现下忽地看到那半张精致下颌与红唇,习惯的瘾癖又来了。
    他刻在血液里似乎有这种喜好,他爱美艳□□,别人的,抢夺来才更有意思。
    “王爷,对了,这位就是您传闻中的宠妾?”
    乌兰拔对大宁朝的趣闻很熟悉,也去过京华,他很清楚雍凉王娶的是京华有名的第一美人,但王府正妃应当不会随意出府,所以他猜测,这位是姓林的姬妾。
    他问这句,无非是想趁机,看看这半张姣好面容以外,整张脸会如何惊艳。
    苏明妩正以为他要走,心情放松,闻言吓了大跳,忙将脸埋进自己男人的怀里。
    符栾的黑眸盛满冷霜,袖袍盖住女子的背,勾唇笑道:“滚。”
    “...”
    霍刀虎着脸站出拔刀,尖利的刀锋让乌兰拔左右两边青楼妓.女大惊失色。
    乌兰拔没想到符栾会对他这般不客气,愣了须臾,不敢耽搁地干脆离开,“是,雍凉王,那小王告退。”
    霍刀看着他走远,还见到他泻怒似的将右手握住的女子推到河里。
    霍刀皱眉道:“王爷,西戎最近闹的厉害,西戎王属意二王子,派大王子频频和北羌对上,巴不得他的大儿子战死。”
    西戎国崇尚野蛮抢掠,这点,二王子显然更得他父亲的心。
    苏明妩下巴抵在符栾胸前,仰头娇声,“王爷,我,我讨厌他!”
    符栾低头,“怎么,他方才对你不敬。”
    苏明妩有几分女子直觉,加上听闻过他的传闻,“倒是没有,就是感觉他好似在看我,跟符璟桓一样,眼神腻腻的。”
    她当然不想承认还有听到乌兰拔说起王爷的林氏宠妾,她心里有略微泛酸,不小心迁怒。
    符栾闻言,搂着女子安抚时,似不经意地眺了远处一眼,单眸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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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回老家有事,所以更新时间不太确定,前一章的红包还没发,会尽快发的...抱歉稍等。
    女主重生会有蝴蝶效应,所以有些事是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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