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一行三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
    这一处府邸不同于先前欧阳孤容常住的上清居,从里而外都透露着一股王家的雍容华贵。
    “恭迎太子、太子妃、长皇孙回府。”欧阳孤容方才拉着承欢和天隽跨进府邸的大门,老管家便引着一众仆人行起了大礼来。
    欧阳孤容一双锐利的黑眸冷冷看着跪了一地的仆人,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隐隐浮动着承欢也看不透彻的光华。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承欢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个太子妃的称号是如何得来的。
    就在方才延英殿中的那一番对话中,先前已经淡出朝野上下视线的容王爷,陡然翻身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
    片刻后,欧阳孤容方才广修一拂,拿捏出身为皇子的气势来命众人起身。
    “五皇子云孤容接旨。”就在众人都被欧阳孤容遣散的时候,朱门外陡然又响彻起来一个尖利的声线。
    没想到圣旨来得这样快,承欢和欧阳孤容当即也就回转身形屈膝在地回道:“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五皇子云孤容,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天地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祥麟三十三年三月十二日,授云孤容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儿臣领旨,叩谢父皇隆恩!”欧阳孤容遵循着繁文缛节接过圣旨。
    承欢跪拜在一旁,听着如梦如幻的一道圣旨颁布下来,心中陡然如同流星一般划过一道念头。
    难怪方才在延英殿的时候,承欢还在恍惚间觉得看到身着龙袍的人是欧阳孤容。
    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承欢透过了眼下的一切,看到了将来所发生着的事情。
    “恭喜太子爷了,圣上千叮咛万嘱咐,明日的早朝太子爷可务必要上殿啊。”将手中的圣旨递到欧阳孤容手中,张德轩又接着恢复了日常奴才的口吻讨好的说道。
    欧阳孤容的面容上依旧是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叫人看不透彻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听得张德轩这样语重心长的叮嘱,欧阳孤容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如此老奴便不打扰太子爷休息了,皇上那边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见差事已了,张德轩也不欲多做停留,当即就敛了手袖打算离开。
    “张公公慢走。”欧阳孤容见状,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迎送往来的话语。
    月华如水浸宫殿,整座京城在深夜的时候,也显得分外的静寂。
    这时这样的宁静中,却永远透露出一种逼人的隐然气势来,让人丝毫感受不到那种充盈住内心的静谧力量。
    容王府的书房内,隐隐绰绰的烛光还在浮动着,照亮得整间屋室明亮如白昼。
    而正是这样深沉的夜幕中,容王府的书房却宛若街落集市一般,川流不息的人群一批接着一批的“慕名”而来。
    这些人所慕的名,自然就是欧阳孤容这个方才接了圣旨,被曾奉为东宫太子的名。
    承欢坐在高大厚重的屏风后面,听着那一拨接一拨的大臣前来禀报各方面的情况,真可谓做到了滴水不漏。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承欢也没想到欧阳孤容竟然有这样大的号召力,十年前对他忠心不二的老臣,现今依然没有二心。
    在书房中留到最后,同欧阳孤容密探得最久的几位,也就是欧阳孤容在位为容王爷一直辅佐他的几位。
    如今诏书赫然而下,承欢在屏风后,都能隐隐听出几位重臣几近喜极而泣的声线来。
    承欢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个诱人的位置,竟然可以让其手下的朝臣都歆羡成这幅模样。
    自古帝王业,向来都是充满着不为人知的艰辛与疲惫的,为了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丢失掉的许多东西,大抵也只有那个身居高位的人能够感悟得到。
    几位重臣将朝中的势力分配各方面都毫无遗漏的汇报下来,黑寂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半。
    “云轩被废,所为何事?”直至摒退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员后,欧阳孤容才对着自己向来倚重的左相司马邺问道。
    正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一个国家自然不可能容得下两位太子。
    而今立了欧阳孤容为东宫太子,那就证明五年前被立为太子的云轩,如今也已经是被废止了的。
    听得欧阳孤容这样问,司马邺似是忖度了一番后,才悠悠吐出四个字来,“谋朝篡位。”
    “何时下的旨意?”欧阳孤容也没有多少惊诧,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口吻继续问道。
    云轩的野心固然大,但是真要论及谋朝篡位四个字,想必云轩还是不够格的。
    云轩已经被立为东宫太子,距离皇位也只有一步之遥,怎么可能迫不及待的想要谋朝篡位。
    更何况云轩背后为他谋划一切的,是那个精于心计的算公公,他们如何可能在这个时机妄动。
    这其中的玄机,想必只有那个看似老态龙钟的当今天子知道。
    “今日午时下的旨,事情来得突然,右相在听闻太子被废的旨意后,当即便进宫面圣去了。”司马邺如是回道。
    “云轩现下幽禁何处?皇长孙谷南何在?”听得司马邺的回应,欧阳孤容又继续问道。
    云轩既已被废止,算公公又于日间被击毙,这个人现下可以说是暂且构不成什么威胁的了。
    只是承欢心中一直挂念着谷南,欧阳孤容却也是知道的。
    如今就算能够获得一星半点的消息,也是好的。
    “三皇子已经被流放沧州,至于皇长孙……已于前夜殁了。”司马邺迟疑着回道。
    皇长孙极少出现在一众朝臣的视野中,而前夜宫中却是连连出现动乱,三位主持御医局的御医更是连夜被急诏进宫。
    然而后半夜,却传出了皇长孙殁去的诏书。
    听到这里,静坐在屏风后的承欢早已冷汗连连,直将重重罗衣浸湿。
    明明在同算公公对峙的时候,还听到了谷南的喊叫声,他怎么可能于前夜就已经死去。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欧阳孤容这才沉声吩咐了几句,遣退了司马邺。
    现今他毫不费力的坐上太子这一位子,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他自己。
    然而正所谓皇命不可违,即便他现下早已抛却了对京城的种种留恋,但是太子一位凭空而降的时候,欧阳孤容却无力抗命。
    在延英殿那一番打太极样的对话中,明宣帝当众问了承欢的身世。
    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闲话家常,欧阳孤容心中却十分明白,那是明宣帝温慈笑容背后暗藏的陷阱。
    从前欧阳孤容孑然一身,即便正宫皇后一直被欧阳孤容以母后称谓,但那终其意义上也只是一介养母的名号。
    那个时候,要想羁绊住冷峻孤傲的欧阳孤容,确实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而今有了承欢在这里,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承欢身为风氏一族的嫡长女,继承着风氏一族的荣耀与权威,其实是很容易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的。
    现今的情势下,若是欧阳孤容有任何异常动作,那么当先被控制起来的,就一定是承欢和她背后的家族了。
    然而现下最令欧阳孤容担忧的,却是谷南死去的消息。
    承欢就在屏风之后亲耳听着这个事实,想必这个消息对承欢而言,比及那些牵涉家族权势的妄谈,才是一个重创。
    从容的越过屏风,欧阳孤容的黑眸中却浮动着疼惜的神情。
    然而静坐在交椅后的承欢,此时却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恬静从容,眉眼间也只是衣服施施然的模样。
    似是谷南的死,并没有带给她什么巨大的打击。
    然而欧阳孤容却知道,承欢越是这样安静,越是意味中心中有着无以言说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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